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们没有深入红林军的营帐，如果不是和红林军硬碰硬，而是想办法遁走，恐怕还是有机会的。”陈天师又说。
张地主叹了口气。
白宗平笑了起来：“我来这里，并不是来为难张地主的，只是张地主也应该知道，我们红林军向来劫富济贫，和各地豪族地主不共戴天，张地主此番前来投靠我们红林军，是别有什么用意么。”
白宗平放下手中的茶杯，他身后的红林军战士全都往前踏出一步，摆出一副要战便战的姿态，这些红林军战士就是他的资本，他手下的士兵是红林军中装备最好的，也是战斗力最强的。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在参加起义之前他就是乡中颇有威望的长老，他又是红林军最早的投资人，还是刘少壮的岳父，自然能够拿到最好的资源，就在红林军几近断粮的今天，他的士兵也全部吃饱喝足，没有一个挨饿！
除了他之外，现在红林军上下恐怕没有一个人有资格，将张地主拉进自己势力范围。
张地主身后的家丁也想前压摆出攻击架势，被张地主和陈天师拦下。
“我也是苦难人呀，别看大家都叫我张地主，搞得我好像和那些扣扣搜搜剥削农民的地主老财一样，实际上，”张地主伸出手掌狠狠地在身前一抹：“不是的，我收留了他们，没有我，他们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也被朝廷盘剥很惨，听说红林军是举兵争讨无义，所以我就来了。”
张地主说着早就准备好的台词，毕竟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不可能有人不提前准备点东西，全靠临场发挥，空手就上吧。
“那么张地主渴望在红林军这里得到什么呢，如你所见，红林军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等到我们攻克乌炎城，一切才会好起来，张地主现在加入红林军，只怕不是时候吧。”白宗平说着，原本慵懒的眼神突然多了一股肃杀之气，他皱起眉头，玩弄着手中茶杯。
“只怕，红林军到时候得势，就看不上我等了，现在正是红林军最危急的时刻，红林军最不容易拒绝我的好意，我本意就是要为红林军大业，尽我一丝微薄之力的，不雪中送炭，更待何时？”张地主说。
“你愿意为红林军尽微薄之力？”白宗平挑眉。
“自是愿意。”张地主回答。
“那是最好的。”白宗平笑了起来，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张地主如此雪中送炭，到时候等红林军攻入龙城，夺了天下，张地主怕不是要向我讨个诸侯王。”
“哪敢哪敢呀。”张地主连忙推脱。
———
夜深，白宗平的营地和张地主的营地也都熄了灯火。
在黑暗之中，有些人是真的睡着了，有些人却在暗中紧张准备。
尽管红林军高层封锁了刘统领病逝的消息，但是下面的红林军还是多少听到了一些风声，这一夜没有多少人睡得安稳，年纪比较长的点着火把，忧心忡忡地望着远处依然灯火通明的刘统领的帐篷，年纪比较轻的躺在杂草堆上睡睡醒醒，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路在什么地方。
女人和孩子倒是睡得安稳，但他们总能听见营地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人流涌动，又偶尔可以听见整理兵器时不小心兵器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躺在杂草堆上的扯皮仙人终于躺不住了，他被红林军营地焦虑的气氛感染，从杂草堆上爬起来，摸着黑走到马车边上，从马车上拔出了一把砍刀。
这把刀是他成仙以前的物什，没有什么仙力，算不得法宝，不过保养地比较好，倒也算得上锋利。只可惜刀不是什么好刀，材料和工艺都算不上上乘，那个时候并不流行带戳刺功能的刀，所以这是把只能用来劈砍的环首刀。
