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正天手指抚过桌上的武器，这些都是天界锻造出来的武器，纯粹为了杀伐而生的神兵，就算是看上去最没有杀气的锏，真打在人身上会呈现一种什么效果，荆正天也不敢想。
按照道理说，神仙们的统治应该是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推翻的，可是为什么神仙们还要训练如此只会杀戮天兵，锻造如此神兵？
尤其是那张飞星神弓，倘若真能射出如流星坠地一般威力的箭矢，那究竟是要对付各种敌人而铸造出来的？
天兵们持续百年的厮杀训练，所面对的敌人并非他族，而就是天兵自己！
这些武器安安静静地躺在桌子上，肃杀之气虽然融入不进屋子的清新典雅的风格，却也并不锐利，倘若挂在墙上，也只会让人觉得这间屋子的主人可能爱好打猎，或者酷爱收集神兵天武，仅此而已。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荆正天感觉这些武器，一旦被他选中，就会背上血腥的宿命，这些武器将不再鲜艳靓丽，反而会真的沾满血污。
仿佛这些都不是他应该去触碰的东西，他还没有觉悟和能力去驾驭这些武器。强行去驾驭了，也只会因为能力不足而遭受反噬……
说实在话他曾经幻想的修仙之道，就是找个靠谱点的师父，最好是鹤发童颜长须飘飘那种感觉的，穿个白色长袍，腾风而起御风而行，然后进个深山老林滴水洞窟中修炼，偶尔驾鹤下山游荡世间，活得潇洒自在，快乐无边。
可是现在，他看见的这个仙界，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个样子，他也不像说书先生描述的故事主角那样，上来就能开挂，随地就能捡个旷世神兵绝世功法，然后秒天秒地秒空气，修炼到最后，连世界最高神都能秒。
荆正天听过最离谱的版本，主角上来就是满级，开口就是天庭上坐着的那个软蛋从位置上滚下来，让他坐上去。
现在他手里就一本《气定神闲》，看到目前为止第一章是教他各种视死如归的，只要当做自己已经死了就可以把一切看淡，第二章是教他怎么样不顾一切活下去的，只要还活着一切都有翻盘的可能，为了活下去应该各种忍气吞声。
这破书修个毛线的仙啊！还不如当初选《长夜剑歌》呢！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初入门道了，有了这个剑匣，他说不定就能以气御剑，横行世间了！
讨伐旱鬼时候师父黑剑上下翻飞的帅气剑影，现在还刻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根本挥之不去。
“请问，没有护甲吗？”荆正天想到师父要他有护甲拿护甲。
“护甲是天庭管制的法宝。”李业说。
“为什么？”
“像这些输出性的法宝，无论是输出巨大能量的，比如这张飞星神弓，还是扩大使用者能量的，比如这把敕月锏，都是最低层级，也就是黄级别的法宝。”李业解释：“而所有能够限制输出法宝作用的，比如最常见的天庭鳞甲，天庭各种护甲铠甲，还有类似定风珠之类的饰品，都是玄级别的法宝，这个级别及以上的，都是被天庭管制起来的。”
“就好像是我们拿兵器的，和上面那群拿权柄的之间的关系一样。”李业心里想着，但是没有说出口。
“可是这里为什么有一面盾牌呢？”荆正天手指在盾牌上摩挲着，盾面异常光滑，呈现出一个角度巧妙的弧面，利刃砍在上面，或者箭矢射在上面，估计很容易被偏转，只有那把锏，倘若能够多次击打，或许有机会把盾牌击碎。
“盾和护甲不同，护甲算是被动房屋，盾牌只能主动防御，不是所有人都会用盾牌，盾牌只有经过长时间的训练才能在实战中发挥稳定的效果，不会用盾牌的人不如把盾牌丢掉，专注于手中武器。盾牌在东天庭并不被管制，但是到了其他天庭就不一定了。”李业用手指敲了敲盾面，声音并不清脆，反而十分沉闷，不知道是因为盾牌材质不同，还是因为大量的力都被吸收进去了，没有多少声波传出来。
