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灭无定仙尊跟随宋军师在红林军营地中行走，这里说是营地，实际上也没几座帐篷，大部分人都是露天而卧，看上去不过就是一片比较大的灾民聚集地罢了，如果不是他们手臂上都绑着红色布条，他们和其他饥民，确实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这数量也确实太过庞大了点。
明灭无定仙尊站在山头上朝下看去，乌泱泱一片，红林军的人数，可能真有三四万上下。
但是大多数都是拖家带口的农民，上到八十老母，下到七岁小孩，妇女和伤残不能战斗者，红林军也没有抛下，这就导致红林军看着人数众多，实际上的战斗人口可能少的可以。这些无法战斗者，不仅会每天消耗掉大量的粮草，还会增加红林军的调度难度，他们的伤病还会交给士气。
可是跟着宋军师在营地中穿行，明灭无定仙尊也明白了，这些人是维系红林军不散的关键，红林军的组成部分大多数都是红林山周围地区的乡里乡亲，同乡羁绊使得他们无法抛弃同伴，不敢四散独活，于是一路结伴而行，叫花子一般走到乌炎。
很多时候农民起义军就是这样，从来不缺人，只是缺人才。但是很好，这支队伍中没有出现食己徒，说明这支队伍至少还是有希望的。
明灭无定仙尊用脚踢了一下和一队红林军围坐在一起，正在帮忙添柴生火的扯皮仙人，用眼神示意扯皮仙人不要把人家红林军的粮食全部吃光了。
扯皮仙人傻呵呵地和红林军说笑着，顺便展现出自己高超的生火技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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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一个破破烂烂的营帐，营帐里有七张坐垫，位于主人位置的坐垫是空着的，那张坐垫大概是给红林军统领刘少壮准备的，现在刘少壮卧病在床，坐垫值得空着。
其他位置也没有坐满，除了明灭无定，加上宋军师，只有四个人在场。
宋军师坐上了自己的位置，伸手比了个“请”的手势说：“霜大侠请随便坐，那两个没来的一个叫徐龙，一个叫徐凤，他俩上阵杀敌总是一人当先不畏生死，但是遇到商讨未来去向等事，他俩都不会出席，霜大侠尽管坐就是了。”
“呵，霜大侠，你当你是谁呀，就敢来坐我们中间，如果不是宋军师担待，我早就把你轰出去了。”一个络腮胡子黑脸大汉说。
“霜大侠，没关系，别理他，那个家伙叫龙鬼，最早跟着刘大哥一起混的，嘴上很豪横，心里还是善良的，我叫庞良，红林山的秀才。”一个看着比宋军师老太多的大叔说。
还有一个鬓发斑白的老人，坐在距离刘统领的座位最近的地方，抱着手，一言不发。
“好，那我就随便坐了。”明灭无定仙尊走到刘统领的位置上，一屁股坐下去。
除了老人，其他人都有反应，龙鬼甚至差点起身冲上去揍明灭无定，但是被旁边的宋军师压制住。
“你这个女娃娃，你有什么胆量去坐刘大哥的位置！你现在下来，我还能饶你一命！”龙鬼挥舞拳头大声喊叫。
“啪”，明灭无定仙尊一拍桌案：“别装了，你们都快撑不下去了，你们粮食已经见底，队伍也快散了，你们的刘大哥也快不行了，你们刘大哥的营帐就在后面吧，我看那里一团死气萦绕，恐怕就这几天了。”
“你胡说！你胡说！”龙鬼猛然暴起，宋军师和庞良两个书生赶忙站起来抱住龙鬼。
宋军师和庞良虽说是书生，和龙鬼的体格有一定差距，但是长期的饥饿和营养不良把他们之间力量的差距拉得很小。
动弹不得的龙鬼只得重新坐下来，捂着脸，也不哭泣，不过不愿面对。
“你们拜神烧香火么？”明灭无定仙尊问。
“不烧。”一旁沉默已久的老人终于发话了：“我们烧过，什么神都拜过，但是有什么用呢，我们还是一溃再溃，连一处安身立足地都没有，走到现在队伍快散了，大家伙也都快活不下去，早就不拜神了。”
