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瞧了一眼自家中庭的日晷。
以核聚变动力钟的准确度，百味算出来自己刚好离开了一个时辰零一刻，不多不少，恰好是古煜所用的药膳发挥十成药力，该追加其他药剂的时候。
丹药丹药，青冥仙露是属于后者，其被冠以“仙”名，也仅仅是因为仙露诞生之初是作为祭品献于青帝。
而既然是药，就有必须要满足的用药条件，以及必须提防的禁忌之用。
在这之中，古煜的状态自然是促使仙露发挥效用的最大倚仗，生死之间并非幽冥的领域，只要还未踏足彼方，是生是死都还有斡旋的余地，再加上……
“再加上你元阳已失，又内蕴一道先天元阴之气，太阳其外，太阴其中，明显是有采阴补阳的经历，这种做法会导致肉身损亏，长远上是会影响修炼的，但从另一方面，也未尝不能将之视为一种另类的“少阳”体质，我是女儿身，修的又是阳属性功法，恰巧能协助你完美吸收仙露的药力，一举突破生死之间。”
在古煜的强烈要求之下，百味终究还是把所知的前因后果，以及大致的治疗流程都告知了古煜。
无论是古医德行还是现代医学的相关法律法规，都规定患者应当享有病情的知情权，百味这样做，无论退多少步也都在本分之内，谁也不会指责什么。
但她并不知道，对古煜来说，“往事”究竟代表着怎样的意义。
古煜很想说些什么，但他无法发声，只能用眼睛努力地看着百味，非常非常努力地注视着她，希望能借此传达些什么。
只是，唯独这一次，百味没能读出他的心。
“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唔……”
古煜努力扯着嗓子，喉咙很痛，同样也发不出什么像样的声音，成大堆的话堵在胸口，那也许是比身躯的痛苦更加令他无法容忍的，可即便如此也还是无法传达。
喉咙里有些腥甜的味道翻了上来，痛楚已经开始蔓延，诡异的绝望油然而上，古煜悲哀地发现，似乎连他的身体都在阻止他，识图让他停下反抗，告诉他——
——“你身上的污点，到死都洗不掉”。
“好了，可以了。”
百味将手搭在古煜肩头，施加一些温柔的力，古煜微微抬起的脖颈及上身被重新安置，脑袋也连同肩膀、脖颈一道被百味按回到了枕头上。
古煜是个倔强，甚至可以说是固执的孩子，在第一次见到古煜时，百味就有这种看法了。
但再怎么说，再怎么说也不应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
“这其中也许有什么内容是你不能接受的，时间有限，古煜，你得听我的，我没法保证爷爷什么时候会不会变卦，你知道不知道？爷爷很讨厌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真的不知道，爷爷什么都不愿意说，我只能用我的方法尽全力去救你，在爷爷重新变得喜怒无常之前，我会尽我所能……你别再反抗了！古煜！听到我说的话没有！别再反抗了！”
与百味对抗的力量愈来愈大，反过来按压古煜肩膀的力量也越来越大。
怪事！
百味皱起眉头。
以古煜现在的身体状况，想发挥出这种力量几乎是不可能的，更别说百味已经动用了三成纯粹的肉体力量，还止不住古煜的挣扎。
是有什么东西在强行调动古煜的身体吗？百味不知道，但冥冥之中，百味有种直觉——
这孩子在证明一件很重要的事。
有血渗了出来，古煜的喉咙开始大量出血，粘稠如浆糊的血顺着干瘪肌肉无力的收缩，同样无力地逆流，或是说互相堆积着向上。
古煜张开嘴，他仍然想说话，可除了展示满嘴殷红的血糊以外，还是没有任何作用，反倒将这个少年郎衬得愈发像个厉鬼，或者僵尸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听话，你都流血了，听话好不好？我求求你了，至少等你恢复之后，等你恢复之后好不好？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的，不要再刺激你的身体了！”
听到“听话”两个字，古煜的身体确实停滞了一两秒，只是很遗憾，这两个字从百味口中说出来并没有那么强的约束力。
很快，古煜再次进入了疯狂的反抗。
“噶啊……”
他到底想说什么？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他这么执着？
百味心一横，翻身登上病床，整个人都压在古煜身上。
这倒不是要借助全身的力量压制他，百味从一开始就不愿意动用武力压制，古煜的身体很脆弱，三成力量已经是极限了，再加力很可能会弄伤他，然而眼下的情况只靠这三成力量又没办法完成控制。
所以百味必须要想点其他办法，要有足够强力的效果，还要保证不能伤到古煜的身体。
这个位置，刚好可以与古煜面对面，古煜紧紧盯着这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古医，突然觉得有些紧张，他能感觉到，能看到，有串“光鳞”冒了出来，从那双闭合的双眼中，有什么要——
——光鳞的闪烁戛然而止，与之交替的，是百味完全启张的眼睛。
一道道诡异的纹路从百味的瞳仁扩散而开，她的眼睛中像是刻满了云雾状的花纹，白色的眼白部分遍布黑纹，黑色瞳仁中又有白纹，黑白融汇，看似杂乱怪异，却又透出阴阳化生的玄妙之理，似乎可以看作是某种另类的同心圆形态的太极。
毫无疑问，百味的眼眸中蕴藏着一枚刻印。
这一瞬之间，古煜的心已被凉水浇了个透。
凡是镌刻在眼眸中的刻印，其绝大多数都拥有着针对精神领域的力量，百味的修为古煜全然不知，而且就算知道也没有意义，现在的他，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一瞬的时间很快就消耗光了，古煜在这点时间中闪烁着思考了一些东西，待闪烁消失，似乎连那短暂时间中思考的东西并没能留下什么印象，只有眼前面容姣好的姐姐，还有她眼中阴阳交错的奇妙刻印。
随后，古煜的“脑”被入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