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将防护服撑的鼓鼓囊囊的胖胖警官从别墅出来,路旁警戒的小警察立刻走上前,帮忙拔下手套,顺势问起里面的状况。
“李队,里面情况怎么样?“
李队用他粗壮手指取下口罩,喘了几口气回答了问题。
“初步判断为屋主做饭时,擅自离开火源,鸡汤溢出将火焰浇灭,天燃气中毒导致屋主窒息死亡。”
李队一边在小警察辅助下脱掉一次性防护服,一边说道:“初步判定是意外。”
“嗯,”费了好大劲才脱下防护服,李队不耐烦取下头套回道。
此时,警戒线外的两名刚下班的此地居民,被警方的动静吸引,对着警戒线内的别墅指指点点。
“警察、消防、医院都来了,看来事不小,叔,你来的早,知道怎么回事吗?”
不带眼镜的中年男人向小辈炫耀道:“你算是问对人了,我来时瞅见窗户门呀,全都开着,小区物业和天燃气公司的人全来了,应该是天燃气泄露。”
“那人怎么样?”戴眼镜外表很斯文,一副高级知识分子形象的青年继续问道。
“死了,裹尸袋都被拉进去了,还能怎么样?”
青年抬起手摸了摸自己敢露头的胡茬,嘀咕道:“我记得这户住的是一对夫妻,女主人还怀着孕。”
另一个留着长发,发型一看就很艺术的男子,正看热闹的听到他们的谈话,也开口加入话题。
“我问过物业,就户主死了,好像叫王天佑,”语气一转,有些讥讽挖苦道:“名字带天佑,看来老天不给面子。”
“怀孕?那遗产方面,他的妻子要分一大笔钱呀。”
然后话题就歪到怀孕的妻子能分到户主多少遗产,能不能把别墅要到,女主人据知识分子说,长的还蛮好看的,就算自己追求不到,在每天上下班看着养养眼也不错。
路人话题的主人翁,李金莲刚以身体不适,推脱了女警的询问,将自己关在酒店豪华套房里。
躺在松软的沙发上,低头抚摸着隆起的肚子,红肿的双眼溢出对现状的满意。
刺耳的电话铃声却打断了她难得的平静,李金莲烦躁的站起身,屈膝手向下探抓起自己放在玻璃桌上的包。
先拿出自己常用的手机,发现不是它在响,又在包里扒拉两下,从化妆品下找到一个较新的诺基亚手机亮着。
不用看也清楚来电人的名字,她按下接听键,不耐烦道:“贺良,你不是说这段时间少联系吗?”
“我是来通知你好消息的,怎么了不欢迎?”
李金莲翻了个白眼,急躁道:“说。”
“我在警方打听到,初步判定为意外,只要你不露出马脚,不允许解剖尸体,这关就过了。”
“说完了,可以挂了,”语速很快,但掩盖不住她欣喜的情绪。
“别,提醒你一下,你答应我的事可不要忘了。”
“贺良,你把我当什么了?我亲口承认的怎么能忘了。”
“那我可不信,”诺基亚传来玩味的声音,“是你向你刚死去不久的丈夫说“我爱你”那样,还是你刚结束警方询问那样,还是美国女前前众议长对前众议长承诺的那样。”
“我……”
“别解释了,”贺良直接打断她,“我可不会像“王天佑”那样天真,相信你这个毒妇的话,我可是很清楚你的为人,蛇蝎心肠就是对你最好的注解。”
通话沉默良久,李金莲俊俏的面容变得狰狞,盯着过时十几年的款式,深吸好几口气,才压住本性被拆穿引起的愤怒,重新将手机放在耳旁。
“我答应分你的,一分都不会少,但要等到我继承他的遗产。”
“那就好,记得你答应的就好,给了我,我也是会留给你腹中的孩子,我只是暂时保存这笔钱罢了。”诺基亚那头语气也轻快很多,“毕竟你肚子里的是我的孩子。”
“你知道就好。”
“对了,你通知王天佑的美国教父了吗?”
李金莲不屑道:“他!他算是什么?我留个电话给物业,让他们帮忙通知了,已经算尽到本分。”
物业办公室,员工直接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沃日,这是美国电话,你们谁开通了国际电话业务,我手机上没有,打不了。”
办公室里因处理业主意外身亡而累的的员工,想和座位粘在一起,立刻咸鱼翻身,凑了过去围成一圈。
有同事好奇的问道:“你哪来的美国电话?”
