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宝沙哑地呵斥众家丁道:“狗死了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关键是我们还活着!从今晚起,院子里的人谁也不准睡觉,全部进入戒备状态,拼死抵抗杀进院子里的人。谁他妈的瞌睡,我就活剥了谁!”
众家丁战战兢兢的散去了。
楞了一会,韦宝往后院走去。
后院东厢房门前守着两个家丁。他望了一眼屋门,问道:“她怎么样,没有异常吧?”
“没有。”一个家丁答道:“就是那个小孩,有时候挺闹腾。”
“哦。”韦宝点点头,头朝门歪了一下,道:“开门。”
家丁开锁,打开了门。
韦宝走了进去。
翟嬋一个人愣愣地跪坐在矮桌前,无忌在矮桌上跳上跳下的自找乐趣。
自从被家丁围住以后,她和无忌就被关进这个屋子。但是,除了没有自由,倒是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原先翟嬋对韦宝充满了愤怒,一直气呼呼地怒目相向,冷着脸没有与他说过一句话。但是,韦宝对于翟嬋的怒气视而不见,将自家主人的投名状捏在了手里,他的心情很好,只是一个劲地朝翟嬋躬腰作揖。说郎逍出远门去了。但是老爷留话吩咐了,如果你们母子来了,一定要留住你们,好好款待。
但是,除了这几句话,韦宝其他事情绝口不提。
翟嬋再怎么愤怒地摔屋子里的陈物品,他脸上依旧是陪着笑脸,很是淡然。然后退出屋子,锁门走人。
见此情景,翟嬋很是不解,难道韦宝做下杀人血案,竟然可以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压住了内心的绝望,她悄悄地问起了无忌:“这个韦宝笑嘻嘻的,好像从来就没有与我们结过仇似的。太会装了。”
无忌笑了,道:“或许他以为,他根本就没有得罪过我们,更谈不上与我们有血仇。既然是这样,娘你也用不着不捅破韦宝与我们血仇关系,不要对他恶声恶气的,避免与韦宝撕破脸皮。与他虚与委蛇,或许我们能找到他露出的破绽的机会逃出去。”
翟嬋接受了无忌的劝告,忍气吞声地不再对韦宝冷眼相对,等待起出逃的机会。
但是,想想简单,实际上做起来很难。就这么被管家软禁着,根本就不存在逃跑的机会。
这么多天以来翟嬋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每天噩梦不断。好多时候在夜半被噩梦惊醒。
瞅着熟睡的无忌默默流泪。无忌那么小,却由于自己盲目信任郎逍钻进牛角尖不能自拔,掉进了郎逍的陷阱!她不明白,无忌已经明白无误地指出了这个陷阱,自己为什么还带着无忌眼睁睁的往里跳呢?
现在,她依照无忌的话对管家露出了微笑。
韦宝有受宠若惊的,憋不住也对翟嬋咧嘴笑了一下,朝翟嬋作揖道:“翟嬋娘娘,过得好吗?”
翟嬋收起笑脸,抬眼瞥了他一下:“少假惺惺的。郎逍回来了吗?”
“老爷还没有回来。”
“他有胆子抓我,就没有胆子见我么?”翟嬋很愤然,幽幽地道:“准备躲到那一天?”
“翟嬋娘娘,误会了,误会了,真的误会了。我们老爷真不是躲你,真是公差了。”韦宝急急解释道:“再说,我们没有抓你啊?”
“哼,都关了这么长时间了,还说没有抓?是他让你就这么把我们关着的?准备关到什么时候?”
“他出门前关照我,如果你来了就留你在家等他。”韦宝陪笑,讨好地道:“我可是一直按老爷的吩咐做的,好吃好喝地招待你,没有怠慢你吧?请你耐心一点,再等等,老爷就快回家了。”
“你不是说屁话吗?我不耐心能怎么着?你放我走吗?”她恨恨地瞪他:“你说,你们老爷为什么要关着我们?”
韦宝呵呵地笑,装傻道:“我一个下人,怎么知道老爷的心思啊……”
翟嬋撇了一下嘴,不理他了。
“有事请叫我。”他讪讪地出门去了。
“无忌,你说,韦宝来是什么意思?”见韦宝走了,翟嬋悄声问道。
无忌笑了:“他的态度很谦卑,一看就是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是不放心,来查看我们情况的。”
“他怎么会有压力啊?以前他一直是很开心的样子么?”翟嬋不解。
无忌想了一下:“我想,一定发生什么大事了。”
“嗯?”
