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头看去,是个女生,是个不认识的女生,第一反应是我们公司的同事?毕竟我们公司两千多人,有人认识我,而我不认识别人很正常的。
“我是你蓉姐啊。”
啊,我心里咯噔了下,原来她就是赵蓉啊。
说来很奇妙,赵蓉入群一年多了,我俩成为微信好友也小一年了,但从来都没有见过,平时微信上也主要是相互介绍活儿,几乎没有怎么闲聊过。
为数不多的几次闲聊,她都是隔了很长时间才回复信息,不知在忙什么。为数不多的聊天中,她问过我年龄,而我问她时候,她却说“以后你叫我蓉姐就行”,然后又没有然后了。女生年龄是个秘密,我们又不熟,我也不好意思再打破沙锅问到底。
我点开她的微信朋友圈,什么都没有,显然关闭了对我可见。总之从那之后我在微信上就蓉姐蓉姐叫她了。
我有些好奇,自己从来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她怎么就知道我的?下一秒忽然想起来了,我朋友圈里曾经发过一次照片,那是沉睡在朋友圈很深处的动态。她定是看到了。
我仔细看了赵蓉,嗯,个头不高,漫长脸,宽额头,后拢头发,穿着黑色薄款羽绒服,背着宽大实用的黑色包包,站在风中微笑着。
猝不及防地遇见,我有些不知所措,于是说了句很傻的话。
“咦,你怎么在这里?”
她笑意更浓了,顿了下,说:
“这话我应该问你吧,你来也是补习的吗?”
我忽然想起来了,这单活儿还是我介绍给她的呢,地点就在附近。哎不对啊,我介绍给她的活儿,好像是下午的吧。她好像看透了我心思说:
“我下午还有两个活呢,就协商调了。”
第二天就过年了,赵蓉竟还接了三家补习的活,可真是勤奋啊。接着她问我是不是在找吃的,还说要请我吃饭。初次见面我怎么好意思让她请我呢。
“一直说请你,都没有机会,今天你就给我这个机会吧。”
赵蓉说得从容不迫,说得不容分说,可听着却是很舒服。
每次我给她介绍活时候,尤其在我给她转工资时候,她都说回头请我吃饭,有时我也小小希冀,回头哪有头,光说请,倒是请啊,见不了面,转给我个肉夹馍钱的小红包也是可以的哇……
择日不如撞日。我不再推脱。周围实在没有什么好吃的,她就带我去了那家快餐店。
她点了套餐,将手提包缓缓放在就近桌子上,还摆正,我俩就坐在那桌子等餐。她则低头看手机,我俩暂时无话,在本来清冷店里,有些尴尬。须臾,她把目光从手机上收起来,问我最近辅导情况。
聊起这个我们就有共同话题了。聊完这个话题,我就放松了,也找到了下个话题,就是要不要辞职专门干辅导的事。
套餐已经上来了。赵蓉拿着汉堡包一边啃着,一边看着我说,落落大方地看着我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听我说。要不是我在畅说着办辅导班的事,我真就被她看得害羞了。
“你觉得这个事儿怎么样啊?”最后我忍不住问她。
她停顿了下,正要说话时候,忽然手机铃声响了。她出去接了电话。等回来时候,她那从容不迫的神情有了一丝丝变化,说家里有点事,要回去一趟,不能陪我吃完了。她没有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也不好问。还有,我到底是辞职好还是不辞职好呢?
她把自己没有吃完的汉堡包打包了,就在往包里放的时候,我看到她包里竟然有个饭盒,是装满了饭的饭盒。我有些疑惑,那个饭盒不会是她准备午饭吧?我目送她离去,忽然,发现她又折返回来了。
“哦对了,我觉得男人是该有点志向。”
说完,她又翩然离去。忽然出现又匆匆离去。整得还有些神秘。
我有些一头雾水,难道她是在说辞职办辅导班的事情吗。
她话可真是不多,很文静的。不知道她有没有对象,结没结婚?既然她让我叫她姐,那年纪肯定比我大,这个年纪不结婚女生很少吧。哎,哎,跑偏了……
年夜饭时候,我们互发祝福消息。我从聊天中证实,昨天她那句话就是认同我出去办辅导班。我问她要不要一起,电影里梦想合伙人不都是三个嘛。她说:
“我是个小小女生,就不要大大理想了吧。”
我有点失望,她又说:“但我愿意当你们商业帝国里第一批大臣。”
懂了,她不愿意投资办辅导班,但还是愿意当英语老师。这也是很好的了。
“辞了吧,咱们金榜培训学校不是梦想!”休班没有回家的王海,在酒桌上又给我兜售他的商业帝国梦想了。
其实,自从他把赵蓉拉来,我们名声越来越响,活越来越多时候,他就越来越膨胀了,早就想出来办班了,一有机会就游说我。
我决定出来办班了,但老思想的惯性,还想再等等看看,但没有想到,那么快就真干起来了,过了年,我们就弄起了辅导班了,说起来,还是后来发生的那件事,催化了这件事。
催化我出来办班的事情是,我们分公司发生了火灾。
这次火灾可吊炸天了,十人受伤。老板都被烧成了重伤,在重症监护室里待了七天七夜才还阳。
说起来,这次火灾事故发生,导火索还是在老板身上。那可是真的导火索。
不知为何,越是有钱人越是迷信,或许他们内心是有亏吧。我们老板更甚。每年大年初二,我们老板都要进行祭祀。这几年,老板都是来我们分公司祭祀,因为我们分公司是整个集团公司科技水平最高地方。这也是他一年到头为数不多到公司来的日子。
祭祀时候,找个路口,摆上桌椅板凳,铺上幕布,整得就跟开大会似的,老板带着集团公司高管们和祭品,来了摆上那些祭品——猪头三牲,各种水果,那是相当丰富啊,真要是有神仙,神仙看了,不罩老百姓也得罩着老板啊,然后老板带着那些高管们,烧香磕头跪拜,整的比在家族祭祖还隆重。
今年还是在我们分公司举行这仪式,唯一不同的地方是,不知为何,今年祭拜的路口变成了我们装置区的那个路口,而那个路口地下正好有个污油槽。
事情赶巧了,地下污油槽的油泵坏了,一直没有检修,毕竟在过年期间,谁愿意检修啊,这样一来,地下污油槽一直处于高位状态。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老板带头烧纸浇酒磕头后,可能是那些烧纸太厚了,一时没有烧透,那天又是刮风,一阵风就把那些火纸刮到旁边地下污油槽那边了。地下污油槽又是轻油居多,一下子就着了!