话音刚落,就有同事急不可待抢过他手上的纸条,展示到大家面前,看着这个与常用十一位完全不同的电话号码。
“真的吗?美国电话号码原来长这样!”
被压在下面的员工,努力伸出手想站起来,好像是露头的竹笋,有些生气道:“别压着我。”
好不容易挣脱同事的压迫,唯恐再来一次,他连忙解释道:“这是天燃气中毒的户主妻子,留给我让我联系一下户主在外地的亲人,我没想到打过去,移动通知我要开通国际电话业务。”
工作时间较长的同事有些不解道:“她为什么要让你通知,不应该是她通知吗?”
“应该是伤心过度吧,我看她双眼都哭红了,但现在怎么办?想着就一个电话,没想到还要开通新的业务,看这样子不便宜!”
“你找领导打个申请,你用自己手机开通国际电话业务,电话费会报销的,”那个老同事给出了中肯的建议,“但要考虑到电话那头不会中文,我们还要找个能流利说英文的拨打过去。”
他们哗啦啦一起找领导,电话费好解决,他们公司负责全市所有的高端小区,主打一个为业主服务不计代价,理由合适领导自己签字就行,但在他们这个片区找个能流利说英语的员工,领导也发难。
一番倒腾,终于在财务找到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英语过六级,还没把词汇量还给学校,能说但不流利,但也没办法,要不是她在陪同事加班,找不到其他人了。
查了下美国时间正处于早上,小姑娘直接用领导手机开通国际业务。
留下的同事,提前预选好对话,用手机查好翻译。
小姑娘预先练习,又坑坑巴巴的熟练背下来,留下的同事打开手机翻译软件,随时准备支援,她颤抖的拨打了电话。
小姑娘有些紧张,但还是流利问道:“Excuseme,IsthisangTianyou′sfamily?(请问,是王天佑家属吗?)”
“Yes,hoisspeaking?(是的,请问你是谁?)”电话那头传出女人的声音。
内容不多,但语色语调很独特,让小姑娘有种在做听力练习时,轮到白宫发言素材的感觉。
“IamapropertymanagerinSunshineArea,IamsorrytoinformyouthatMr.angTianyoupassedaayat17:00Beijingtime。(我是阳光小区物业,很抱歉通知你王天佑先生于BJ时间17点不幸离世。)”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掉落哗啦声,久久没有声音,气氛很压抑,留下帮忙的同事都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杂声,
“Thankyouforthenotice.Iillpassitontomyboss,hoisangTianyou“sgodfather。(感谢通知,我会转达给我的老板,也就是王天佑的教父。)”
话音刚落,那头就挂断电话,小姑娘看一下同事,他们这才敢大口呼吸,齐齐欢呼,让房间都有所撼动。
有步入社会英语还未忘干净的同事,好奇问道:“那个“godfather”是什么?”
众人不知,连忙在手机上查起,才明白其含意,小姑娘也在这过程向众人解释对话的意义。
“搞了半天,我们联系的是户主在美国干爹的秘书。”
此刻,在美国一栋豪华庄园内,一位十分知性美国金发大美妞挂断电话,直接查询少爷所在地警局电话,拨打过去再三确认死者身份、年龄、死亡地点,有些失态地答谢电话那头警方的安慰,深呼吸调整心态,给自己打气,装作从容前去找老法尔科内汇报。
生活秘书走进撒满晨光的玻璃餐厅,一看就注意到坐在白色长桌首席的老者,三两步走了过去。
老人正闭着眼沐浴阳光,听到高跟鞋行走的滴答声,乔瓦尼·法尔科内睁开眼。
“Issomethingthematter?(有什么事吗?)”
