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因为在太望城内发生叛乱的时候，段兴言成功拦下了自己组织中的大部分人，没让他们成为刀下之鬼，他这才又重新拾起了一分自信。
不然他真的会怀疑自己做这么多事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更加幸运的是，在叛乱被轻易镇压之时，段兴言敏锐的察觉到，已经被乱箭射死的黎擅的手下竟然与当时的太望城首领心有间隙，对下令射死黎擅的人更是颇为不满。
这让段兴言大喜过望，带着人疯狂在黎擅手下们身边散播流言，成功勾起了那些手下对太望城首领的不满。
终于，到了晚上，黎擅手下献城投降，他和他的伙伴们、乡亲们作为流民代表，成功被放出了太望城。
……
“昭仝，你看那边，是不是一处粥厂？”
穿着褴褛衣衫，段兴言手里拄着一根木棍，紧紧抿住了干枯发裂的嘴唇。
李昭仝同样拄着捡来的木棍，亦步亦趋的跟住段兴言。他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才终于发现了段兴言口中的粥厂。
“希望不是他们收拢流民的手段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们之前才出狼窝又入虎口，已经彻底被那些叛军们搞怕了，此时李昭仝难免会打起警惕来。
“应该不会吧。”段兴言干巴巴的笑着，心里也有一些没底。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之前才只在灌汉城外留宿了一夜，但并没有留在那里。
心中百念杂陈，但段兴言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的乡亲们，还是决定去粥厂那边先看一看。
没办法，逃离了太望城之后，他们一天一夜水米未进，灌汉城准备不足，只给那些想要进城的流民施了粥。
至于他们这些不准备留下的流民，灌汉城没有驱赶就已经是大发慈悲了，更何况还给他们每人发了点水。
“去看看吧，就算是龙潭虎穴，为了乡亲，我们也不得不闯一趟了。”
段兴言死死盯住李昭仝的双眼，希望在这位同窗的眼神中得到支持。
李昭仝沉默，他已经折腾够了，陪着段兴言一起散尽家财贿赂官兵，在段兴言组织反抗时帮他打掩护，还与他一起冒着危险到黎擅手下身边假装交谈……
如果这一次又深陷虎穴，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坚持下去。
看到李昭仝同样迷茫的神色，段兴言心中微微一叹，诵起了圣贤书中的名言。
“譬如为山，未成一篑，止，吾止也。譬如平地，虽覆一篑，进，吾往也。”
李昭仝看向段兴言，不知道他这时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段兴言没有解释，他只是转过身，看向了身后步履蹒跚的人们。
然而，有时候，大象无形，大音希声。
李昭仝同样回头，在身后那些人灰头土脸的面庞上，他看到了希望。
他知道，这希望不是因为前方的粥厂，也不是因为远处的城池，而是因为带着他们走出了太望城的段兴言。
有段兴言在，他们好像连龙潭虎穴都敢再闯一闯。
沉默片刻，李昭仝拍了拍段兴言的肩膀。
“走吧，饿到了乡亲们也不好。”
眼前这个家伙就是这样，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人格魅力，让人不自觉的信任他。
要不是如此，他李昭仝也未必会散尽家财，跟着这个同窗一起离开兆士城。
……
……
“大家，请有序排队，别担心，这里的粮食还有很多。”
在张睿的安排下，一队士兵和一些自愿来帮忙的百姓将赶来的难民们收拢到了一起，避免发生争抢。
段兴言站在队伍最前方，看着身边负责维护秩序的士兵，心渐渐提起。
眼前这些士兵无疑是军中精锐，每个人的精气神都十分饱满，与太望城中的那些叛军完全不一样。
更可怕的是，这些士兵竟然做到了令行禁止，就好像他们的上官在附近随时观察一样。
这是当然的，自从鲍长兴七人在祁县令和所有士兵面前展示了一把三才屠灵阵的威力之后，畦田县所有士兵就都有了到阵法教室上课的想法，只是名额有限，上门无路。
而很巧的是，此时教头张睿竟然需要用到他们！
天降馅饼啊！
士兵们很快为了粥厂名额抢了起来，最终，这些军中精锐成功脱颖而出，得到了来这里维持秩序的机会。
为了阵法教室名额，他们当然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在张睿面前，这才形成了类似令行禁止的效果。
只不过，这些隐情段兴言就不知道了。
在段兴言身边，李昭仝同样发现了这个问题，
他低头靠近段兴言，小声问道：“这里好像也不对劲，他们会不会也有其他的企图？”
段兴言不动声色，微微摇头，“不管有什么企图，我们都不要轻举妄动。”
在饥困交加的情况下，反抗这些军中精锐只会造成无意义的牺牲，段兴言不想冲动。
“粥已经熟了，现在请拿好自己的碗，有序上前。”
士兵们一个个将话传了下去，人群中很快骚动起来，段兴言捧着碗，静静的站在队伍前方，观察着身边的一切。
很快，前方士兵让开道路，一位穿着一袭青衣的少女笑容明媚，正在用勺子轻轻搅拌着一锅肉汤。
等等，肉汤？
段兴言探头看去，发现少女搅动着的粥锅里，竟然还混杂着不少红嫩的肉，甚至连粥都变成了偏向红润的颜色。
不过这并不是张睿的安排，只是那些军中精锐们在闲得无聊的时候，跑去山里给张睿打了点野味，他也不好拒绝。
于是白粥就变成了肉粥。
“把碗给我，一碗够吗？”
段兴言听到俏丽的少女这样说。
“够了够了，一碗就可以了。”
他连忙将碗收了回来，下意识抬头，只见少女粉黛未施，脸上却带着淡淡红晕，双眸剪水，眼中倒映着举着粥碗的自己。
不知怎的，段兴言心中没来由升起了一阵自惭形秽的感觉，好像自己真的变成了只能依靠救济谋生的灾民，而少女却变成了冒险下凡施粥的仙子。
“你好，请让一下，后面还有人在等着。”
沐遥眨着眼说道，第一次施粥这么有意义的事，她当然要亲自上阵。
段兴言局促地点头，脚下却如同生了根一样，无法移动分毫。
不得已，沐遥只能回头求助张睿，张睿摆了摆手，两名士兵直接架起了段兴言的胳膊，将他直接拖走。
“不！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兴言兄……”
望着这一幕，李昭仝甚至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阻拦。
按照行为来说，他们把段兴言拖走了，但按照情理来说，拖走他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哐——哐——
敲锅声打断了李昭仝纷乱的思绪，他回过头，只见青春洋溢的少女已经换成了粗鄙兵丁，正在恶形恶状的看着他，眼中满是不耐。
“还打不打？不打快滚！”
“你！”
李昭仝顿时凝起眉，但想到身后腹中空空如也的乡亲，他还是忍了下去。
此时，粗鄙兵丁却一拍额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在打之前你还要喊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