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师的父亲吴镇国和母亲苏雪博士双双被推进了基地医院急诊室。
吴老师站在急诊室门口,哭得山倒水倒,自责而又内疚。我们也跟着吴老师悲伤,女孩心慈,唐瑾明跟着吴老师哭,哭得比吴老师还要伤心。
令狐冬至责怪起来,“阿兰啊阿兰,你怎么连自己的父亲有心脏病,你都不知道,你这女儿当得也粗心了些。”
令狐秋生制止令狐冬至,“你不说话不会死。她已经很伤心了,你这个时候责怪她有什么用?”
令狐冬至还是停不下来对吴老师的指责,“不是我想说,如果有个什么万一,阿兰失去的只是父亲,基地怎么办?”
令狐秋生扇了令狐冬至一个巴掌,“你就是一个乌鸦嘴,说什么不好,没有万一,“吴老”必须活着。死了多少次都没有死掉,这次也不会,他的命大得很。”
令狐冬至伸手摸着被打得发烫的脸,“我哥,你这是法西斯,你知道不?我还不是和你一样的想,可我们不是神。不是每一次都运气好。医生早就说必须做手术,不做手术就有生命危险,可他坚持不做,说没有时间,等有了时间再说。这不,出问题了。”
吴老师抓住令狐冬至的手,“发生这样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令狐冬至解释,“我怎么告诉你?如果不是你生病了,你说你有多长时间没有回基地了?如果我没有算错,应该有半年了吧。你知道吴老晕倒了几次吗?在发射塔建设现场晕倒了一次,在101基地晕倒了两次,在502基地晕倒了三次。吴老还嘱咐我们,不准告诉你,说告诉你会让你工作分心。每次遇到你,一说话你就叫我闭嘴,我说什么?你知道我说什么?”
令狐秋生看着令狐冬至,“不说不说,可你什么都说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再扇你一嘴巴。”
令狐冬至的手还摸着脸,“我哥,痛。你等我把话说完再打不迟。”
令狐秋生举起打的姿势,“不许说,都是吴老的家事。”
令狐冬至吼了起来,“家事,什么家事?谁还有家?谁的家像家?有的人在这里,家在北方。有的家还在,人没了。有的人还在,家没了。你见过这里的人谁有一个完整的家?谁有?你告诉我。在这里,没有家,只有家国。”
大伯父和三伯父喋喋不休的争吵,二伯父却站在急诊室门口不停地搓着手,把头上的军帽捏在手中,头发纷乱,那焦急的神态仿佛急诊室里躺着的不是吴老师的亲人,而是他的亲人,“老头子,你必须得等我,必须等,我很快就会找到你想要的东西,很快,我向你保证,向毛主席保证,我以性命担保。”边说边用军帽擦拭眼角的泪。
吴老师母亲那边的人也慌成一团,或许他们并不认识吴老师的身份。
有的说,“姑娘,哭什么哭?又不是你的爹娘。”
有的对争吵的两个伯父说,“你们不吵不行吗?这里是医院,本来不着急,被你们这一乱,把这心给急死了。求你们了,不要吵了,行吗?”
还有人则在指责,“听说苏博士有四个女儿,三个在国外,跟着他们回来的是最小的女儿。可这个最小的女儿太不听话,原来在基地工作。后来教书去了,根本不关心吴老和苏博士的死活。一年半年的也不回来一次。还听说吴老已经晕倒多次了,可她一次也没有回来,连自己的父亲有病都不知道。那有这么狠心的孩子?我要有这样的孩子,我就不认了,就当没生过这样的孩子。你看这不是女儿的还哭得像死了人。你们都以为这苏博士是被数字逼疯的,这数字怎么会把人逼得疯呢?人们都说,是被她女儿逼疯了的。这吴老和苏博士这些年来,为了三线建设,就没有好好的睡过一宿,还摊上了这样的女儿,唉,这人要多操心才算操心啊?”
一个穿著白大褂的女军医急急忙忙的开门出来,问道,“谁是家属?”
吴老师挤到女军医面前,“我是,我是。”
女军医一点也不客气,“你谁呀?”