生活秘书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站在他身边宛若一座雕像,阳光撒在她身上,十分生动且美丽。
乔瓦尼·法尔科内认为没什么值得他急切紧张,拿起温好的牛奶杯摇晃起来,欣赏旋起旋灭的气泡。
“ehavenesfromChinathatMasterBenitoFalconetragicallydiedfourhoursago.(中国那边来消息了,贝尼托·法尔科内少爷于四小时前不幸离世。)”
牛奶杯停止摇晃,泡沫不再产生,直到泡沫完全消失,端起牛奶杯的手用力紧握。
“膨”的一声,他的手握成拳头,牛奶杯破裂,残渣四散,牛奶混着血液在桌子上滴落粉红色的滴痕,但很快被流动牛奶冲散。
侍者喊出“Doctor?(医生?)”的声音,此起彼伏。
“Goalertthedoctor。(快去通知医生。)”
生活秘书秘书下意识俯身双手抓住老法尔科内的手,尽全力掰开,却纹丝不动。
私人医生们两分钟就带着急救箱赶到玻璃餐厅,第一时间拉开秘书,替代她劝说老法尔科内松开手,其他人打开急救箱连忙拿出消毒药水和绷带。
老法尔科内松开手露出染红的掌心,只用五分钟,私人医生们就完成清理伤口、拔出玻璃渣、补上外伤药以及缠好绷带的一系列工作,仿佛工厂机器般高效完美,足以充当外伤处理的典范。
“Istheinformationaccurate?(消息准确吗?)”
长桌上的玻璃渣和奶渍早被清理干净,除了老法尔科内手上的绷带,仿佛一切没有发生。
侍者和医生在管家带领下退场,空旷的餐厅只剩生活秘书,她听到老法尔科内对她说话一激灵。
“IcheckedithMasterBenitoFalcone“slocalpolicestation,confirmedhisidentity,address,age,allcorrect。(我询问贝尼托·法尔科内少爷所在地警局,确认其身份、住址、年龄都无误。)”
“hatasthecauseof……death?(死因……是什么?)”
“Gaspoisoning。(天燃气中毒。)”
老法尔科内沉默一会儿,看了眼包扎好的伤口,冰冷的语气从他嘴里吐出。
“Goout。(出去。)”
生活秘书心里压着的石头落下,赶忙欠身向老法尔科内行礼,走的时候由于太过匆忙,还差点摔倒。
听到身后的关门声,老法尔科内站起来,走到玻璃餐厅边缘,注视着玻璃投出的衰老的倒影和花园一朵枯败的花朵。
他心存最后一丝幻想拿出手机,拨打了脑海中最清晰的号码,铃声响了四次,电话才接通了,对面公职人员的声音,掐灭了他心中最后一点希望。
半小时后,玻璃餐厅再次打开,老法尔科内召集了他的工作秘书们,开始了他的行动。
先是向FBI主管讨到七年前对方欠的人情,要到一份退休或可长期休假的刑侦专家和资深法医名单,秘书们开始一一联系他们,重金雇佣他们去亚洲大陆的东方进行一场尸检和探查一场“意外”真相。
再查到教子居住地龙头企业龙环集团深陷美国商务部起诉官司中,与商务部部长通过视频寒暄,并用商务部部长谈话视频背书,联系到龙环公司董事长,以替他解决官司为条件,委托他们看好教子遗体。
最后依次通知盟友、下属暂停或推迟一切工作,给政府部门首脑报备一下自己接下来的行程,并启动在政敌附近埋下的钉子。
他与还在签证期内保镖、秘书以及随行医生登上了今晚的飞机,朝西飞向亚洲大陆的东方。
在飞机上,老法尔科内盯着不断向后飞的云层,时间仿佛云朵在倒退,他回到四十六年前,那一切的开始。
他只是华盛顿特区K街一家游说公司的稚嫩业务员,整天为拉关系发愁,好不容易借着学校兄弟会的关系,邀请到很多知名校友,咬牙贷款举办一场宴会,却没想到被卷入一场绑架案中。
绑匪既野蛮又业余,在华盛顿搞针对针对高官显贵子女的恶性案件,却不提前搞清楚绑架目标,把他这个身家为负的小卒子,和那些家族要么有参议员父亲,要么在联邦政府显要部门有高官叔叔的“预备役贵族”们绑在一起。