握着这把古朴的刀，扯皮仙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了点下来，一刀在手，总比手无寸铁要来得安心。
其实成了仙之后，他也很多次想过，要搞一个好的法宝，用来防身，然而他修到现在，发现自己是想多了，法宝这种东西世间少有，不是他这个级别的仙人能够轻易拿到的，得有非常非常好的运气才可以。总的来说，法宝，就像玩某仙界抽卡游戏，十连抽出四五张金卡一样，和他基本无缘。
然后马车上有个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吓得扯皮仙人的刀掉在地上，哐啷作响，吵醒了车里面熟睡的人。
“大半夜的，吵什么呀。”明灭无定仙尊睡觉被人吵醒了，有些不大高兴。
“原来是仙尊呀，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车上进大黑猫了。”扯皮仙人赶紧把刀捡起，说实话他这仙修的，就没修那么一星半点的战斗力，他以为自己给大仙尊们驾车，过点平安日子就算善哉善哉了。
他没想到现在战斗距离他这么近，搞得他神经紧绷，绷到有些神经质了。
“赶紧睡吧，我睡那么熟被你吵醒，说实话挺不爽的。”明灭无定仙尊趴在车窗边上，困困兮兮地说。
“仙尊您，还睡得着么？”扯皮仙人问。
“你睡不着？”明灭无定仙尊反问。
“当然睡不着了，红林军出那么大事，我刚才都听说了，白宗平从张地主的营帐中走出来，怕不是白宗平和张地主在谋划什么事情，我越想越害怕，当然睡不着呀！”扯皮仙人压低声音，激动地说。
“肯定谋划了，那又如何呢，白宗平只不过加强了自身的实力，他不敢怎么样的。”明灭无定仙尊半眯着眼说。
“我听说白宗平手下的士兵本来就厉害，不挨饿，装备也是最好的，现在他联合了张地主的家丁，实力大增，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了。”扯皮仙人说。
“但是他依然没有办法和所有红林军为敌，我且问你，发动军事政变，最重要的几个要素是什么？”明灭无定仙尊微微一笑。
“什么？当然是自身实力呀，只要有足够的兵力，杀杀杀，全杀光，然后他就是老大了。”扯皮仙人举着连鞘的刀，在空中狠挥了几下。
明灭无定仙尊摇了摇头：“如果政变发生在国都龙城，那么第一重要的是武库，有武器铠甲的军队面对没有武器铠甲的军队，优势是碾压级别的。”
“但是这里不是国都龙城。”扯皮仙人说。
“大家的武器装备都差不多，很多人的武器就是削木为枪，大家都自己保管自己的武器，因为红林军说到底不是正规部队，没有严格的军纪，没有武器统一管理的必要，所以武器不是最重要的。”明灭无定仙尊说。
“那么现在重要的是什么？不还是兵力优势吗，现在白宗平的兵力就是优势呀。”扯皮仙人说。
“除去武库，第二重要的是截断政令，为了拿下唯一合法性，你说，就算白宗平拥有红林军内部最强步兵，又有张家庄的精壮家丁入伙，他们能打得过其余全部红林军吗？”明灭无定仙尊翻了个身，后仰着看向乌云密布的夜空，月黑风高夜，好一个杀人放火时。
“打得过吧。不知道，白宗平的军队，应该没有能够完全单挑全部红林军的能力。”扯皮仙人说。
“况且就算打得赢，白宗平也损失惨重，倘若这样，他直接带着他那一支队伍分家，远走高飞不就好了吗。”明灭无定仙尊补充道。
“对呀，他为什么不远走高飞呢？他应该才是财产能分得最多的那一个，有了张地主的加盟，他一定能成为整个乌炎最大的土匪头子！”扯皮仙人一脸我懂了的表情。
“笨！”明灭无定仙尊用手指关节狠敲了一下扯皮仙人的脑袋：“张地主，一个当地豪族，放弃了祖上积累下来的那么多财产，来找红林军，就为个落草为寇？张地主从踏上这条路开始，他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等到朝廷平了叛乱，他是最先被清算的那一批！”
