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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相跟踪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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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韶光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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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所有河道都已竣工,赶在暴雨之前,说来也巧,就在竣工两三日后便下起了暴雨,可这一次却没有决堤,水流顺着整改的河道,再不侵良田百姓居所。 竣工这晚,汝阴的百姓载歌载舞,文渊之也多喝了几杯,他向来很难醉倒,这晚却很快醉了。 也许是这些时日太过于劳累,几杯酒水下肚后,他便被纪朴扶进了房中。纪朴为他盖好被子后蹑手蹑脚出了房门。 勾月在晒谷场跟当地的百姓一同吃喝,脸颊飞红,染了桃花似的,纪朴从莲踌身边过去,跟勾月说了一声,她转过脸来,眸子里湿漉漉的,含秋水也不过如此,这样的神情望着文大人,难怪他常会目光紧跟着勾月身影。纪朴忙将脸转过去,“大人醉倒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瑶台轻笑一声,看出了这年轻男子的局促不安和他为何不敢直视勾月姑娘,随时拿了个果子给他解围,好叫他眼睛有处儿放。 “既然醉了就让他睡吧,他这些日子劳累了,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我们就不要扰了他。”勾月说完,被莲踌拉去一起跳舞了。 房中人闭了眼,门外不远处是喧哗快活的人群,这里却寂静极了,再次睁眼自己已身处一片迷雾之中。 文渊之向前走,听得似乎有水流倾落之声,大珠小珠落玉盘,他猜测是瀑布。 又往前数百步,上了石级数层,眼前是一条腾空在万丈深渊之上的铁索桥,飞云环绕,只能容下一人通过。 更骇人的是,铁索桥之上飞流不断,瀑布正是从此处落下,这铁索穿瀑布之下而过,中间有一道被水流冲蚀,铁索已经脆弱不已。 是回头还是向前继续走,文渊之略一思忖便得出了答案。 他屏住呼吸继续前行,飞流而下的瀑布因着有阳光透来,水波在日光下呈现出七彩之光,他被这景色震撼了。 朝远处望,是连绵的山脉,翠林如烟波。脚下是云雾绕飞流,恍若仙境。 穿过铁索桥,他慢慢下了山,在山腰处,有一溪流,十分清澈。 山中鸟雀不时鸣叫,文渊之走累了,便坐在溪流的大石头旁休息。 睡足了,等他坐起身,对面已有一个头戴斗笠的老汉在钓鱼,不知钓了多久。 文渊之慢吞吞揉着眼睛,待看清后,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他鼻子酸了,一言不发看着那老人,一如记忆中的他。 他起了身,绕过溪流来到老人身边。 “钓到了吗?”他问道。 老人嘘了一声,“你把鱼都吓跑了,我还钓什么。” 文渊之便不开口了,静静享受这片刻安宁。 “罢了,醉翁之意不在酒,钓翁之意不在鱼啊。” “那父亲之意在何处?” 他轻笑,“不就是在等你吗?” “父亲等了很久?” “片刻而已。” “父亲等在这里,是有话要吩咐儿子?” 他拿扒蚯蚓的木夹子敲了敲他的头,“别绷着那张脸,哪里就有那么多事要吩咐你呢?” 他看着文渊之已不再是孩童的面孔,慈笑道,“只不过来看一看你。” “儿子以为,叫父亲失望了。” 他摇头道,“你从未叫为父失望,每一桩都做得极好,如果你指的是你离开良渚,不理朝政一事,我以为也并无不妥。” “父亲竟是赞同的?” “我说过,为人处世,不必处处求满足人的期待,仰不愧于天即可,你只是个寻常人,不是大罗金仙,南海观音,要叫所有人都信服,要将每件事都做得圆满,未免太勉强。” “是,儿子记住了。” “治水你做得不赖。” 父亲很少夸他,这一次却给出这样高的评价,他仿佛回到了幼时父亲还在的年头。 文渊之怕他即刻就要离开,跪在他脚边,“还望父亲给儿子指点前路,事到如今,若江湖动势必朝堂震,儿子已经不知如何行进。” “你方才来的路,还记得吗?” “记得。” “如何?” “看着十分凶险,走过来也不过如此。” 他道,“世事大多如此。” 他还想再问,听见他说,“时候到了,你走吧。” “可……” “有人在等你看花。” “什么?” “就算是为父也陪你看一场了。” 文渊之还没有回过神来,便被水中跳起的鱼拨弄水波迷了眼睛。 “父亲!” 一睁眼,见床边站在勾月,“文渊之,醒醒啊!” 他迷蒙了一会儿,“你怎么来了?” “我带你去看花。” “怎么好端端要去看花?” 他尚且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就被勾月草草披了件衣服叫起来。 霞光微出,不多时日头从云层中出来了,紫色的朝霞散去后,出现在汝阴沟渠边的是成片的忘忧花,金黄的花朵开得艳丽极了,许多人在河道旁看漫山遍野的花儿,孩子们在花丛中奔跑,笑得开怀极了。 此时是夏日,按理说忘忧花春末便会慢慢凋谢了,此时却在汝阴开得这样热烈。 一夜之间,四野金黄。 风中飘散着忘忧花的芬芳,沁人心脾,兰花之香比起这芬芳都俗了三分。众人的疲惫一扫而空,在他们眼中,这是上天的恩赐。 勾月道,“是不是神了,我们虽然未在婺源看这场花开,此刻却在汝阴看见了!” 没听见文渊之应答,她扭头一看,身边人眼角红了,落下一滴泪来。 他幼年之时,是多么希望父亲能陪他和母亲还有家里的孩子们看一场忘忧花,只是世事从不遂人意。 想来父亲在天有灵,知道这是他心中难以言说的痛,故此送来了这场花开,开解他,叫他继续向前走。 十多年来如履薄冰,每一步都三思之后再三思,该放弃的,不该放弃的,为了撑起文家,他已经不知多少次舍弃了自己。 如今父亲却告诉他,叫他只做到无愧于心就好,他在天上也许知道他这些年过得并不好吧。母亲一味将压力推在他身上,要他出人头地,弟妹们仰仗他,以他为榜样,多年来他不敢松懈。 “文渊之,你怎么了?”她忙问道。 他擦了眼角的泪,对勾月道,“韶光明且媚,前路高且长。” 勾月道,“是啊,时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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