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爷，可是要入西安城？”
王承恩问道。
崇祯想了想道：“不必了。”
王承恩并未多问，多年的宫廷生活，他养成了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听的不听，不该看的不看，皇爷说啥，便是啥，他老老实实执行即可。
这样，一行人，住在了白娘子食铺，崇祯给的银子足，白娘子腾出了几间大房间，这几日，也不接待其他客人了，专门照顾他。
崇祯也与白娘子熟悉了，方知，此女名唤白芍，芍药花的芍，名字甚是好听，因是个寡妇，肌肤又白，当地人便唤她白娘子，时间长了，成了绰号。
白芍人漂亮，应答得体，伶俐，还做的一手好饭菜，会蒸馒头，烙饼子，炸各种小吃，心灵手巧。
崇祯渐渐对白芍心生好感。
昨夜，天降霜雪，崇祯早晨起床的时候，便见青瓦道路上，细细碎碎铺了一层薄薄的雪，冬天了，南来北往的客商并不多，倒是路上的流民多了不少。
崇祯叹息一声，这个冬天，也不知多少自耕农，小商人破产，凋零的世道，凄苦的百姓，朕之过也。
炉子里的热水腾腾，煮着米粥，崇祯一边想心事，一边拿过咸咸的青盐漱口。
透过陈旧木窗，见白芍松松的绾了头发，蹲在院子里切萝卜，素手晃动，银镯子叮当响，萝卜肉一层层，均匀的切了下来，肉质薄薄的，外面包裹红红的萝卜皮，挂在屋檐下晾着。
她身材美好，腰肢儿极细。
圆圆的，弹跳的白兔。
崇祯之前只看脸，还道此女寻常，如今看熟悉了，惊觉此女属于耐看型的。
怪不得胡二爷想方设法也要得到此女。
“哎。”
崇祯又叹了一口气。
如此丰腴美艳的寡妇，飘零于乱世讨生活，是极不安全的，暗中不知多少登徒子觊觎。
崇祯心底升出一种深深的责任感。
似乎感觉到了背后的目光，白芍蓦然回首，抬眸，冲崇祯嫣然一笑，两个小酒窝浅浅的，笑容甜美。
“小公子，早啊！”
“嗯。”
崇祯淡淡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表情。
白芍暗道，这位小公子性格腼腆内向，话也不多，倒是个实在人。
“白姐，我呆的无聊，姐姐能否带我到附近转转。”
崇祯丢了青盐，推开房门，施施然走向白芍。
白芍也丢了红萝卜，舀了一瓢水，洗了手，笑道：“行，姐姐带你。”
“只是，世道不好，天也冷，流民也多了起来，咱们只在附近转悠，莫走远了。”
“行。”
崇祯爽快的点点头，转头回屋里，披了一件普通的羔羊皮袄子。
今年陕西全境大旱，降雨少，所以道路干燥，只铺了一层薄薄的雪。
二人便在官道上慢慢散步，崇祯没有带王承恩，方正化，田尔耕等侍卫，只带了王嬛。
崇祯和白芍信步走在前面，王嬛寒着一张俏脸，隔了几步，跟在后头，她袖子里揣着鸣镝，此乃古代军事用物。
司马迁记载，冒顿乃作鸣镝，射出时箭头发出响声，可以作为军事信号传播，崇祯给身边的侍卫们，每人备了一个。
“小公子，令妹怎的也不说话，只跟着我们走，好似监视般？”
白芍终于察觉出不对劲，王嬛气质孤傲，冰冷，不言不语，一双眼睛只盯着小公子看，仿佛除了小公子，她眸子里映不出任何东西。
“别管她。”
崇祯轻柔道：“我家妹子，自小是个傻的，胆子也小，一刻不见我就害怕，白姐莫管她，只当她不存在。”
身后的王嬛冰冷的眸子，微微动容，紧紧抿着嘴唇，也不说话。
白芍看了一眼王嬛表情，暗叹，这女子生的俏，身段柔，没成想是个傻子。
幸好，她有一位这般温柔体贴的好哥哥。
只是世道这么乱，小公子出门也不忘带着妹子，家中大人只怕不在了，哎，难啊，小小的公子，独自支撑家业。
白芍自动脑补出一副，兄妹相依为命，带着家中忠仆外出行商的画面。
崇祯走在官道上，看着两边田地，
“白姐，我且问你，你们这地界，今年收成如何？”崇祯冷不丁问道。
“挺好的，咱这儿有灞河，浐河，渭水，纵然今年降雨少，这几条河流也没干涸，灌溉两岸的田地，田里收成还不错。”
白芍淡淡道。
“那就好，百姓过的好就好。”
崇祯的眉目，终于舒展了一点。
“好什么？”
白芍冷笑：“这些田地，没有一亩是老百姓的，咱陕西境内，上等田地，全是秦王府的，尤其是沿着水系走向的上田，基本入了秦王府。”
“次一等的田地，为士绅豪商所有，好东西，好田地，好生意，也落不到老百姓手里啊！”
“纵然田里收成好了，租子也会增加，收成差了，租子不会减少，反正就是，丰收年吃不饱，大灾年，饿死你，这世道，官府如狼，秦王如虎，百姓算什么东西？”
白芍的声音一直温温柔柔，沙哑慵懒，此刻，语调拔高了几分，脸上流露出怨恨的表情。
崇祯察觉出她情绪不对劲，转身轻柔的拍拍她肩膀，安慰道：“白姐，别气，有什么委屈跟我说。”
“哎，奴家娘家，先祖也是跟着成祖爷打天下的功臣，分了十几亩口粮田，就在灞河旁边，公子你瞧，那片田就是奴家的。”
“奴家爹娘，皆是勤劳之辈，每日辛辛苦苦操持十几亩田地，家里日子也算红火。”
“可在奴家十八岁那年，灞河沿途几百里田地，全入了秦王府，家里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田产。”
“不，是我们村所有人都失去了田产，沦为了秦王府佃户。”
“从此后，家道中落，无论爹娘怎样辛苦劳作，也养活不了一家人了，阿弟发卖为奴，阿妹不知所踪。”
“爹娘累的咳血而亡。”
“奴家，生的美貌，嫁给了我那死鬼夫君，没成想，他是个暴躁脾气，奴家日日遭到毒打。”
崇祯听了沉默。
没想到，眼前妩媚的女子，有这般凄苦往事，心中怜悯更甚。
“来，我抱抱你，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