“白宗平也是同理，他已经在其中投入太多，他无法接受落草为寇盘踞山林混吃等死的日子，他才是最不希望红林军分家的那个。”明灭无定仙尊补充道。
“哦，所以说，截断政令是最重要的，只要现在没人宣布分家，没人宣布他反叛，红林军也不太好直接和他撕破脸。”扯皮仙人一拳砸在自己手掌上，现在他真的懂了。
“现在有资格做最高合法性宣判的，只有刘统领的夫人白氏，以及，作为刘统领臂膀的，宋军师。”明灭无定又翻身趴在车窗上，指了指远处灯火通明的刘统领帐篷，宋军师的帐篷距离刘统领最近，同在一处山丘上，足以见得宋军师被刘统领器重。
“那么应该没问题，我没看到有谁企图包围那处山丘，这样的动作很明显，肯定会被所有人察觉的，到时候群起而攻之，场面就会极度混乱，这我就放心了，强如白宗平，也没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截断政令嘛。”扯皮仙人拍了拍胸口，放心下来。
“因为没有办法截断政令，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控制政令中枢，也就是，控制白氏和宋军师，拿下所有符令，占领统治制高点，这不需要调度大量的军队，只需要少数几人的部队就能做到，现在估计，已经有人在行动了。”明灭无定仙尊打了个哈欠。
“那怎么办，仙尊您还有空打哈欠，如果其他人先劫持了宋军师和白大嫂，白宗平不就没有优势了吗？”扯皮仙人又急了。
“我说你到底站在哪边？”明灭无定仙尊眯眯眼。
“我，我也不知道，好像谁弱势，我就喜欢站队那边。”扯皮仙人挠挠头。
“让白宗平成为新的红林军领袖没什么不好的，这个人是个人精，他看待问题，并不像其他高层那样，只看到事物的表面，而是会分析其中的利益关系，就比如拉张地主入伙这件事，很多人在意的是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代表贫苦人民在活动，而白宗平在意的是这个张地主在这个时候加入，会不会分了他的利益，挤占他的地位。”明灭无定仙尊说。
“哇，好黑的人呀，黑，真黑呀。”扯皮仙人说。
“不过还有更黑的。”明灭无定仙尊说。
“谁？”扯皮仙人来兴趣了。
“宋军师。”明灭无定仙尊说。
“宋军师？怎么会？之前您不是叫他去接收张地主，他都没去吗，他说他没有本钱，没资格去接收张地主的势力，怕被集火，现在他手中可是一个兵丁都没有的，而且他又是政令中枢，在红林军里说话算话的，他不被劫就谢天谢地了。”扯皮仙人分析。
“呵呵呵呵。”明灭无定仙尊笑起来：“控制政令中枢，其实也是很难做到的，明面上看起来政令中枢是宋军师和白氏，实际上每个红林军高层都掌握着一支军队，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自己就可以宣判其他人的不义，他们还没这么做，只是因为大家手里都握着有部队罢了。”
“没有部队的宋军师岂不是很危险？”
“怎么会呢。”明灭无定仙尊懒洋洋地说。
“您是说，宋军师不会有危险？”
“不，我是说宋军师，怎么会没有队伍呢。”明灭无定仙尊坐起来，整理了一下座位，把枕头摆正。
“宋军师哪来的队伍？”扯皮仙人懵了。
“宋军师，说不定现在已经直接继承了刘统领的队伍，这应该是一支，能和白宗平分廷抗礼的队伍，作为刘统领自己拉出来的部队，战斗力不会差的。”明灭无定重新躺下，拉上门帘：“我要睡了，别吵我哦，如果你睡不着的话，就去刘统领的帐篷看看吧，你和宋军师见过的，他不会亏待你，只不过你可千万不要做出出格的事情。”
“出格的事情？”扯皮仙人问。
“做出出格的事情，在这关键时刻，他们可能会一紧张，把你咔嚓掉的。”明灭无定仙尊说。
“被你吓的，我差点都忘记自己是个神仙了！”扯皮仙人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