初春的天气有些冷，如果换作往常，韦璐上班肯定步行，她觉得这是个锻炼的机会。可是今天，因为约了父亲去医院，韦璐伸手叫了一辆出租。
在车快要到父亲家的时候，韦璐再次拨通了父亲的电话，告诉父亲下楼。因为父亲家离医院仅几步，韦璐给司机付了车费，让他先走了。
她站在楼区大门口等父亲，过了一会儿，父亲从单元门里走了出来，韦璐看着父亲，突然觉得仅仅几天没见，父亲的背似乎驼得更厉害了……
“我都说没事儿了，好了。”父亲走到面前说，他的脸色却难以自圆其说配合他。
韦璐看着父亲被胃痛折磨得蜡黄的脸“这怎么是好了？您自己做了一辈子医生，怎么也讳疾忌医呢？”
父亲抬起头对韦璐笑了笑，“正因为是医生，才知道自己没事儿啊？”
“外科的肠梗阻专家在内科领域也还是没有发言权。”韦璐笑着反驳着父亲，挽起他的胳膊问：“今天早上吃的什么？”
“你妈下的面条。”
离八点的上班时间还有一段距离，但是患者已经在入口处排了两排长队，韦璐突然想起了一首打油诗：不到BJ不知道自己官小；不到广州不知道自己车不好；不到深圳不知道自己钱少；不到北海不知道赚钱就像印钞票；不到东北不知道自己胆小……韦璐觉得应该再加一句：不到医院不知道自己身体不好。
“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啊！”父亲说着，目光投向排着队的患者，“看病的人真不少啊！”“嗯，这段时间感冒的人多一些。”
韦璐带着老爸从职工入口进到医院，走到内科诊室，看到值班的张医生已经坐在座位上了，因为他的资格比较老，所以认识韦璐的父亲。看到他们，张医生急忙起身打招呼：“韦叔，您怎么了？”
“有些胃痛，我说没事，韦璐怕是心脏有问题，非得拽我来看看。”
“哦，那您坐下，我给您听听。”张医生取出听诊器，抬起头对韦璐说：“你要忙就先去忙。”
“那麻烦您了，我先去换大衣、挂号，一会儿过来。”
“好的。”张医生点点头。
韦璐拍了拍老爸的肩膀，去自己科室了。
走到科室玻璃大门时，科室的阿姨看到韦璐，急忙放下拖把要跑过来开门，韦璐摆摆手，举着自己的门卡告诉阿姨不用。阿姨憨憨笑着，拿过拖把继续工作了。
走进科室，一张张年轻的面庞迎了上来，“璐姨早”的问候声此起彼伏。
换好大衣，和同屋的李叔打好招呼，韦璐下楼来到挂号窗口，虽然刚刚开始挂号，挂号机前的队伍已经排得很远了，她走到挂号队伍行列的最后。
挂号后的韦璐再次去了父亲看病的诊室，父亲正站在张医生诊室门外的展示牌前浏览着，韦璐在侧面看着父亲：满脸的皱纹，微驼的背，似乎不知不觉中，父亲就真的老了。
“怎么样？张医生怎么说？”
“没事儿，小毛病，他说一会儿给我开点药，让我按时吃。”
“好的，那您等我一下，我让张医生开药。”
韦璐走进张医生诊室，张医生正在询问诊桌前的患者。韦璐站在旁边等待，处理完患者，张医生看着韦璐：“明天早上安排一下，你给韦叔做个胃镜检查，再抽血化验一下CEA、Ca724、Ca153、Ca199，如果…我说如果有问题，再做一下CT检查。”韦璐心一惊，顿时明白了什么。
“我前段时间给我爸血液检查了，没发现什么异常啊？”
“最近韦叔是不是有些消瘦？”
“是啊，但我爸说他吃的饭量特意减少造成的。”
“再查一下吧，稳妥一些。”“好的，可是我爸这个时间段吃饭了。”
“没事儿，明天再查也可以，反正也不着急这一天两天的。”
“那我们先回去，等结果出来我告诉您。谢谢您。”
“不用客气。”
韦璐和张医生道别后走出诊室，父亲还站在原来的地方，韦璐觉得自己有些气短，长吐一口气后她走到父亲身边。挽住他的胳膊，“张医生让您明天做个胃镜检查一下。”
“我没事，真不用这样。”
“到这里您还是听医生的吧。”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
“这不是源于您的遗传吗？”韦璐想对父亲笑笑，眼眶却湿润了，她急忙转身向药房方向走去。
等待取药的过程中，她掏出电话，找到胃镜室主任王姐的电话，拨了出去。“姐，我是韦璐。”
“小璐，什么事？”
