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飞身落到诸葛一我身旁，看着地上的文易山。
“族长，刚才的搏杀好生精彩，尤其是以退为进，转守为攻的招数太过巧妙。”
诸葛一我道：“我岂会容他与我玉石俱焚？倘若我硬接了他的第一击，即便不能伤我，也不能如此快将他杀死。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避其锋芒，他心急之下追击于我，后劲不足自然就会露出破绽。”
车夫躬身领了教诲：“文易山跟踪我们做什么？”
诸葛一我摇头道：“应该是来监视我的。宇文明死后，我有好几次用探元功探到有高手跟踪，应该就是文易山，但都没找到机会下手除了他。元老院下了断木处的撤销令之后，我曾派人杀他，竟被他逃了。没想到他今日竟来送死。”
“暗断统领再现京城，会不会是宇文幸醒过来了？”
诸葛一我沉吟道：“应该不会。太真宫那边传来消息，文易山去找过宇文幸数次，但都不曾得见。”
“主子都不理他了，文易山还如此亡命，到底是为了什么？”
诸葛一我叹道：“霄儿，面对选择的时候，世上有两种人。绝大部分人，如赵明泽、李佑那般。他们没有绝对的忠诚和信念，懂得审时度势，总是选择自认为局面对自己有利的一方，而且不会愧疚于自己的背叛。因为在他们心中，背叛自己的利益才是真正的背叛。另外一种人，他们从始至终都会坚持自己的信念，即便为此背叛自己的利益，也绝不后悔。文易山与我们都是后一种人。”
被称作“霄儿”的车夫，正是那日李佑在诸葛府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男子，名叫诸葛云霄。
只有二十出头，却办事老成干练，执行力一流，是诸葛一我家族中最为出色的晚辈。
诸葛云霄抱拳拱手道：“霄儿谨记族长教诲！族长，您是不是很赏识文易山？”
诸葛一我点头道：“不错。除了族中之人，还没有像文易山这般忠诚之人依附于我。”
“那您是不是很遗憾不得不杀他？”
诸葛一我眼中寒光一闪：“这种人既然不能为我所用，当然要除掉。”
诸葛云霄沉思片刻，道：“但是照您方才的教诲，倘若文易山转投于您，他岂不是又成了朝秦暮楚之辈？”
诸葛一我对诸葛云霄颔首而视，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霄儿认为，既然绝大部分人都会被利益左右，我们便给他们利益就是。在面临选择之际，只要让他们看到有利可图，便可以把他们牢牢捆在手上。”
诸葛一我哈哈大笑：“霄儿，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在这个世道，只忠诚于自己的利益之人占了绝大部分，谁又敢说他们做得错了？我族之人虽少，但只要我们能让绝大部分人在面对厉害衡量时站到我们这一边，有何事不可成？至于外族之人是不是如文易山这样忠诚，我并不强求。”
诸葛云霄再次抱拳拱手：“霄儿谨记族长教诲。”
诸葛一我道：“送他走吧。”
诸葛云霄楞了一下：“待霄儿搜他身上会否有有用之物。”
诸葛一我摇摇头：“他肯定不会把暗断室名单带在身上的。”
言下之意，除此之外都不值得一搜。
说罢，略提高声量，冲着来时的方向说道：“清儿，出来吧。我们先上车，等霄儿收拾完，一起回家。”
等了片刻，没有得到回应，又道：“清儿？”
几丈之外，一个读书人装扮的人闻声从一棵大树上飞身落到诸葛一我身旁，木然地叫了一声“爹”。
读书人正是女扮男装、诸葛一我的女儿诸葛云清。
诸葛云清年方十六，身材高挑，体态妙曼，肌白如雪，天生自带一丝异域风情。
尤其浓眉之下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可怜劲儿，每次做错事都让她爹爹狠不下来心来责罚她，是大康国官宦世族家家都想迎娶的绝色美人。
诸葛一我拉着诸葛云清的手，柔声道：“清儿，我知道你一直跟着我们。霄儿本想将你拦下。但你也长大了，有些事情也该知道了。走吧，回去的路上爹再给你细说。”
听到诸葛一我如此说，诸葛云清的眼神又暗淡了一些。
若非亲眼所见，诸葛云清不敢相信一向文质彬彬的爹爹竟然亲自动手杀人。
更难以接受的是爹爹一早就知道她跟着他们，依然当着她的面杀人！
虽然听了爹爹刚才与文易山以及霄哥哥的对话，知道爹爹是迫不得已杀人，但那个慈祥和善的爹爹形象，在她的心中已轰然倒塌。
爹爹真的是那种为了利益可以不顾一切的杀人凶手吗？
一时间，诸葛云清不知道该如何说服自己面对这种转变，呆呆地任由诸葛一我牵着手，往马车方向走去。
待诸葛一我父女被树木遮挡住视线，诸葛云霄双臂弯曲，双手凌空一抓，凭空将文易山的尸身提至三尺来高，将元力灌满尸身，忽地变爪成掌，使出碎物的巧劲。
“噗”地一声闷响，文易山的衣物和身子被撕成碎片，散落一地。
随即，诸葛云霄低头闭眼，双臂交于胸前，左手摸着右肩，右手摸着左肩，口中念念有词，送文易山上路。
念罢，诸葛云霄捡起地上文易山的两把短剑，沿着一条兽迹，行至树林深处，找了一处灌木密集的地方扔了进去。
将文易山的踪迹处理了，诸葛云霄才回到马车上，掉转马头，驾车回城。
回城路上，诸葛一我简要给诸葛云清讲了祖上之事和这些年来的布局谋篇：“既然你是我诸葛一我的女儿，便要为你天生的使命赴汤蹈火，注定一生不会庸碌无为。从今往后，我会找机会安排你与霄儿一起出去执行任务，你不用再偷偷摸摸地跟着他了。”
诸葛云清自小便听闻过一些事情，知道自己长大后终有一天也会参与，尤其好奇诸葛云霄到京城之后每天都忙忙碌碌到底在做些什么。
但那份好奇只是一种少年天性，自小并没有见过身边亲近之人动手杀人，更不敢想若有一日，不得不亲手杀人，自己能否狠得下心，小声问道：“爹爹，可不可以不要杀人？”
诸葛一我轻轻拍拍她的头：“清儿，都怪爹爹这些年太忙，与你交心太少，南志爷爷又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人生在世，哪由得自己的好恶？那些人若不拦住我们的路，爹爹便听你的，尽量不杀人。但若有人敢拦我们的路，爹爹便不会对他们客气！”霎时，眼中闪过凶光。
两马快车不如驷马大车那般宽敞，诸葛云清俯身趴在诸葛一我身旁，头斜倚在他的腿上，并没有看到他眼中的杀气，直愣愣地盯着马车的门帘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