“原来如此。我决定了，我要这个剑匣。”荆正天学着李业的手法，一拍剑匣，四把剑刃从剑匣侧面依次弹出。“比起其他需要专门训练的神兵，这个剑匣似乎只是一个收纳，内置四把剑，却都没有灵性，看上去是最不贵重的神兵了，其他的太贵重了，我怕我负担不起。”
“配合以气御剑的功法，使用这剑匣，倒也是一绝，荆公子可会以气御剑？”
荆正天摇摇头：“没试过。”
“试试？”
“我也不会呀。”
“没关系，我教你。”
———
然而事实证明他荆正天真的不会以气御剑，他把吃奶的劲都用上了，四柄剑就是稳稳地插在鞘中，纹丝不动，他也没感受到自己和剑的共鸣什么的。
当他看见李业单手捏决，四剑就一齐从鞘中飞出，在空中展开剑阵的时候，他惊呆了。那分钟他真的呆住了。
当李业告诉他中央天庭有御剑天尊，能驭千万剑的时候，他更是惊得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千万剑，大概是那座剑丘里的全部剑都飞到了空中，铺得遮天蔽日。
但是他还是选择了这个剑匣，因为除了剑匣除了能装剑，正面打开还能当普通的匣子用，有不小的收纳空间，师父给的铳，说不定可以装进来。
听说师父要去南国首都龙城，那是一段相当遥远的路途呀，他有了这个剑匣，就不用专门再背个包袱了。
“就选了这么个东西？”
荆正天被人领到一处空旷的广场，他面前是威严高耸的宫门，明灭无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手肘搭在他的肩膀上。
明灭无定一拍剑匣，随意地一抬手掌，四剑一齐出鞘：“都是凡品呀，你被骗了，能不能有点眼力，选个这么个东西，恐怕只能做收纳用了吧。”
明灭无定手掌握紧，四剑乖乖归鞘：“而且仙界收纳宝具的方式有很多的，比如像黑剑这样。”明灭无定指了指自己头发上的三枚发卡。
“可是其他的武器，也不算特别好嘛。”荆正天撇撇嘴。
“其他都是什么武器？”
“一把名为敕月的锏，一张据说威力大如流星坠地的飞星神弓和七枝注星箭矢，一杆由晨曦铸造的长枪，一面号称防御能力堪比天壁的盾。”荆正天说。
荆正天一席话说下来，明灭无定听得脸上表情确实有够明灭无定的。
“你随便选个其他的不好么，你选那边枪不好么？那可是晨曦锻造成的枪诶，就这一束光，”明灭无定指向远处渐渐要沉到云下的夕光：“被锻造成长枪了，我都没这样的法宝，你就这么放过了，我不是说了么，要拿有灵性的武器。”明灭无定一巴掌拍到荆正天肩膀上。
“我也不知道什么是有灵的武器呀……”荆正天一脸无辜。
“也罢，接下来去御箭城的路，你就自己走吧。”明灭无定抱着手说。
荆正天心里一惊，难道因为这点小事，师父终于要抛弃自己了？
“你想什么呢？我要留在这里等通关文牒，没有这份文件你就别想活着去地府，不如你先走一步，我之后会跟上的。”明灭无定说：“还有不要把表情随意摆在脸上，我那本《气定神闲》你是白读了么？”
“去地府的话，为什么不能死了去？”荆正天问。
“因为死亡，是连神仙也惧怕的东西，死了，灵魂还在修为却消失了，灵魂会进地府轮回，而承载了记忆和修为的肉体，却会消散，归于尘土。你应该听说过孟婆汤吧，人只要喝下了孟婆汤，就会忘记前世的一切，安心入轮回，转世再为人，其实哪有孟婆呀，人死了就没前世记忆了，都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地府也只不过是让这个规则变得可控一点罢了。”
“原来是这样。”荆正天点点头。