“我想麻烦您一下，我爸明天去做胃镜，要是有情况，你千万别在我爸面前表现出来，好吗？”
“小璐，韦叔怎么了？”“好像不太好。”
“好像？那现在就是什么都没定。”
医生们的共性就是用事实说话，凡事盖棺而论。
“我知道了，姐，你先忙，我们去的时候见。”
“好，再见。”
“再见。”
回到张医生的诊室，发现展示牌前的老爸已经不见了，韦璐环顾四周，没有看见父亲的身影。
韦璐刚想拨电话，父亲的电话打进来了：“老爸，您在哪呢？”
“小璐，我刚才接到你尹叔的电话，他正在咱们家附近，想和我见面聊聊。”
“尹叔？要搬家的尹叔吗？”
“对，他过几天就要走了。”
“我知道了，那您回不回家吃午饭？”
“我们哥几个邀请他聚聚，我中午不回去了，你回家时候告诉你妈一声。”
“爸，我药取回来了，您先回来把药吃了再出去聚会吧。”
“我没事儿，药先放你那里，中午回家你带回去，我晚上吃。”
“爸…”韦璐还想劝劝父亲，却听到听筒里传来电话挂断的声音……
韦璐叹口气，心头如同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沉甸甸的。
步履沉重的韦璐回到科室，李叔看到她急忙问：“小璐，你爸怎么样？”
韦璐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没事儿，可能就是胃炎，张医生建议做个胃镜。”
在父亲的病情没有被确认之前，韦璐不打算和任何人提及此事。
“李叔，您歇一会儿，我来加样吧。”
“你领你爸看病忙了半天，今天患者不多，我做吧，你歇一会儿。”
“那李叔受累了。”
“没事儿，不累。”
韦璐坐在科室的椅子上，全身心的疲惫感一下子俘虏了她。这个上午的几十分钟，于她来讲似乎有一个世纪一般。
操作室里面机器加样的振动声和往常一样有节律地运行着，可是今天这声音让她觉得有些气闷，她起身走到更衣室门口，看看里面没人，就走进去坐到长椅上。
韦璐在椅子上呆呆坐了好久，直到小雪走进更衣室：“璐姨，您没事吧？”进来的小雪看到韦璐的样子，关心地问。
“没事儿。你忙完了？”
韦璐看着白白净净的小雪，这个孩子虽然有些个性，但是工作上从不含糊，还特别善解人意。
“嗯，差不多了。璐姨，您不是感冒了吧？脸色特别不好。难受的话您去休息室躺会吧。”
小雪一边从自己的衣柜里取东西一边关心地问着韦璐。
“没事。”
“那好，璐姨，有事您叫我。”
“好的。”小雪拿着东西出去了。
因为工作的原因，对于生死，韦璐还是比较看得开，因为她知道有些事情是注定的。
可是，当张医生提出对自己老爸疾病的诊断，她还是觉得不能接受，因为她知道父亲这一生有太多的不容易，她想给父亲创造一个美好的晚年生活，这个愿望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实现，今天之前的她以为一切都来得及，可是真的来得及吗？
她站起身，觉得腿有些麻木了，看了看手表，已经10点多，回到操作室，李叔正在核对检验报告单，韦璐走过去，拿过摊在桌上的单子，对他说：“李叔，我来吧，您休息一会儿。”
李叔这次没和韦璐争，因为眼睛有些老花，他看化验单上的小字确实有些费力。
韦璐将一张张报告单上的编号、名字、项目和电脑上的输入一一对应着，也暂时抛开了父亲的事情。
所有的报告都核对完毕后，韦璐开始看检验结果，发现有数值异常的，找到原始标本核对无误后开始复检，不知不觉中下班时间就到了。
儿子因为学校距离远，中午在学校附近的小食堂包餐，韦璐也就近回父亲家吃饭，到了更衣室，准备换大衣回家时，电话响了，韦璐一看是文慧，接通电话，文慧在那边问：“璐，什么时候能到？”
“到哪？”韦璐神思恍惚，一下子没明白。
“前天小雨回来了，你不在家，咱俩不是约好今天在福泰楼给她接风吗？”
韦璐把手按在脑门上，天啊，忘得死死的了…
“好，我马上去，小雨到没到？”
“到了，就差你了。”
韦璐拿起皮包，把手机放进去，急忙冲出单位，好多年没见的小雨，她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