而且准备不充分,被源源不断的警方围困在废弃大楼,清楚绑错人后,准备拿他当给警方示威的目标。
让警方清楚他们不吝于杀人,如果不想让他们手里的“预备役贵族”见血,就答应他们的要求,准备好加满燃料的卡车,并不准警方跟踪。
无非是他的命比其他人贱。
他眼睛被蒙上黑布,全身被绑着粗麻绳,颤抖着被强迫跪在水泥地上,衣服被汗水打湿,感受着脑后滚烫金属管,耳畔传来阵阵惊呼声,一度以为他再也不能呼吸。
枪响后,他吓得倒在地上蠕动着,像一条垂死的鱼,张着鱼鳃不断喘息挣扎求生。
连续五声枪响,以及熟悉的谩骂声,混杂着肉体撞击的声音,哀嚎和尖叫并存,让他渐渐清楚自己还活着。
直到脚步声靠近,他被华盛顿警察取下黑布,才他有了活下去的感觉。
事后他才知道是中国领事馆的武官林山岭救下他们,林山岭察觉到劫匪动向提前躲在废弃大楼,用一把匕首解决五名持枪匪徒,但也身中两枪,不治身亡。
他被冠以英雄的名号,全美报纸头版头条介绍他的义举。
一个月来,林山岭的妻子李桃夭,从他们国家赶来,接受各大媒体采访,她在电视节目中收取被救人质的感谢,和他们父辈准备的谢礼。
而这一切与他无关,搞砸宴会后,他已经山穷水尽,借了那么多贷款,关系没拉上,在考虑如何偿还巨额贷款。
但没想到有一天李桃夭会见他,那是他第一次享受到媒体曝光。
他与李桃夭在病房见面,她把这几天收到谢礼准备给他,因为他比她更需要这笔钱。
他问李桃夭丈夫死了,她怎么生活?
李桃夭回道有国家操办一切。
这一刻,他心中的天使第一次有了面貌,那就是她的形象。
为了不影响李桃夭在国家的待遇,他建议她按照美国传统,将谢礼以捐赠的名义,捐给绑架案的受害者。
结果让所有人都很满意,李桃夭又登上报纸头条,中国很满意这场宣传;当地政府更进一步,拨款出人建立以她名字命名的慈善基金,用以冲淡绑架案带来的负面影响;他获得了慈善捐助,偿还了贷款。
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老法尔科内听到机长在广播里用英语说:Ladiesandgentlemen,thisfightis……(女士们,先生们,本飞机……)
他缓缓睁开眼,眼神里满是对过去时光的留恋。
李金莲扫一眼确认冰柜里栩栩欲生的丈夫,没有一丝留恋,在警方以意外结案后,贺良发动人脉以最快的速度跑完流程,给身份为“王天佑”的尸体开具死亡证明,并火速移送到殡仪馆火化,一刻也不耽误,连一个葬礼都没有办。
但尸体一到殡仪馆,就从火化名单消失。
“确认是他吗?”
殡仪馆馆长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档案,递给龙环集团安全保卫部部长,躬身讨好道:“李部长,你怎么亲自来了?不安排个中间人?”
“不亲自查验,我不放心,上头也不会安心,”他接过档案打开来,先检查文件的真实性,确认后十分认真咬文爵字,并拿着照片和冰柜里的人比对。
见李部长眉头舒展,等了十分钟的馆长上前走两步,接过收好的档案,好奇道:“这位到底什么身份……”
“不该问的,不要问,”还未等他说完,李部长打断他,“答应你的,我回去就兑现,但是现在你要做的就是闭上你的嘴,然后忘掉这件事,让我的人把“他”带走。”
龙环集团一名董事腾出他在阳光小区的一栋别墅,作为乔瓦尼·法尔科内及其随行人员的临时落脚点。
因为事发突然,保镖们携带的反窃听装置无法过安检,被暂扣下来,但他们仍以专业素养在别墅翻箱倒柜,排查异常和隐患,将别墅装修风格由富丽堂皇变成叙利亚战损,客厅中间的冰柜,更为其增添了一丝阴间感。
保镖打开冰柜,老法尔科内看着躺在里面的熟悉的面容,一个踉跄差点倒下,幸亏被身边保镖及时搀扶。
他伸出双手深入冰柜中,手上的丝丝凉意比不过他心中蔓延的冰棱,抓住教子的手,感受不到任何温度,双手紧紧握住,想用体温暖热冰冷的手,唤醒眼前人。
他的思维神游八方,想起了他与贝尼托·法尔科内的初次相识。
