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老者进店,店小二便已看到了,躲着没现身。
老者上楼之后,店小二便站在楼梯中段,偷偷探头去看,见三人说了几句,并未大声争吵,最后竟坐在一桌上吃喝起来,又惊又喜。
此刻,听到老者叫他,店小二假意“咚咚咚”地在楼梯上用力踏了几脚,才大声应道:“来了,来了。”
跑到三人跟前,店小二连连躬身作揖,一迭声地笑道:“哟,您老来了!哟,赶巧了!这两位客官也觉得辰字号桌风光极佳、仙气飘飘,定要沾沾您老人家的仙气呢。”
店小二没叫老者“大人”,也不像刚才那样称王、刘二人是“官爷”,而是说“客官”,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说,今日你们三人都是“客官”,不是当官的。
既然是“客官”,自然得讲究先来后到,是他们“定要”把你惯常坐的桌子先占了,可不能怪我。
老者哪管店小二这些小心思,问道:“今日是张大厨掌勺吧?”
店小二微一欠身,挂着抹布的右手竖起大拇指。
“哟,您老记性真好!今日正是擅做各色飞禽鸡鸭的张大厨。”
老者点点头。
“好。上酒上菜吧。”
店小二并未挪动,依旧躬着身,滴溜溜将三人看了一圈,问道:“上?哪桌?”
老者曲着中指在桌上敲了三下。
“这桌。”
店小二还是没动身,看向王、刘二人。
刘小五正要开口,却见王不惊右手拿着筷子摆了一摆,示意他不要说话,便硬生生将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店小二见状,心道:“既然你们不反对,那就不关我的事了”,高声应道:“好嘞!”咚咚咚飞快跑下楼去了。
过不多时,店小二带着传菜杂工上楼来。
杂工用一个上菜盘端了两坛酒。
二人来到桌前,店小二冲老者问道:“客官,放哪儿?”
老者面露不悦。
“不是说了这桌吗?”
店小二得了三人中长官的令,这次没有看王、刘二人的脸色,应了一声“得令”,三下五除二把桌上的残羹冷炙和盘子碟子堆叠起来,挪到旁桌。
“唰唰唰”地用抹布把桌子擦拭干净,头一歪,示意杂工把酒端到桌上,吆喝道:“极品女儿红,来咯!”
王不惊已吃饱喝足,端坐不动,静静看着店小二行云流水地收拾、上酒。
见上的居然是极品女儿红,心里咯噔一下,“这酒可不便宜。”来了兴致,要等着看这老者到底吃什么。
刘小五则一边剔着牙,一边含混不清地催促店小二:“快点儿,快点儿。”至于让店小二快点儿做什么,他自己也没想清楚。
店小二与传菜杂工将收拾起来的盘子碟子筷子等放进上菜盘,噔噔噔下楼了。
不到一刻钟,店小二与传菜杂工就开始一趟趟不住上菜,边上菜边报菜名。
“凤凰脑来咯!”
“鸡髓笋来咯!”
“十宝丸子来咯!”
“雉羹来咯!”
……
桌上,一盘盘、一碟碟、一碗碗、一盆盆,很快被新酒新菜堆得满满当当,都是王、刘二人之前没见过的菜肴,摆盘精致,刀工精巧,色香俱全。
老者一直没有动,待菜肴全部上齐,才慢慢斟了一杯酒抿一小口,道一声“好酒”,放下杯子,提筷开吃。
刘小五本已吃得肚子鼓鼓,但这么多精美菜肴当前,还是忍不住食指大动,见老者动了筷,实在忍不住了。
“你吃我们的,我们也吃你的!”
拿起筷子,伸进那盘“凤凰脑”中一通乱夹,却哪里夹得起来?
老者看着,也不说话,拿起自己餐盘中的勺子,舀了一勺倒在盘中,溜溜吸了,一舔嘴唇,咂舌回味。
刘小五有样学样,也舀了一勺吃了,但觉美味异常,忙不迭拿起筷子,乱夹乱吃,一边吃,还拿起那壶“极品女儿红”倒了便喝。
王不惊不像刘小五那样狼吞虎咽,但也没客气,不请自吃,一一品尝。
老者并不介意二人吃他的酒菜,一言未发,只是吃喝,见刘小五吃的方式不对,就示范一遍。
余下时间,三人各自埋头苦吃,谁也没说话。
王、刘二人吃得酒足饭饱,叫了店小二来结账。
“一并结了。”店小二还没开口说话,那老者吩咐到。
“哎,为什么一起结啊?”刘小五忍不住问道。
王不惊摇了摇手,道:“没事,一并结吧。”
店小二满脸堆笑,算也没算。
“官爷,拢共是七两二钱。”
“你说什么?七两二钱!”刘小五瞪大双眼。
他这辈子还没吃过如此豪奢的酒菜,更不相信桌上这些酒菜竟然值这么多银子。
“官爷,您别看这些菜看起来好像平平无奇,那可都是下了大功夫、花了大价钱才能做出来的极品菜肴。单说这凤凰脑,需用鹌鹑、鸽子、鸡、鸭、鹅五种禽类代表五行,共一百零八只,合三十六天星、七十二地煞之数,每只则只取其脑髓……”
店小二一道道地介绍这些菜肴的食材和繁复做法,听得王不惊目瞪口呆、刘小五瞠目结舌,没料到做道菜还可以玩出这诸般花样。
“拿去吧。”店小二说完,王不惊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又在一堆散碎银子中掂了二两二钱,递给他。
王不惊一向对钱财并不看重,又见这老者没有各府各部衙门里那些官员的俗气,倒有几分邻家老者的憨气,让人讨厌不起来,便痛快给了银子。
老者好像觉得理所应当,也不说声谢,自顾喝酒。
二人起身要走,刘小五见那盘“九凤珍”还有一扇翅膀没吃完,便伸手去抓。
不料,将要抓到之时,老者抢在前头,一筷子夹住,送到嘴里吧吧吃了。
“嘿嘿,这老者。有趣,有趣。”刘小五笑道。
那老者还是没有回话,依旧自顾自地吃。
“老伯,告辞!”王不惊一拱手,带着刘小五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