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上班时候,电话响了,韦璐拿出手机一看,是母亲。“老妈,什么事?”
“小璐,舅舅和舅妈来了,下班时候买点菜和回来。”
“好的,我知道了。”
韦璐下班回到家中,舅舅和舅妈正坐在沙发上和妈妈聊天。
见到她,舅妈问:“回来了?患者多吗?”
“还可以。”回答时候,韦璐已经换好了鞋,抬头对舅舅和舅妈强笑着说。
她环顾一下四周,发现父亲不在家,不禁感到奇怪,问道:“妈,我爸呢?”
“早上说找你黄叔有些事,中午不回来了。”
“哦,那你们聊,我去做饭。”
“我和你一起吧。”舅妈起身想帮忙。
母亲赶紧拉住舅妈,口中叫着舅妈的名字说:“小璐自己就可以了,你快坐下吧。”韦璐也拒绝了舅妈的好意,换上衣服去厨房忙了。
父亲家的厨房不大,一到二个人的话空间刚刚好,人多了就显得拥挤了些。
厨房的门被韦璐关上了,因为怕油烟进到客厅里面。客厅里的声音传不到厨房,韦璐自己沉浸在锅碗瓢盆交响曲里。
她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独立了,独立到不要任何人担心自己,时间久了,似乎自己也忘了女人应该有柔弱的一面,应该需要一副依靠的肩膀。
就像母亲说的“小璐自己就可以了!”一样,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在他们心里都认为自己可以的…
舅妈,确切地说,应该叫何姨,和舅舅是小学时的同学,但他们并不是如童话故事一样青梅竹马,一帆风顺地恋爱结婚。
成年以后他们,舅舅在县城,何姨在省会,彼此也都有了另一半,是两个家庭的男主人和女主人,虽然生活平静,但是都不幸福。
何姨的前任老公是个多情的人,何姨在婚后一直帮着他整理残局,每一次风平浪静后都能换来前夫的一次忏悔,前夫的忏悔越多,何姨的心越冷,终于凝固成冰,即使如此,何姨还是履行着贤妻良母的职责。
而舅舅年轻时候因为家境困难,找对象的要求更是低到尘埃,除了有工作,其他都可以忽略不计,老天也真是眷顾舅舅,舅妈是个长相连一般都谈不上的人,但是工作单位特别好。
舅舅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没有人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在韦璐早些时候的记忆里,舅舅的家里从来没见过怎么整洁过,锅头灶脑也总是油腻腻,黑乎乎的,做的饭菜更是让人难以下咽。这个事实告诉她,舅妈非但长相差点意思,还是一个不会收拾房间,不会做饭的女人。幽默的是,大舅本身还是一个干净人。
韦璐当时不太明白,舅舅怎么能看得下去眼,后来她懂了,因为他对那个家没有留恋,他对家里面的那个人也没有爱。
这两个对婚姻都感到绝望的人,本来可能没有什么交集,却在一次同学会上见了面,交谈甚欢,留下了彼此联系方式,越走越近,发现彼此才是对方要找的人。
何姨先离了婚,她是一个善良的人,在她的心里并没有要舅舅离婚的念头,但是凭心而论,如果没有舅舅的出现,何姨的婚姻还是可以勉强维持下去的。
舅妈知道了他们的事情,当时就惊呆了,她不相信她老实本分的丈夫会如此大胆,做出不忠于婚姻的事来,她觉得她成天给别人做思想工作,自己身边最亲近人的思想动态却没掌握好,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舅妈和舅舅结婚的时候在政府工作,而舅舅只是一个工人,虽然当舅舅再次邂逅何姨时候已经是一个工厂的副厂长了,但是在舅妈的眼里,他还是当初那个穷小子,自己肯嫁他就已经是抬举他。
她认为她听话的老公会永远像温顺的小猫一样,可是,当小猫已经变成了大老虎,你还像对待小猫一样对待它,它怎么能不反抗呢?
刚开始时,舅妈恨死了舅舅,她不同意离婚,她跑到舅舅的单位,把他外遇的事情公诸于世,其实,这件事情在当时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感情一旦占了上风,不管爱恨,女人的智商都为零,这句话一点儿不假,至少在舅妈那里表现得淋漓尽致。
舅妈以为这么一闹,舅舅的仕途会受影响,因为他面临两种选择,要么对组织保证和婚外恋的何姨断了联系,继续自己的事业,要么就被组织拿下,打回原形,没有了权力,他就没有了吸引力。
舅妈认为舅舅把事业看得无比重要,而何姨看上的不过是他手里的权力罢了。
这样的结果在舅妈心里面的设想无非就是:舅舅为了自己的事业就不会再提出离婚要求了,抑或者他没有了权力,何姨选择了离开。
她忘了有好多男人认为某些事情重要是因为他没有找到比那件事情重要的事,而女人也分好多种,有爱钱爱权的,也有重情重义的,舅妈的不幸是舅舅在那段时间认为何姨比他的事业重要,更不幸的是何姨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女人,看重的根本不是她认为看重的那些。
可是被仇恨迷住眼的舅妈完全看不清事态的真相了:她就是想拖住舅舅,死也不离婚,这样,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在她的心里这样认为何姨的)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报复这个让她受了伤害的人……
经过好长一段时间的胶着,舅妈终于知道这样下去自己必输无疑:因为舅舅开始破釜沉舟,夜不归宿,如果说开始还遮遮掩掩,怕影响不好,但是影响已经不好了的时候,就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了。
组织对舅舅也是无可奈何,只是提出警告,让他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了。舅妈开始求助身边舅舅的亲人,韦璐的妈妈也是被求助的对象之一。
那时韦璐已经有了一岁的孩子,因为父母家离单位近,她每天中午回父母家吃饭,那天打开房门,就听到舅妈在数落舅舅的不是,而自己的父母陪着笑脸在旁边,偶尔无奈地对视一下。
韦璐当时年轻气盛,再有她对舅妈的所作所为也不是十分赞成,她觉得,夫妻之间即使分手不能做朋友,至少不能成为仇人。
如果换到现在再看待这件事情的话,她会站在舅妈的视角来看待,那样的话她也能理解舅妈的苦衷,她会选择安慰舅妈,但是人生永远没有如果……
所以在舅妈不能停止控诉,父母无法插言的情况下,韦璐说了一句话:“舅妈,您总是说舅舅的不是,您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之所以会发生,您也有一定的原因啊?如果不总结的话,您以后的日子还是会有波折啊?”
