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在九州内辗转腾挪躲躲藏藏多年的人,暗中的人十分清楚那位可怕。
连尸体都不能留,不然以那位的手段,一旦找到这里来,哪怕残留一具白骨,恐怕也会找出一些端倪来。
作为此地隐藏的最危险人物之一,小心谨慎是一生无数死里逃生训练出来的本能。
“看破不说破!”陈风气势展开,与对方正面抗衡,一碰之下便察觉到彼此的差距。他的实力很强,但还不足以和这种老牌强者硬碰硬,如今能凭借的也许只有那个手段了。
老师曾经叮嘱,不能使用!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使用。
但现在,看来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雪若晗还在怀里,她虽然小脾气还在,但对于情势的判断极为精确,更加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从羞涩中醒悟的少女,借助与陈风的相互依偎,更加精准的定位出了暗中的人。
“他在正前方,距离不到百米!”她小声的在陈风耳边低语。
百米,看似有些距离。实则在这种层次的强者手中,丝毫不算距离,只需要眨眼的功夫就能到达。而相信对方没有第一时间出手,估计是害怕····
从虚无中自然不难判断后手,毕竟那位前辈的手段整个九州谁人不知?有虚无,又怎能少得了虚无剑意,那才是真正的杀手锏。
若是正面对抗,会给他造成巨大困扰。
他不想受伤!
“你那改变时间的能力,可以么!”陈风此时反而冷静下来。慌乱只会让自己成为热过上的蚂蚁,予以对方可乘之机。
不如冷静下来,趁着对方有所顾忌,寻求一些逃生之道!
陈风相信,对方除了这等暗器之外,一定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手段,这种层次的强者,手段层出不穷。他不奢望战胜对方,只求能够逃生。
若是自己没有受伤,配合雪若晗的能力,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哪怕不敌,自保不难。
可是如今,先是中了蚀骨钉,不得不强行爆发实力硬抗,收效甚微。对方实力至此,却还是选择隐忍,就是为了拖时间,拖到蚀骨钉爆发的时刻,那便是胜负揭晓之时。
听了雪若晗的回答,陈风微微点头,略有些失望。的确是有些期望过高,时间很可怕,但也不是万能。
尤其是雪若晗境界还不够,解决不了目前的情况。
“小子,你今日难逃一死!”暗中的人察觉到陈风气机改变,知晓蚀骨钉已经起了作用,心中甚安,“不如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若是我自缚双手,坐以待毙!”陈风如何能不知道对方所想,一开口就道出了对方心思,“前辈便放过若晗?”
“没错!”暗中的人有些诧异,小子脑子够灵活,不过他的声音里可没有半点兴奋。
因为他知道陈风不会答应,既然能想到这一层,难道不能想到下一层吗?都是聪明人,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这点分辨能力还是有。
“可惜我今年十九岁了!”陈风开口便是拒绝的意思。
十九岁,不是三岁。骗小孩儿的把戏,不如收敛一些。
“你觉得你有拒绝的资本?”暗中的人被人揭穿,也不恼。他有信心,更有耐心。谈判,自然是需要一点一点的谈,哪儿有谈判桌上一来就揭开底牌?没有这样的玩法。
陈风的确没有这样的资本。尤其是目前的情况,他有耐心,蚀骨钉没有,以他目前的状态,少则一炷香,多则半个时辰。等实力爆发的当口过去,那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届时,雪若晗的生死,只在一瞬之间。
在这边角地,司空见惯。
美女在有些人眼里是稀缺资源,在有些人眼里,那就是红粉骷颅。
很明显,这位属于后者。
滴答··滴答··滴答····血液从肩头流出,打湿了衣衫,顺着手臂滑落,最终流经手指,低落在地面上。滴答声就是时间流逝的征兆,一点一点,不曾停留。
时间,从来不会等着任何人。
暗中的老牌强者在拖延时间,而陈风则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制定作战计划。只可惜时间就这么多,他不会增多更不会无辜减少,时间一到,蚀骨钉发作,生死局面随之而至。
“看来你我都很清楚!”暗中的人继续发声,“时间对于大家来说,都很宝贵!”他的声音有些急促,似乎有急不可耐的意思。
陈风却不这么认为,急不可耐可以是真的,自然也能是伪装。一旦上了这个当,对局面的判断出现了失误,今天就是死期。
“帮我一个忙!”陈风这个时候心中已然有了计划,有些冒险,但此时不冒险,或许就没有冒险的机会了。
他小声的在雪若晗耳边低语,两人姿势自从那一刻之后,一直没有半点变化,陈风一直保持怀抱少女的姿势,不是这样的姿势更舒服,而是他不敢有半点其他的动作。
他怀抱的时候便已经做出了防御性姿态,是最快最迅捷的姿态。若是因为彼此方位的变换而阻碍了出手的速度,那么暗中的人或许便等到了合适的时机。
他的顾忌,也就只有那不知道有没有的虚无剑意。
“不···”暗中的人愈发急切,“不对,你不是那位大人的弟子!”
