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适不耐烦地拍起了桌子,“好了,都不要吵了,既然裴卿能办,就将此事交由裴卿去办,天下之事,陆相也不可能全部知晓,天降祥瑞,必是福佑我大唐”。
陆贽愤然而出,裴延龄紧跟其后,出了殿门,上前讪言,“陆相火气不要这么大嘛,咱俩同朝为官,要是老在陛下面前争吵,岂不是给陛下添堵?这岂是为臣之道?”
陆贽停住脚步,虽然恨不得跑上去给裴延龄一拳,但还是保持宰辅的风度,“裴延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哪里来的什么本份钱,你拿的不过是国库的钱,还有你上次在左藏之外设分库,不过是巧立名目,增设官员,把国库的钱挪到陛下的私库,我明天一定要当着满朝大臣在陛下面前参你”。
“陆贽,你以为陛下会听你的吗?”裴延龄脸色一变,盯着陆贽,“我的所作所为一切都是为了陛下,陛下爱钱,难道你不知道吗?就算是查实,陛下愿意将到了自己口袋的钱拿出来吗?你不过是给陛下难堪而已”。
“你?”陆贽长袖一甩,愤然转身,他不是不知道,天子自当年兵乱再次回到长安之后,便在奸臣的怂恿之下向百姓索钱,向各地节度使索钱,裴延龄正是投其所好,才能屹立不倒。
裴延龄看着陆贽气呼呼地离开,顿感神清气爽,畅快无比,兴冲冲地出宫。
陆贽刚刚走出宫门,前面突然冲出来一人,将他拉住跪在前面痛哭流涕。
陆贽惊问,“小兄弟,你这是作甚?”
“拜见陆相,我是赵相府上的,赵相没了”。
陆贽身子往旁侧一偏,幸被仆人扶住,差点摔倒,许久之后才缓缓定神,忍不住仰天长叹,“退翁与我同列宰班,志行峻洁,令人敬佩,我得去送他最后一程”。
陆贽跟着赵府的仆人而去。
裴延龄并未走远,在旁听得认真,脸上无悲,计生于腹,匆匆往已由右谏议大夫升任兵部郎中的崔损府上去。
裴延龄突然到访,崔损十分意外,将其迎入府中。
“裴侍郎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
崔损兵部郎中之职由裴延龄推荐,因此对裴延龄极度谦卑。
裴延龄直接坐到上座,“崔郎中知不知道赵憬薨了?”
崔损像屁股被人摸了一下,嗖的站了起来,“赵相薨了?什么时候的事?太突然了,赵相怎么就?”
崔损面露伤感,弄得自己跟赵憬感情非常深厚一般,裴延龄实在看不下去,“崔郎中差不多够了,你平时可没少跟赵憬抬杠,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吗?今天找你不是通知你去吊丧,而是有重要事情跟你商量”。
“裴侍郎请讲?”崔损的眼泪说掉就掉,但说收也能马上收回来,浑然天成,表演自如。
“如今的宰相班子你应该清楚,陆贽为首相,贾躭无心朝政,卢迈风烛残年,赵憬一死,宰相缺位,陛下必定会重新提拔新的人选”。
崔损笑嘻嘻地跟裴延龄说道:“裴侍郎放心,到时候我一定在朝堂之上向陛下提议您”。
裴延龄给了他一个白眼,“你以为我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让你替我造势?以我裴延龄今时今日在朝堂上的地位,在陛下心中的份量,虽然未列宰相之列,却比宰相还要风光,陆贽虽为首相,也奈何我不得”。
崔损抓耳挠腮,“那裴侍郎的意思是?”
“本官准备向陛下举荐你”。
崔损做惶恐之状,心里却笑得人仰马翻,乐不可支,“崔某才浅力薄,岂敢担此大任”。
“崔郎中不愿意?那我另寻他人了”。
裴延龄起身要走,崔损麻溜儿将他长袖拉住,“别啊,裴侍郎,我就这么随口一说,您别急着走啊”。
裴延龄坐回,“崔郎中,咱俩都这么熟了你还跟我装?有我向陛下举荐,你顶替赵憬必不在话下,但以后我们可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须得同进同退”。
“崔某明白,裴侍郎放心,此事若成,崔某必定唯裴侍郎马首是瞻”。
裴延龄与崔损将朝廷宰相之职私下交易,约定之后,同去赵憬府上吊唁。
陆贽上朝请求追赠赵憬,李适怆然感伤,“赵憬性清约,精治道,朕身边又损失了一位好宰相,准赠赵憬太子太傅,谥贞宪”。
“赵相泉下有知,必当感念陛下恩德”。
裴延龄这次终于没有和陆贽掐架反对,在他看来,毕竟没有必要去跟一个死人计较。
“陛下圣明,还请陛下以龙体为重,勿要伤心过度,如今国事待振,赵相这一去,还须尽快选贤补之”。
陆贽和裴延龄打了这么久交道,对方放什么屁不闻都知道,陆贽立刻嗅到了裴延龄的意图。
“宰相乃国之鼎鼐,须得慎之又慎,赵相刚去,裴侍郎未免太过心急了吧?”
裴延龄委屈俯拜,“陛下,微臣冤枉,臣自知愚昧,绝无觊觎宰相之心,不过是以国事为重,江山社稷不能因一人而废弛,况且如今国家政事几乎全部由陆相处理,整日忧劳,也是担心陆相的身体啊,故提议陛下早做决定,没想到陆相竟会这样看我,我们政见虽有不同,但同朝为官,都是为陛下效力,陆相岂能因私人之怨而生小人之心?”
裴延龄早知道自己陆贽会极力反对自己入相,因此才会事先去找崔损,而裴延龄的话更是提醒李适,如今朝中虽有三位宰相,可政事几乎独决于陆贽。
“裴侍郎所言极是,朕会好好考虑,尽早决议,你们可各自提议一人出来”。
很快陆贽和裴延龄都将奏书送到了李适手上,裴延龄提议崔损,而陆贽也提议了礼部郎中赵宗儒,不过裴延龄在朝堂之上的话李适犹记于耳,虽然陆贽出于公心举荐赵宗儒,李适却因赵宗儒与陆贽平日走得近而担心陆贽独霸朝权,因此将天平倾向了崔损。
李适在朝上正式任命崔损为相,陆贽无奈,暗暗为朝政忧虑,正当群臣沉默之时,袁滋突然站出来反对。
裴延龄指着袁滋,“崔相乃陛下钦点,你跳将出来,公然违抗圣命,反对陛下,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