当美国人不在关注李桃夭后,她就带着丈夫的骨灰盒回到她的国家,之后他与她交往没有断绝,从信件得知她过的很不错,分配了房子,被安排到一个不错的部门,女儿成绩名列前茅。
而他从绑架案后就开始转运了,在一个又一个大人物中混个脸熟,事业蒸蒸日上。
他们的联系靠着一封封信件维系,直到二十年后,他成为游说领域的传奇,第一次接到李桃夭打来的电话,她向他求助。
他推掉一切行程安排赶过去,见到了李桃夭,以及在空难中受到极其严重心里创伤的王天佑,也就是她的外孙,正怯生生地缩在柜子里不出来。
清楚一切后,他只用打几个电话,就替李桃夭解决了她束手无策的麻烦,让那个为难她的航空公司主管失业,并被行业封杀,但还不够偿还他们一家对自己的恩情。
李桃夭不需要他偿还恩情,那他就把恩情还到她唯一的亲人身上,于是请来最好的心理医生,治好了王天佑,并在教堂洗礼,收为自己的教子,取名为贝尼托·法尔科内。
贝尼托·法尔科内本是他偿还恩情的替代品,但他在相处中真的喜欢上这个天真又善良的教子。
教子总是拜托他帮助电视中走投无路的人,虽然让他很心烦,但他们的关系却在琐事磨合中越来越牢固。
教子无时无刻记得他,有好东西也会第一时间给他分享,甚至于发现父母留给他的小玩具,变成一笔巨额财产也会交给他保管。
他对教子的安排,本是留在美国,继承他的遗产,将法尔科内家族和他的姓氏传承下去,但贝尼托选择回到家乡,却不想一别就是永别。
老法尔科内久久未放手,私人医生为了雇主的身体健康,将他的手从冰柜费劲掏出,将其放到温水中浸泡,并准备为他披上大衣驱寒。
他将手从温水中抽出,拦住了医生并表示拒绝。
这时,一个秘书匆匆向他汇报:“Boss,thechairmanofLonghuanGroupishereithsomeone。(老板,龙环集团董事长带人过来了。)”
“Letcomein。(让他们进来。)”老法尔科内用手帕擦拭干净双手,边调整状态边对秘书说道。
不久,秘书便领着四人进来,老法尔科内立刻发现异常。
一人是他的合作伙伴龙环集团董事长,神情却有些拘谨,亦步亦趋,从出现到现在十几步,始终落后不知身份中年男子半个身位。
但身后跟随两名面无表情的年轻人,让他嗅到情报人员的气味,那个中年男子身份可想而知。
“I′msorrytodisturbyou,Thisgentlemanouldliketomeetyou,(冒昧打扰,这位先生想认识你一下,)”龙环集团董事长在老法尔科内五步前,立刻大跨步走到领头人前面,小心翼翼介绍起来。
“GoodSir?Nottheheadofnationalsecurity?(先生?怕不是国家安全部门的领导?)”老法尔科内脸色低沉道。
龙环集团董事长没想到直接被拆穿,脸色煞白,正欲解释被中年男子抬手示意拦住。
“Mr.Falcone,IpresentZhaoZhenhua,DeputydirectoroftheExternalSecurityandInvestigationBureauoftheMinistryofStateSecurity,PRC。(法尔科内先生,鄙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安全部对外保防侦查局副局长赵振华。)”
“你可以用中文和我对话,我会说中文。”
“这……”龙环集团董事长替来访者道出他们现在的心态,你不是美国人吗?怎么会中文?情报里没有收集到呀!!!
但赵局长宦海浮沉二十载,反应极快,转而用中文恭维道:“法尔科内先生的中文说的真好。”
“花了点功夫,但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来干什么?”
赵局长见他如此,也就不再客套,以极其正式且官方口吻问道:“OK,那我们进入正题,法尔科内先生来中国干什么?”
“我的教子死了,我来见他最后一面,不行吗?”
“亲人离世,法尔科内很悲伤,可以理解,但请问你为什么策划一起尸体失窃案?”