“武大人一生无子,也没有传人。”
“你到底是谁?”
从虚无,他首先想到的是武大人,也就是九州传说级强者青莲剑仙,这位武剑仙,一生没有子嗣,所有的一切都奉献给了九州。
一开始他便往这个方向去想,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武剑仙早已不在九州多年,不曾教授任何人,更不会教给一个年轻到可怕的年轻人。
十九岁的年轻人,有如此修为,有如此可怕的力量。
会虚无之意,与自己意志对抗还能不落下风。
而这一切,都是在中了自己的蚀骨钉的前提下,这一刻,那股浓烈的杀意再也压制不住,他担心会有变数。
毕竟如武剑仙那样的传说级强者,一旦真的与眼前的年轻人有关系,极有可能正在通过虚空锁定方位,可能会跨空间而来。
面对那样的强者,连逃走都会成为奢望。
“前辈何须急于一时,等我蚀骨钉发作,才是你的最好时机!”陈风似乎看出了什么,开口说道,“须知现在的我,即便无法战胜你,但还有一搏之力。”
“一旦受伤,在这边角地,你或许要面临的局面,会比我现在更加可怕。”
“哼,小子,你话太多了!”暗中的人已然临身,说话间便已经来到了近前。
百米距离,咫尺天涯。
百米距离,眨眼便可来到。
身前一尺,犹如天堑鸿沟。
他的身形第一次展露在两人面前,是一个面容枯瘦的老者,半张脸已经腐烂,烂肉散发出恶臭味,令人作呕。
但还好好的活着。
陈风不知道对方修炼了何种功法,居然有这样诡异的变化。雪若晗则是不看,她早已闭上了双眼。
“咫尺天涯,鸿沟天堑!”老者的声音中已经有了一丝的惧意,“不仅会虚无,还懂空间···”
“你这样的年轻人,留不得!!!”
天涯再远,也有距离,可以衡量的距离,便可以跨越。陈风的实力状态不在巅峰,无法与老者的力量抗衡,老者伸出手掌,作势要捏住陈风咽喉。
只要掌控了命运的喉咙,把它捏在手中,就算是大罗神仙,也难逃一死。尤其是这年轻人,决不能让他有一丝逃走的机会。
必须要死!
“等的就是你这个机会!”陈风忽然爆发,实力的瓶颈即将抵达,他没有时间去拖延。
只见他一手还搂着紧闭双眼的雪若晗,另一只手,作剑指装,直指老者眉心。
不是虚无,胜似虚无。
原以为的虚无剑意不曾出现,老者有过一丝的慌乱。但这种慌乱全在盘算之中,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是他····
如果是他,那么眼前的年轻人更要死。不仅要死,还需要真灵泯灭,尸身消散才行。
“可惜,你不是他····”老者眼中杀意更浓,“年轻人终究还是沉不住气,这么快就把底牌透露了!”
的确,我不是他!陈风心中有无限哀伤!若我是他,或许这世界还有“晴天见清雅,起落入云天”!
如果我是他,谁敢让我兄弟背负骂名?
我是他的话,这世界,哪儿有这么多的不平?
陈风的剑指在这一刻全力爆发,老者眉心赫然被刺穿,一股强烈到可怕的剑意在他眉间炸裂。这是傲然天地的剑意,是必胜的剑意。
剑出,绝无生还之理!