“娘,你怎么老是坐着啊?我练撒豆成兵,你给我捡豆子。”无忌拖她手道。
“好好,我给你捡。”翟嬋无奈地站起身来,站在一旁在无忌出手后,忙着为他捡豆子。
夜晚,院子里一阵喧哗,家丁们在院子里四处散开了,院墙下、房前屋后、廊下、假山后面都埋伏下了人,连门前守着的家丁也没了踪影。
无忌和翟嬋透过窗户把这一切看在了眼里。
翟嬋很疑惑:“无忌,是有人来救我们了么?”
“怎么可能?”无忌摇摇头悄声道:“你能依靠的石颇已经被抓了,死定了。我们现在在大梁无依无靠,会有什么人来就哦!如果真是有人来袭,只说明郎逍出事了,很可能会牵连我们。娘,别侥幸哦,我们只有靠自己。”
“那是。”翟嬋点点头:“那我是不是可以帮他们一把啊?或许可以借机逃脱?”
无忌笑了起来:“管家能信任你么?你可以试试的。”
翟嬋敲起了门,过了很长时间,韦宝出现了。
翟嬋问他道:“韦宝,看你们这乱哄哄的样子,是出事了么?你给我一柄箭,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的。”
“不用不用。你们休息就好。”韦宝嘿嘿笑着,嘴里连连推辞地走了。
翟嬋很是失望,难道就这么干耗着,坐等郎逍杀无忌么?
随后一连好几晚家丁都是高度戒备状态。但是,最初的亢奋过去以后,他们都变得萎靡不振,开始懈怠了。
看着郎逍家的家丁们疲惫得哈欠连天,无忌看到了机会。
他开心地笑着对翟嬋悄声道:“娘,机遇难得,我们可以逃走啦。”
翟嬋一脸的朦胧:“怎么逃啊?”
无忌悄声道:“屋子的窗只能推开一点点,你钻不出不去。但是我钻出去是没有问题的。你托着我爬出去。然后我去找那个身上有我们屋子锁钥匙的家丁。我观察过他了,就躲在我们屋后,凌晨的时候他一定会睡着的。我从他身上摸出钥匙,然后过来开门。这样我们就能逃了。”
翟嬋凄凄地道,她对逃跑没有信心。瞧着无忌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也只能死马当着活马医了。装着开心的样子亲了一下他脸颊,道:“无忌,你真有法子!好,我们早点睡吧,明天凌晨我叫你。”
凌晨的时候,她弄醒了无忌,悄声对他道:“无忌,我们现在就走。”
“哦。”无忌立刻精神抖擞站起身来。
“嘘……”翟嬋看了一下窗外,示意他轻声,然后悄悄地拿起矮桌放在了窗下。
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很静,只有院子中间池塘偶有几声蛙叫。
翟嬋抱着无忌站上了矮桌,轻轻地把窗推开。窗户能退开得幅度有限,像是一条大缝。她把无忌抱起,将他放在窗框上。只见他攀住窗框从大缝中往下滑。但是,人已经滑下去,脚却依然没有着地。
翟嬋见状便抓着他的两个手腕将他人继续往下放。哪知道放下去后,他的脚离地还有二尺来高。翟嬋忐忑起来,无忌却悄声对她道:“娘放手。”
无奈,翟嬋只能放手了,无忌瞬间跌落在地上。
起身后,他迅速地往屋后面窜去。
看他跌下去后没事翟嬋很是欣慰,真是小有小的办法。
屋后有两个家丁,都倚着墙睡着了。
无忌辨认了一下两个家丁,然后一边观察着那个为首人的脸,防备他突然醒来,一边伸手摘下了他腰上的钥匙。
很顺利,他们都睡得像死猪一样。
无忌拿着钥匙踮起脚尖才够上锁,他赶紧开了锁,然后示意翟嬋轻轻开门。
她开门出屋后又悄悄地将门虚掩上,随后抱起了无忌,在黑暗中摸索着悄悄地往前院走去。
一路上看见了不少家丁,只是都疲惫地睡着了。
来到堂屋前,见韦宝自己盘坐在堂中间的蒲团上,头垂搭在胸前;一旁的门后蹲着一个家丁已经靠着墙睡着了,一把弩落在他脚前。
翟嬋见状把无忌放在门边,悄悄地过去拿起走了弩。
他们继续往院门那儿移动。忽然一个家丁举着火把从他们前面不远处的茅厕出来,距离很近,已经没法躲避了。
翟嬋立刻把弩对准家丁朝他射了过去。
家丁正举起手把火把朝前递伸,想看清过来人是谁,塾料一弩箭飞来,“噗”地一下扎透了他的胸。
翟嬋紧跟着弩箭窜了上去,一把拽住他,扯着让他的肩把他缓缓地倒在地上。随后她拾起家丁掉在地上的火把,把它插在茅厕窗棂上让它和窗棂一起烧。自己驮起无忌悄悄走到院门前。
院门前值守的几个家丁也都睡着了。翟嬋抑制着内心的激动悄悄移开门栓,开了院门,溜出了院子。
趁着天未亮,巷子里没有人的机会,翟嬋驮着无忌没命地往前跑去。
她不敢歇息,左转右拐的,竟然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驮着无忌跑回了客栈门前,见到一脸愁云的白莹正在客栈门前徘徊,欣喜地喊了她一声:“莹!”