老法尔科内看了眼影影绰绰缩在赵局长身后的龙环集团董事长,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龙环集团与美国商务部的官司,我可以出一把力,让你们不用承担两千万美元的罚款,美国市场直接对你们说No,可好。”
龙环集团董事长听到了他最不想听到的结果,龙环集团最近的利润增长点全在美国市场,一旦被能和美国商务部部长平等交谈的大人物敌视,公司正头疼的官司输定了,那正扩大的其他市场因为其影响,不说拒之门外,光限制都能让公司元气大伤。
想到这些,自己这个董事长绝对会被董事会一撸到底,脸色惨白。
赵局长仿佛不为所动,严厉斥责道:“法尔科内先生,请不要恐吓证人,回答我的问题。”
“不用在装了,如果你想以盗窃尸体的罪名逮捕我,”他伸出手做出束手就擒的样子,“但你能承担抓我的后果吗?”
“你想怎么样?”赵局长见他这样,清楚计策失败了,摆了摆手示意,两名国安人员从皮包取出反窃听仪器,放到桌上开启。
龙环集团董事长被带走,老法尔科内带来的随行人员在他的示意下,也跟着国安人员离开了,别墅内只剩两人。
“说说看,你想要什么?”赵局长率先沉不住气。
从老法尔科内给自己以及随行人员准备商务签证,他们国安开始准备应对他的到来,但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很久,他们的签证到续签都没有用过。
本以为一直就这样平常无事,黑天鹅事件出现,法尔科内的教子王天佑“意外死亡”,原本毫无动静的乔瓦尼·法尔科内及其随行人员直接定了当晚的机票。
情报人员在分析王天佑与乔瓦尼·法尔科内关系时,查到有关“意外”的蛛丝马迹,其结果绝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真相曝光,全世界的媒体会陷入狂欢,国家将面临一场外交危机。
对外保防侦查局临时受命,来消弭这件事带来的负面影响,和安抚受害者家属老法尔科内的情绪。
在来的路上,情报人员查到当地龙环集团被牵扯进来,王天佑尸体从殡仪馆消失,他立刻找上龙环集团董事长,本想以尸体失窃案先声夺人,震慑老法尔科内,但被拆穿了。
“我只想要一个真相,”老法尔科内在赵局长清场,就理清他们的目的,教子的死有很让他们讳莫如深的因素,“看来你们查到你们不想看的东西。”
老法尔科内猜到他们查到的内容,局势向他们不想看到的地方倾斜,赵局长对此十分头疼。
“我先说说我方底线,尊重我方法律。”
“可以。”
“不搞事。”
“可以,”老法尔科内答应下来,他是来查清真相的,不是来找事的,“我也有我的要求。”
“符合上两点,可以答应。”
“我给你个名单,加快他们签证的速度,你们查你们的,我查我们的,你们可以给我雇佣的刑侦专家配上副手,但不能阻止他们合法调查。
第二腾出一个法医检验室,以你们的法律给我一个满意答复。”
他的要求都不算触犯底线,让赵局长有些松了口气。
赵局长赶紧关上反窃听仪器,联系上级,给了老法尔科内肯定答复,然后留下那两名下属作为联络人,独自离开了。
龙环集团董事长想靠近解释自己的苦衷,却被老法尔科内的保镖拦住。
“Amanisresponsibleforhisactions,Youbetrayedme,butyouhelpedme,too.$10millionfine。(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虽然你背叛了我,但也帮助了我,一千万美金罚款等消息吧。)”
说罢,他就离开龙环集团准备的落脚点,既然与国安达成共识,浩浩荡荡一批人在国安带领下前往当地最好酒店。
达成共识第二天,贺良与李金莲以涉及谋杀被控制住,公安局局长贺越停职。
达成共识半个月后,乔瓦尼·法尔科内雇佣刑侦专家和资深法医通过签证,来到陌生国度展开自己的工作。
老法尔科内看着两份出自不同国家不同司法系统,却结论一致的尸检报告,贝尼托·法尔科内/王天佑体内有大量扎来普隆(Zaleplon)成分,也就是俗称的安眠药。