这是世人对此剑的评价。
老者头颅炸裂,在这无尽的剑意中化作片片碎肉,一剑之威,陨灭一个成名强者。若是还有人知道的话,都不会忘记那个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毒王之名。
陈风一剑施展,再也不能战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此刻的他,虚脱乏力,是爆发之后的反噬,也是蚀骨钉的效用发作,两者一同袭来,让人身心俱疲,那种痛····痛不欲生。
陈风痛吗?很痛。只可惜他也只是闷哼一声,然后便坐在了地上,一语不发。
“哈哈哈哈·····没想到啊····竟然是心剑···”蓦然间,地上的血肉碎片竟然自行凝聚,一块一块仿佛有生命一般,就这样在陈风面前点点重聚,最后化为老者模样····
“可惜了···”
“我早就说过,年轻人始终是年轻人,沉不住气····”
耐心,老者足够!但时间绝对不如他所想的一样多。这里是边角地,此地的战斗虽然不强烈,只在一定范围内,可一定会引起有心人的关注,尤其是刚刚的气势对抗,绝对会引来很多渔翁,他不想被人收拾残局。
有此想法之后,他的急切便表现出来。
是真,也是假!真假难辨。
要的就是让地方误以为自己已经等不及了,要及时出手。而双方的博弈,自他的焦急展开的一瞬,拉开了序幕。
急切就意味着需要立即分胜负。于是陈风这一刻反而不上当,不紧不慢的说话,似乎从急切转变成了稳坐钓鱼台。
要的就是一种胜券在握的自信。
更是直接点明自己还有后手,为的就是加剧老者的急切。你不是怕有人跨空间而来吗?你不是害怕我有后手吗?好,便如你所愿。
你真真假假,我虚虚实实。
老者只身前来,硬抗咫尺天涯,为此消耗巨大,须知咫尺天涯不是攻击手段,却是极强的防御手段。突破咫尺距离,那种消耗让老者惊心不已。
而最后陈风的剑指,蕴含的是无敌的剑意,是心剑的剑指,这一指,直接破碎老者天灵盖,将无尽的剑意斩进老者身躯之中,让他浑身化作偏偏碎肉。
到此刻,似乎一切都在陈风的计算之内。
只可惜,姜还是老的辣,老者能活到今天,保命的手段不少。
这一切的发生,只在短短一瞬间,对于两人来说,却是如同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两人都在互相算计,都在心里博弈。
老者需要骗出陈风的最后手段,而陈风也需要老者来到近前,施展最后手段。
结局,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看着老者缓缓聚合,最后那张脸再次出现,陈风反而笑了。
“看来····今天的我,似乎到了尽头了。”陈风的笑在老者眼里成了绝望之后的自嘲,是一切手段用尽之后的无可奈何。
“小子,为了你,老夫折了一条命···”老者的话语蕴含一丝恶毒,“那些年里,多少次生死之间,我都没有选择用掉这条命,今天用在你手里,你足以含笑九泉。”
说话间,老者怀里的一块灵玉碎裂,化作齑粉。声音清脆之极,再这样的情景下不说是天籁,至少也是悦耳。
老者明显面露舍不得的苦涩,而陈风则是忽然有所明悟一般。
“可惜了!”陈风低语,看了看怀里的雪若晗。
刚刚老者说,可惜了。他可惜的不是陈风这样的年轻强者即将陨落,而是可惜的心剑,九州世界内知道的人都明白,心剑没有心法,没有口诀,讲究的只有一个——缘。
对于要杀死那位大人的弟子,他丝毫不感到惧怕。
他的一生,何曾惧怕?
而陈风的可惜,也不知道是可惜了老者怀里的玉,还是即将消逝的生命。
“别想着引我上前!”老者站在了三尺之外,保持足够安全的距离,“你的气息正在极具下滑,我猜你还不到这个境界,却强行提升到这个境界,现在,反噬开始了吧。”
“再加上蚀骨钉的作用,不出几个呼吸,你的生命或将走向终结。”
“而我只需要在那个时候,补上一刀即可。”
陈风不得不佩服老一辈强者的警觉,到了此时此刻,依然小心翼翼。但老者的担心是多余,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一战之力。
即便还有出手的能力,却已经是杯水车薪。
他颓然点点头,示意老者继续等待。而他,双眼逐渐迷离,眼前的老者,已经有些看不清,似乎长出了三头六臂,晃晃悠悠的站不稳。
他请抬头,闭双眼,深吸一口气。
“似乎,到了极限了啊!”陈风双眼都没有睁开,在老者面前就这样放开全部戒备,不是不能,而是真实的到了最后关头,“可惜了,答应你的事情,也许做不到了。”
随着陈风的气息跌落,最后在老者的感知中彻底的沦为路人,老者也没有上前。他需要彻底的弄清楚,陈风此刻的状态是否伪装。
在他的感知中,陈风怀里的少女或许有一些战力,但不足为据,他有足够的手段应付。只是不知道为何好像昏迷一样,难道是被这战斗吓到了?