有人说,怎么没有人提醒老板那个地方危险?第一在这个比官僚主义还官僚主义的公司里,老板或领导的话就是圣旨,企业文化里就有一条“绝对服从命令”,谁敢败老板的兴呢;第二,下面的领导也不愿意把自己工作没有做完美的事情,捅给老板,只是想着,烧完纸就完了,能有什么事情呢?
这里要说一件很戏谑的事情,化工厂明令禁止烟火,平时我们上班进公司时候,恨不能脱光了才让进,平时发现有人带烟火,哪怕是无意中带进来的,罚款六百元,还要二级考核,全公司通报什么的,可到了老板这里呢,就是在最危险的生产装置旁边年年烧纸磕头也是没有问题的!可这次客观规律没有再惯着老板!
地下污油槽的燃爆,其实也没有太大威力,直接后果并不是很严重。老板和那些高管们纷纷上车,一溜烟朝大门口开去了。这件事最严重的是引起了连锁反应。
正在外面巡检的班长,突然听到莫名其妙的爆炸,就赶忙询问中控室有没有异常情况,事情巧合的是,中控室反应这块,由于生产波动,压力忽然骤升。这个班长是刚刚上任的,是从分馏岗位提拔起来的,对反应这块并不精通,又缺乏经验,慌慌张张就给反应下达了“不行就紧急停车”的命令,而中控室反应操作员也是个新手,于是就机械式地按照班长命令进行紧急停车。
启动了紧急停车按钮,整个系统快速泄压。按说这是保证装置和人员安全的最重要也是最后的手段,不应该出现问题。可问题偏偏就出现在这里!
不知是设计缺陷,还是上次紧急停车存在问题,整个泄压管道里都充满了类似柴油的芳烃油,在紧急泄压下,整个管道发生了可怕的“水击”效应!两人多粗的泄压管道,没几下就被甩落地上,管道破裂,因撞击而引爆了管道里的轻重油,整个生产装置都炸了!
原本老板坐着轿车都跑出去了,奈何上天不绕过他,炸飞的一段泄压管道不早不晚不偏不倚炸中了老板的轿车。老板从轿车里救出来的时候,都不成人样子。
据说他的儿子连讣告内容都斟酌好了,已经做了接班的准备,谁知道送往ICU七天后竟奇迹还阳!这是别话。
那天我原本是下个班去接班的,而主装置区又是走在前面的,真要去接班,遭殃的人中肯定有我。那样就不会有现在这个故事了!
我之所以与死神擦肩而过,还是因为那个白天安排了补课,本来打算跟人家换班,奈何之前跟人家换班太多,现在又是过年时候,人家都不愿意再给我换,于是我不得不请假!
什么叫悲催?一个事假回来,公司没有了;什么叫幸运?公司没有了,命却在!
刚干化工的时候,我就知道这行业危险,可真正见识了这次事故,才真正知道什么叫触目惊心,什么叫胆战心寒,什么叫后背发凉!一瞬间灰飞烟灭,像是从来都没有来过这世界一样!
这刻我才知道,看似还可以的工资,实际上,是拿命在赚钱啊!这刻我彻底下了个决心,以后就是饿死,就是出去讨饭,再也不能干化工这行业了!!
火灾发生后,我就地辞职。不光我,分公司其他幸存人员几乎都头也不回地辞职了,就连集团公司主公司的东厂都有不少人辞职。。
就此我和王海出来专业干辅导班了。
这是我人生中的一小步,却是命运中的一大步!
当然,辞职创业事情,我并没有跟家里人说。因为我知道他们会说什么,他们骨子里那种“稳定”思想实在太顽固了,说了只会给自己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