证据确凿,案件正式移交检察院,贺良与李金莲面临牢狱之灾,贺越被开除。
达成共识二十天后,刑侦专家将收集的案件信息汇总成册,呈现到老法尔科内面前,与赵局长让他临时查阅的卷宗信息大差不差。
真相得以水落石出,李金莲与王天佑结婚后,一直对前任贺良念念不忘,他们旧情复燃。
李金莲愈发觉得丈夫王天佑碍眼,加上贪图王天佑财产,于是与前任贺良合谋。
给佣人一个假期,以过二人世界名义,骗王天佑想吃他做的饭,当王天佑准备好食材,又让他喝下泡了安眠药的水,将食材倒入砂锅里,做完这一切去赴朋友的宴会,直留王天佑一人在家,洗清自身嫌疑。
大火炖煮导致鸡汤溢出,熄灭灶火,现场就变成王天佑没照看好灶火,导致自身天燃气中毒,如果不是上层介入,很大可能会以意外结案。
看完案件报告,老法尔科内恨不得亲手毙了这对奸夫淫妇,但他还是给李金莲请了最好的刑事律师,为了贝尼托·法尔科内那可能未出世的孩子,但他不会那么算了。
达成共识二十五天后,老法尔科内为贝尼托·法尔科内举办一个只有他一人出席的葬礼,埋在桃园墓地,这样就不会和他的家人分开了。
离开那天,赵副局和对外保防侦查局当家郑局长前来送行,并告诫他道:“美国那边掀起了针对你的风暴,你注意些。”
老法尔科内却置若未闻,带着随行人员上了包下的航班。
看到他们登机,郑局长在候机室打趣道:“老赵,你卖好,人家不领情。”
赵副局摇头反驳道:“郑局,你刚调任对外保防侦查局,不太清楚他的能量,这点风波对他而言就是微风。”
“能量再大,就他这态度能长久?”郑局有些不信道。
“那是他早就知道了,我这点东西对他还不如一路顺风的场面话有用,你知道他在美国绰号是什么?”
郑局好奇道:“什么?”
“SpeakeroftheHouse,国会议长,他能影响半个参议院以及半个众议院,强如军工复合体和医疗保险利益集团在推行法案前,都会提前打探他的态度,在政坛的地位可是高的没边,部长可是在他走前,亲自抽空和他见了一面,打探一下他对我国的态度。”
“他统战价值那么高,那对奸夫淫妇怎么了?”郑局清楚对方价值,立刻想到可以投其所好的地方。
赵副局左顾右看,找到了楼梯下方无人,让下属不要靠近,拉着郑局窃窃私语道:“不出意外,贺良死刑,李金莲轻罚。”
“部长要干扰司法?”
“怎么可能,她肚子里有孩子,出于人道考量,不可能重判,案子闹那么大,肯定要找个平民愤的,贺良倒霉背锅。
而且乔瓦尼·法尔科内请了全国最好的刑事律师,为李金莲辩护,他的态度上面也是要考虑的,做个顺水人情。”
早在“反法尔科内集团”出现之前,老法尔科内就收到钉子的电话,将他们的底细透个精光,甚至于这个团伙出现,也是他指示钉子推波助澜,将看不清形势的蠢货和讨厌他的敌人聚在一起。
在异国等待案件消失这几天,每天都有不同身份的人给他通风报信,想赚个人情给他,但都无功而返,他总能说出更多示好者不清楚的情报,为示好者补全反对他的势力全貌,向外界展现他的肌肉,他从未放松对国会的控制。
在各方势力默契封锁下,国会中出现的“反法尔科内集团”获得的都是好消息,参议院和众议院不少议员透露老法尔科内不满,联邦政府重要部门也表明对他们的支持态度,于是他们觉得形势大好,自信满满就等他回国,然后按照程序扳倒乔瓦尼·法尔科内。
却不知美国政坛各方势力搬好板凳买好瓜子,在国会和联邦政府内为这帮小丑的卖力表演喝彩。
一个普通航班,牵动着美国政坛所有人的目光。
它在跑道滑行加速时,数十通电话打进美国华盛顿,为大人物们汇报老法尔科内的行程,“反法尔科内集团”重要成员举办宴会,做最后的动员。
三名西装革履的民主党成员正聚在一起,谈论他们要狩猎的目标。
带着金丝眼镜的老者抿了一口手上的红酒,讥讽道:“Thetargetisontheplane,anditseemsoldFalconehasnofriends,noonetoinformhimthatthebestthingtodonoisnevertoreturnhome。(目标已登上飞机,看来老法尔科内没有一个朋友,没人通知他现在最好的处境,就是永远不要回国。)”