她再也跑不动了,蹲在地上呼哧呼哧的,上气不接下气。
白莹也是惊喜万分。
回了客栈,白莹问翟嬋道:“姐,我们是离开,还是继续住?”
“继续住。”翟嬋对白莹道:“郎逍把我们骗来了大梁,还要处死石颇,我们现在出城不安全,要设法租一家院子才好……”
躲过了一劫,无忌松了一口气,心里忽然有了主意,道:“娘,大梁可不比安邑,达官贵人很多,找院子可不容易哦。依我看,我们不如住到石颇家里去。他已经被祀夫抓了,家也被查抄了,没人会再关注那里,那可是地道的灯下黑……”
翟嬋听了无忌的话笑了起来,点头道:“是个好主意。这样,莹,我们就先住着,一会儿我先去石颇家看看情况再说。”
无忌的心这才稍安。他相信郎逍信中的话全是谎言,只要翟嬋往石颇家那里走一遭,就会发觉大梁的情况与郎逍所描述的大相径庭,她一定会察觉自己上了郎逍的当。那时候,她才会听进自己的判断,听从自己的意见。
天亮以后,翟嬋学着白莹的法子,继续穿着男人的服饰,往头上戴了一顶大草帽,坐上了车辕,吆喝着马车上街去了。
石颇宅邸在昆山街,离这儿挺远的,她慢悠悠地赶着车,像逛似的赶着马车,一路观察着街上的情况。
虽然已经是深秋,阳光依然很灼热,晒在身上暖烘烘的感觉。
昆山街上很平静,没有什么行人。但是,街道上禁卫军很多,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好像有大事要发生了。
她心里有了忐忑。
只是石颇宅邸已经没了往日的气派,大门紧闭,门庭一副凋零样子。
门前的灯笼红布罩子已经破碎了,细看大门上似乎还交叉地贴着两张封条。
军士已经没了踪迹,门前台阶上满是落叶,像是好长时间没人进出了。
翟嬋很惊诧,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石颇的家人也下监狱了,祀夫下手还真狠哦!
她怕有人在暗地里盯着,没敢停车,更没敢下车上前看封条,直接赶车匆匆从门前跑过。
来到了十字街口附近,远远看见街市口高大的牌坊柱子上挂着好几张细木板。那应该是衙门的布告,绢帛罩在上面,墨字黑黑的,写的名字被画上了红圈,鲜红色的朱砂圈圈很是醒目。
街市口四周也散落着不少禁卫军士兵。见他们没有关注看衙门布告的人,她把马车停在街边,下了车辕,装作逛街的样子朝牌坊柱子走了过去。
瞅了一下四周,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她也就细细地看了一下布告。
这是司冠贴的布告,上面内容竟然与石颇有关。
细细地看了一下,大意是石颇是秦国间谍,为搞乱魏国宫廷混进了东宫,除了向昭王进献义渠女闾(妓女)翟嬋,还挑动昭王四处猎艳、参与了緈濑的反叛活动。禁卫军查抄了石颇的家,共抄出金、银数万两,另有若干鼎、簋、爵等王家青铜器,都是石颇私自截留隐藏家中的。现在案子已经三司会审终结,经奏请监国圣决,判决石颇磔刑,他的四子及亲随宁泰、周威二人,皆被判斩首弃市,妻妾及女俱发配功臣家为奴。兹定于十一月八日执行,特榜示天下。
她看得手脚冰凉,背后寒气直冒,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