“再怎么说，那也是阴间呀。不过，连阴间都是有寿的，十八万四千六百年，天地终有寿，万物难逃终，等到天地寿终，世间一切都会毁灭，然后一切都会重构，那些迷失的灵魂，天地寿终以前没被找到，就再也不会被找到了。”明灭无定说。
荆正天听得心里莫名其妙地悲哀。
“通关文件也是一个法宝，能保你我能活着进入地府，还能活着出来。”明灭无定说。
“那我留在这天上，等师父您拿到文件之后一起过去不可以吗？”
明灭无定摇摇头：“这悠悠苍天，并没有你一个未脱凡根的小子的位置。”
“哦。”
“不过没关系，这位赫堂真人会送你过去的。”明灭无定从旁边抓来一个慈眉善目和蔼老人模样的仙人：“每当天下遇到大灾，总会盗匪横行，有个真人送你，我也放心。”
赫堂真人抓住荆正天的手，笑嘻嘻地问：“荆公子，不知道你还认得我吗？”
“请问您是？”荆正天想不起来自己曾经见过这样一番仙风道骨的人物，只觉得可能曾在某幅凡人描绘神仙的画卷上见过。
“前几天我还给你托梦来着，你真是贵人多忘事。”
“请问前辈，是什么梦？”荆正天听得一脸懵。
“哎，哎，没什么，就是王婆婆，王婆婆托我给你捎一个梦，你忘了也没关系，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等到了地府多去给王婆问个好。”
荆正天还是一脸懵，他也没做过什么有关王婆婆的梦呀，况且王婆婆不是昨天才去世么，他昨天一夜，一直在阅读《气定神闲》，也不曾合过眼呀。
———
赫堂真人驾着马车拐出乌炎城，一路到达远郊，车里的两人一直是无话可说的状态。
“真人前辈驾车技术可真是了得呀，堪比造父。”荆正天生硬地恭维，想缓解尴尬的气氛，顺便拉拢一下仙人，他自己觉得用的典故非常好，造父据说是上古时期驾车最厉害的人。
“下去。”赫堂真人勒住马，冷冷地说。
“什么？”荆正天怀疑自己听错了，仔细擦了擦耳朵，坐得端正。
“造父曾为周王驾车，你是在拿自己类比周王么，还是觉得我就是个马夫？”
赫堂真人目视前方，荆正天坐在后排，看不清这个慈眉善目老人脸上的表情，他只是没有来由地感觉身上的血，一瞬间就凉了下来。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在说您驾车很厉害而已，真的，日月可证，苍天可鉴。”荆正天学着小妖的话语，开始极力辩解起来。
“是啊，这样啊。下去吧，不要让我动手。”赫堂真人还是冷冷地说。
“可是，我师父不是说了，让您送我去御箭城么？我师父可是，明灭无定仙尊呀。”荆正天一摸额头，惊觉自己已经满头大汗了，只是这汗是凉的。
“是啊，你师父是仙尊，虽然现在暂时撤掉了仙尊的名号，但是没人敢不拿她当仙尊，可你不一样，你是凡人，连凡根都没脱的凡人。”
“我是凡人怎么了，我早晚会成仙的。”
“你参与了对旱鬼的讨伐，你应该知道作为小妖，应该把自己摆到什么位置。”
荆正天还想说什么，赫堂真人掏出了一颗珠子，在手中捻转。
马车好像活了一般，有什么东西缠住荆正天的脚踝，猛地一下把他摔出车外。
他看到天地翻转，看到坚硬的地面正距离他越来越近。
他轰然落地，五脏六腑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全身剧痛，一口浓血从口中涌出，他无法呼吸，血沫已经涌入鼻腔，他无法动弹，这么一摔，他的命似乎也到头了。
迷迷糊糊之中，他好像听见拉车的马用着奇怪的声音在嬉笑。
左边的那匹马说：“第一次见到真拿自己当个人物的凡人，见到真人不跪，见到仙尊不拜。”
右边的那匹马说：“仙尊的弟子又如何？没有修出来，仙尊不会正眼看你一眼的。”
赫堂真人说：“区区凡人，就是蝼蚁。”
荆正天只感觉视线越来越模糊，他猛然睁开眼睛，眼前只有成片成片枯死的林，哪有什么马车，哪有什么天马，又哪里有什么赫堂真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