“Afterall,there“snooneinCongressortheUnionhodoesn“thatehim,(毕竟,国会和联邦没有一个不讨厌他的,)”刚继承家族政治资源的年轻人罗伯特,想到父亲旧识给他透露出对老法尔科内的不满,感慨道。
同样K街出身的刚当上众议员的中年男子,消息自认为十分灵通,想到能将老前辈拉下马,就十分兴奋道:“eeremakinghistory,heroesofCongress,rescuingCongressfromthatnonpartisantyrant。(我们在创造历史,我们是国会的英雄,把国会从那个无党派暴君统治下解救出来。)”
宴会所有成员都停下窃窃私语,一同看向这场活动的发起者。
老者看到气氛到位,直接举杯大喊:“eallhaveagreatfuture。(我们都有美好未来。)”
所有人一同举杯,重复那句话,宴会只剩下红酒入口的灌咽声。
在红酒刺激下,他们仿佛看到老法尔科内一下飞机,就被FBI以泄露国家机密带走,一切如他们所策划那样,他们成了国会的英雄,每个人都有光明未来。
一年后,罗伯特躺在自家别墅的沙发上,有了意识第一时间翻个身,伸出手向地面来回探摸,碰倒好多空瓶子,但就是没有遇到还有酒的。
他呻吟一声,摇头晃脑站起来,走向地下酒窖,不修边幅的样子再也不复之前那般意气风发。
一年前,他们搞砸了,自认为猎手,却不想他们才是猎物。
什么狗日的“反法尔科内集团”,什么敢于迈出第一步的勇者,都是狗屁,他们被所有人耍了,在华盛顿表演一场小丑马戏。
他败空爷爷和父亲两代人苦心打造的罗伯特家族,他父亲和祖父留下的人脉都离他而去,他现在只剩家族信托基金,彻底被华盛顿这个权力游戏场驱逐。
罗伯特迷糊着眼,摇晃着身体打开地下室的门,看着深邃漆黑的楼道,想起他被父亲的旧识欺骗,被发起者背叛,火一下子起了上来。
一脚踹出,身体失去平衡直接踏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头直接碰到固定橡木酒桶铁条上,血流不止,不省人事。
远在地球另一端的非洲有个和他有同样遭遇的女子,从楼梯上摔下来碰到台阶,血流不止铺满整张脸,但她还能起来,自己走到水洼处给自己清理伤口。
脸上的血迹和污泥一遇水被冲掉下来,露出她本来面目。
透过水面掀起的层层涟漪,她看着自己清秀的面部发起呆,然后双手捂面痛哭。
她本应该坐在别墅当太太的,不是在赤道几内亚被当矿妓。
她不该轻信男友的鬼话,她不该如此草率,她不该被骗子蛊惑在缓刑期偷渡出国……
她李金莲有千般不该,也不该在这里。
悔恨的泪水透过手,落到水面,仿佛一场雨。
落到乔瓦尼·法尔科内身上,保镖想给他撑伞,他抬手拒绝,在雨中用爱马仕手帕擦拭墓碑上雨水冲不掉的尘土。
雨虽然很小,但擦拭完四面墓碑,他全身也被雨水打湿。
他走到墓碑前面,正对着墓碑,抬手示意陪他一同淋雨的保镖离开,自己一个人静静注视着墓碑。
按照李桃夭死前遗嘱,她与丈夫葬在一起,这是她四十七年前的心愿,墓碑在工匠铭刻时就早就预留她的位置,在她下葬时,将名字加上去就行。
老法尔科内面对拯救他生命并救赎他人生的林氏夫妻,愧疚地低头头。
“抱歉,我没有照顾好你们的外孙,那个女人肚子里的不是他的孩子,我没有为难孩子,给他留了一笔钱就送回福利院了。”
他走几步,来到新起的墓碑旁,盯着中英两文铭刻的墓碑出神。
“我退出BTC俱乐部,你名下还剩下十万左右枚比特币,我给它们找了个好买家;连同你寄托在家族基金名下的二十亿资产,现在已经增值到三十五亿;用它建立一个慈善基金,用以资助和你有一样遭遇,从天灾幸存的孤儿,是你一直想做的……”
他说了很多,说了很久,直到天不再漏水,阳光撒在墓碑上,老法尔科内才结束了自己的絮叨。
“希望你们能在天堂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