话语一出,舅妈马上哑口无言了,其实她的话是想提醒舅妈改变自己,可是丧失理智的舅妈需要的不是这些,她需要有人给自己撑腰,有人同情自己,她发现韦璐既不同情自己也不支持自己,而韦璐父母的神情也是赞成韦璐的态度。她更认为舅舅的家人是偏袒他和何姨的,这说明他们的事情韦璐是知道并且纵容的。
其实韦璐看到这件事的发展时,暗地里除了警示舅舅,她也真是无能为力。
但当时的韦璐就告诉自己,无论如何,自己也不会跑到别人的家庭里充当配角,因为将心比心,如果自己的老公有了外遇,对自己和孩子的伤害有多大,自己做这件事情,对别人的伤害就有多大。
好多年之后,韦璐听到别人告诉自己,舅妈放出的话是:我就看着你韦璐的日子以后能过成什么样?
厨房的门被推开了,母亲的笑脸出现在门口:“小璐啊,饭做好了吗?”
“好了。”韦璐虽然一直在回忆,可是厨房的事情一点儿也没耽误。
六个菜摆上了桌,舅舅和何姨也入席了。“您能喝点酒吗,何姨?”韦璐征询何姨的意见,因为舅舅每天都必小酌几口。
“你喝我就喝。”何姨笑着说。
何姨喜欢笑,而且长得漂亮,最重要的是她有女人的温柔:织补刺绣,无所不会。韦璐曾和母亲说过:舅舅一生享受了两种不同的人生:第一个舅妈是女人该会的都不太会,相貌也不出众,而第二个是女人中的极品,该拥有的都拥有了。现在,韦璐看着这个女人中的极品,笑着摇一摇头,“我不喝,你们喝吧。”
韦璐刚拿起筷子吃了几口,手机响了,一看是孙清打过来的,她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赶紧走进卧室关上门。
“孙清,怎么样?找到了吗?”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小璐,找到了,可能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悲观,老爸昨天的片子和去年差别不大,说明不是转移来的结节。”
“太谢谢你了,孙清!”韦璐喜极而泣。
人的欲望是可以降低的,当韦璐刚知道父亲得胃癌的时候,她觉得不能接受,可是当孙清怀疑父亲的癌症已经发生肺转移了,她又觉得父亲如果是单纯得胃癌多好啊,至少可以用手术治疗来延长生命。
看来在死亡面前,重症就是幸福,在重症面前,轻症就是幸福,在轻症面前,健康就是幸福,在健康面前,财富就是幸福……所以这个世界上真的不存在幸与不幸,只有一种状况和另一种状况的比较而已。
擦干泪水后,韦璐走出卧室,母亲还在和舅舅说话,根本没抬头看她,反倒是何姨仔细看了看韦璐,若有所思。
吃过午饭,韦璐收拾碗筷,何姨抢着要干,同样被母亲拉住了,要她去沙发上坐。
韦璐一边刷碗一边想着父亲的事,想着父亲去天津能否做手术的未知不禁忧心忡忡。
厨房的门被推开了,她抬起头,何姨走进来后顺手把厨房门关上,轻声询问道:“小璐,你怎么了?”
“没什么。”韦璐还想隐瞒。
“你刚才接电话时候就不对劲,到底出什么事了?”
韦璐见隐瞒不下去,只好实话实说:“何姨,我爸好像得胃癌了。”
“什么?”何姨一脸惊讶,“大姐夫体质那么好,这个年龄上七层楼一点问题都没有,会不会诊断错了?”
“病理结果没出来呢,等出来就定性了。”
“唉!”何姨长叹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事已至此别上火了,有需要我和你舅的地方,你就说话。”
“好的,何姨,先别让我妈知道,她那么大年纪了,能少上火一天就少上火一天吧。”
“我知道。”
收拾完毕,韦璐怕妈妈看出自己的情绪不对,就推说单位有事情需要早点去,拿着包从老妈家出来了。
下楼时她看看腕上的手表,感觉时间太早,就打车去了文慧的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