“曾经我也是个信神的，现在，我已经不信了，比起漫天诸神，我更相信自己。”老人又补充说。
“还是烧一个吧，我知道你们什么都缺，唯独香火不缺，就烧给镇东天尊吧。”明灭无定仙尊说。
庞良冷笑：“确实如此，这世间什么都缺，唯独香火从来不少，这漫天神尊真是，有够可笑的。”
“霜大侠，我接待您，可不是想您就提个烧香的建议呀。”宋军师忧心忡忡地说。
“而且我听说，天尊们可都不管事呀，谁都知道，求神拜佛要求仙尊，只有仙尊才会灵验，求天尊是得不到任何回应的。”庞良阴阳怪气地说：“我看就随便找个仙人拜一拜，都比去求个天尊强。”
明灭无定仙尊心说，级别不够当然求不到天尊了，况且鸡毛蒜皮的小事，怎么说也是交给低级别的神仙去处理吧。
“漫天天尊古来有之，从世界创造之初便存在于世，而仙尊则多为后天修成，我听过很多仙人修成仙尊的故事，但从没有听说过有谁修成天尊的，从法力上看，仙尊的法力比不上天尊，你们这事挺大的，听我的，拜天尊，总没有错。”明灭无定说。
“可是霜大侠，我还是那句话，我们接待你，不是就让你教我们烧香的，我们听说你有劈山贯石之力，你要想做先锋，想做大将，我们都可以给你，你如果再提没有用的建议，就别怪我们送客了。”宋军师说。
“劈山贯石之力，就那细胳膊细腿，我看算了吧。”庞良冷笑。
“劈山贯石之力我确实没有。”明灭无定仙尊说。
宋军师的表情僵住了。
庞良已经打算起身送客了。
龙鬼向她投来充满杀意的表情。
老人稳坐不动安如山。
“但是我给你们准备了大约四百的精壮轻步兵，以及足够你们饱食十天的粮食。”明灭无定仙尊说。
“原来是想来投靠我们的。”庞良乐了。
“领队的是一个姓张的地主，你们要对他好一些，他会尽可能帮主你们联络乌炎的地方豪强，有了地方豪强的支持，你们才有可能继续走下去。”明灭无定仙尊冷眼扫过在座的所有人。
“地主？我第一个不答应！地主给老子去死！告诉那个张地主，他敢来，我就食他肉，扒他皮！”龙鬼听说地主要加入，拍案而起，对着明灭无定怒目而视。
“地主？我也不答应。”庞良摇了摇头：“我们红林军，都是被地主害惨了的人，龙鬼他哥被地主打死，如果不是刘统领救他出来，他可能也得死里面，所以他一直以来把刘统领当作最亲的大哥，我则是因为家里人中途把地契抵押给了地主，导致没能继续考试，就止步一个秀才。”
“有人加入当然是好事，可是地主就算了，我们欢迎所有穷苦人，但地主就是我们打击的对象，你觉得我们怎么撑着走到现在的，就是一路打地主，一路吸收饥民。”宋军师有些为难地说。
“但是你们能活着走出乌炎么？”明灭无定也不要他们回答了：“你们没有当地豪强的帮助，你们根本走不出乌炎。”
“我们把那个想加入的地主打了，就能走出乌炎。”庞良说。
“那个张地主手下四百精锐轻步兵，无论是武装水平还是战斗力，都是比你们强的，他们是杀过人的。就算你们能吃掉张地主，当地还有那么多地方豪强，一旦他们联手，你们没有走出乌炎的可能。”明灭无定仙尊说。
“我们可以不走，我们就在乌炎这个地方占山为王，和当地豪强打小规模战斗，和官兵打，我们打不过，和当地豪强打，我们没输过。”宋军师说。
“你们一直是劫了就跑的土匪打法，况且占山为王，粮食怎么解决，你们不是只有一百零八人，你们有三四万，困在山里人吃人吗？”明灭无定拍案反驳。
“我们可以打得下乌炎城，我听说乌炎城守备松散，我们化妆进城，必可以一举拿下城池。”宋军师又说。
“是可以拿的下，可是伤亡不会小，而且守得住吗，乌炎距离国都龙城，中间就隔着一个御箭，一旦中央的天兵抵达，你们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明灭无定冰冷地说。
“我们可以战死。”龙鬼手指握拳，捏得手骨咔哒作响。
“但是谁又愿意死呢，谁跟着你们，是要跟着去死的呢？”明灭无定摊开双手：“你们拼死撑到现在，不就是想活下去么，可是你们这么山穷水尽了，可能明天就会断粮，你们现在还能死撑，是因为还有几颗米能够开锅，可是明天呢，连最后的几颗米也吃光了呢？”