“吴幽兰,他们的女儿。”
“女儿?吴老和苏博士什么时候有过女儿,我们怎么从来不知道。”
“你既然不知道,怎么问谁是家属?”
“有问题吗?基地的人都是他们的家属。谁签字谁就是他们的家属,我们一直是这样处理的。”
女军医翻着手上的单子,“一次是发射塔现场的令狐秋生,另一次是101基地的令狐盛夏,还有一次是502基地的令狐冬至,我看,还有……唉,这令狐家的人倒像是吴老和苏博士亲生。”
女军医看着令狐三兄弟,“原来你们也在,今天你们谁签,赶紧的,没有人签字,里面不敢动刀,这是规定。”
令狐三兄弟看着吴老师,不敢签字。吴老师向女军医解释,“我是他们的女儿。”
女军医冷冰冰的声音,“谁证明你是他们的女儿?”
令狐三兄弟同时说道,“我们可以证明。”
女军医不耐烦地看了令狐三兄弟一眼,“我现在要的是签字,不是要证明谁是他们的女儿。”
女军医看了吴老师一眼,“行吧,你说你是他们的女儿,你在哪个单位工作,工作证?”
吴老师急得想骂人,“我不在基地工作,我在县城的学校工作,这有关系吗?”
“怎么没有关系?关系可大了。你不是基地的人,按照基地的保密条例,你有什么资格给他们签字?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你知道对他们的保卫等级吗?保卫部的人呢?跟基地没有关系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医院有过基地以外的人签字的先例吗?”
女军医一连串的为什么,句句扎心。
令狐冬至急得想杀人了,抓住女军医的衣领,指着吴老师,“我再告诉你一遍,她就是吴老和苏雪博士的女儿吴幽兰,你再这样耽搁,吴老和苏雪博士出了问题,我肯定杀了你。”
女军医丝毫没有退让,反而看着令狐冬至,“杀呀,你要不杀我就瞧不起你。基地的人都说你们令狐家的人惹不起,横得很,我倒要看看你横到什么程度。按照保密条例,基地以外的人就是不能给病人签字,何况是这个级别的病人。”
令狐冬至放开了女军医的衣领,单腿跪下,“大慈大悲的姑奶奶,我求你了,你就是人们说的新来的冷面美人“来无笑”吗?我签字可以吗?”
这个叫来无笑的嘴角露出神秘微笑的女军医看着面前的令狐冬至,“你签那当然可以。”
令狐冬至迅速在单子上签了字,来无笑转身进去了。
吴老师的神情是死的心都有,本来就害怕签字,可却没有资格给躺在急诊室的父亲母亲签字,看着并不是亲人关系的人却可以签字,吴老师此时的心情真的是想撞墙。
正在人们焦急等待的时候,刚刚进去的女军医又出来,“请所有人让出一条道来,因我们这里的医疗条件有限,首长和苏博士必须马上转到省军区医院治疗。”
过道上的军医们跑了起来,仿佛是战争来临,这时,我们听到了巨大的轰鸣声,看见一架直升飞机正在降落,巨大的旋风压倒了地上枯黄的草。
急诊室的门打开,军医们将吴老师的父亲和母亲相继推了出来,直奔停在停机坪上的直升飞机,两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持枪站在直升飞机的门口,一阵忙乱后,吴老师的父亲和母亲被抬上了直升飞机,几个军医跟了上去。
吴老师问那个叫来无笑的女军医,“我可以去吗?”
“不可以。这是属于基地发生的紧急任务,基地以外的人无权参与。”
“我怎么就成了外人呢?”
“对不起,就目前你的身份来看,你就是外人。上面指示,对首长和苏博士的治疗,属于军事机密,必须严格保密。在首长和苏博士治疗期间,基地进入一级防卫。”
来无笑宣读完上面的指示,也上了飞机。最后上飞机的是两个守卫的士兵。
接着,飞机卷起旋风,原地升空,迅速消失在基地的上空。
吴老师看着天空,眼泪一直没有停下。
令狐冬至递给她一张纸巾,安慰她,“他们不会有问题的,你放心。”
吴老师咆哮起来,“放什么心,你们不要管我,谁也不要管我,我死了,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