他早就听说过,好些大世家门阀的公子小姐们,空有一身修为,实际战力却弱的不像话,心态更是容易炸裂,看来眼前这人应该就属于此类。
只要确认陈风确实已经没有了战力,他便立即毁尸灭迹,然后远遁。等他个百年之后再出来,那位的恐怖让他小心谨慎。
又过了一炷香之后,老者的戒心完全放下。他不相信,陈风到了此时此刻还能隐藏,就算他的确有隐藏的心思,蚀骨钉的效用也不容许。
须知,蚀骨钉之毒,如跗骨之蛆,中之,无解。
“若不是时间紧迫,加上情况不允许,老夫说什么也会给你立个碑!”老者缓步上前,抬脚,一步,两步,继续走着便走边说,“只可惜你家那老不死的太恐怖了,必须要将你毁尸灭迹。”
“于你而言,有些不公平。”
“但这却是保全我的最好方法!”
“要怪,只能怪你时运不济。”
他把一切,归结为时运不济。若不是来到此地,若不是心绪紊乱,若不是带着一个拖油瓶,若不是····这一切,本不该发生。
只可惜,没有如果。
此时,老者与陈风,一步之遥。
“前辈···您说我没有资格拒绝···”陈风恰好在此时开口,说话的声音一点也不萎靡,更没有人之将死的悲哀,有的只是信心,满满的信心。
随着陈风的话语出口,老者的警觉心骤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生死危险降临,让他急切的想要离开,他从未有过的急切。
这不是真假难辨的急切,而是真实的不能再真实的急切。
因为随着声音响起,一股意志力量从背后袭来,那速度让人避无可避,时机拿捏的恰到好处。然而这意志力量纵然迅捷,却也不能让他感受到生死威胁。
真正的生死威胁来自脚下,来自那昏睡的少女?老者很疑惑,他脚步未曾有丝毫停留,思绪仍旧快速飞奔,脚离地,身起,即将离开一步之遥。
此时,意志力量临身。
是易天行来临,他来到此间的时候正好是陈风和老者对峙完心剑爆发之后,他没有选择立即上前,多少次的生死之间让他练就了常人难以理解的可怕感应,他知道,战斗到此或许就是终结,但总会有意外发生。
而他的存在,便是防止这种意外发生,这却是暗堂的使命。
于是,在老者想要退却的时机,他恰好来到老者身后。他的实力或许不足以改变这场战斗的走向,但力量再小,只要用在了对的时间对的地点,也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他的作用,便是让老者身躯为之一顿。
如果是平日里,老者只需虎躯一震,去去意志力量不足为惧。但此时此刻,脚下的危险已然来临,不是雪若晗,而是联手。
是陈风和雪若晗的联手。
雪若晗的手和陈风的手紧紧相握,十指相扣。在最危急的关头,依靠这十指紧握,雪若晗的力量改变了蚀骨钉的发作时间。
陈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能否改变他被蚀骨钉击中的事实,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
时间,不可逆转!
改变时间的能力,其实只是一种伪装,改变的不是时间本身,而是改变了与之相连的状态。
总结下来便是:可以改变的状态,无法改变的事实。
陈风中钉是事实,蚀骨钉发作则是状态。
这也是两人之间第一次紧密合作,彼此毫无芥蒂。加上易天行在一旁的辅助,三人之间的合作紧密无间,天衣无缝,这是老者临死前的最后想法。
与这想法同时响起的还有那句话,让他不知为何生出一种欣慰感。
“我的确没有拒绝的资格,但是我有若晗···”陈风的话音落下,心剑之威彻底爆发,绞杀一切的剑意让老者连连颤抖,只留下最后一抹神秘的微笑,而后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一次,玉佩化作了齑粉,他不会再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