“你们要承认，这个世界，就是豪强的世界，他们已经积累了几百年了，你们当农民的时候一个月所得不足百钱，而豪强，他们把钱存钱庄里，一个月躺着啥也不干，一个月就能得到百两银子，你们能比么？”明灭无定又说。
“那你说该怎么办！”庞良双手抱胸。
“成为新的豪强，最大的豪强，乌炎的豪强们没有和你们打过交道，不清楚你们的底细，大家都在翘首观望，张地主愿意加入你们，说明当地豪族觉得你们的吸引力暂时大过官家，当地豪族向你们示好，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明灭无定仙尊说。
“新的豪族？最大的豪族？”宋军师看起来好像有着心动了。
“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同意的，大哥带我来造反，就是要杀尽天下地主，让地主加入，我是不会同意的，我宁可饿死，战死。”龙鬼握紧拳头，猛一锤桌子。
庞良沉默不语。
“唉。”老人长出一口气：“地主加入的事，可以再议，有人加入总是好的，可是，我们这没有多余的垫子了呀。”
明灭无定仙尊双眼闪光，看样子，她终于找到聪明人了。老人已经同意地主加入，只不过，要分蛋糕了。
“可以专门设一个副职，让加入的豪强暂居副职，等到日后刘大哥坐了龙庭，在座的各位都能裂土封疆，而位于副职者多给些赏赐就是了，你们可以以元老自称，到时候立法一条非元老不可封侯即可。”明灭无定仙尊说。
“坐龙庭，说的轻松呀，我们现在连一场胜仗都没打过，如何能坐得了龙庭？”庞良摇摇头。
“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步一步吃，联合当地豪强，我们攻下乌炎城，就有能力守住乌炎城，以此为据点，徐徐图之。”宋军师说。
“不成，乌炎城内没有武库，不会对红林军的战斗力有实质性的提升，得去攻打御箭城，因为豪强们的武装再怎么说也是民间私人武装，没有正规的武器防具，扛不住正规军冲击的。”明灭无定说。
“打御箭，打得下来么，御箭是大城，和乌炎这种小城不一样的，红林军看似规模庞大，实际上战斗力也就那样，况且我们一路逃亡，一场没胜，士气低迷，大家是不愿意去打御箭的。”宋军师说。
“打得下来。”明灭无定仙尊说。
“大侠可出此言？”老人问。
“烧了香了。”明灭无定仙尊说。
“哈哈哈哈。”老人不屑地笑着，背着手，走出了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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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少壮似乎听到有个人在呼唤他的名字，他虚弱地睁开眼睛，以为自己正躺在大地上，看到见灰茫茫的天空中泄下水银色的天光。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他立下誓言说要杀尽天下地主的时候，他见到的也是这样的天空，灰茫茫的，好像要下雨，可厚重云层的一角裂痕中，又分明是这样的天光。
他已经昏花的眼睛终于看清了，他面前的不是什么天光，而是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女孩。
下一秒，他如坠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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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灭无定仙尊颠着手中晶莹剔透的钱币，大摇大摆走出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