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活动着肩膀,伤口处伸出层层肉芽交织愈合,他扬起下巴示意地上的尸体:“认识?”
“找你的。惹了什么人吗?”南风起艰难地喘着气,修士虽然已死,但他的剑意还在南风起肋间的伤口残留,跳动着折磨他。
“现在这里只有一群人想杀我,为了个孩子,按说这事已经了了。”张三神情颇为无奈。
“显然没有,离开村子。”南风起站起来,拽着尸体往外走。
“你还在流血。”张三说道。
南风起没有理他,自顾自走向村外西山。傍晚的夕阳照在南风起身上,伤口模糊在霞光里,浓重的红色沁入地面,尸体的影子融入南风起的影子,左右晃动着刺探残霞。
以往这该是南风起最为惬意的时候,呆呆看着黄昏日暮,直到晚风袭来。可今天他却在拖着尸体,遍体鳞伤。
地上的剑忽然被风吹了起来,传出哗哗的响声,张三下意识想抓住铁剑,入手的却是一张折得颇有巧思的纸,血浸透了纸剑。他将纸剑揉成一团扔了出去,仰起头闭上双眼。
“好天气啊。”他睁开眼,活动下脖子,嘟囔两句,抬脚跟上南风起。
两个不熟悉的人都没有搭话的欲求,默默走到山林。南风起将尸体抛进挖好的坑,好似纸一样轻的尸体飘飘悠悠落到坑中。那无神的眼睛反射着最后一点天光,张三面无表情地扔下一捧土盖在他的脸上。
“你可以处理掉这群人。”张三冷不丁说道。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南风起把铲子往地上一插,诧异地问道。
张三一边扒开尸体的伤口往里看,一边回答:“你是个好人,而一对可怜的父子需要帮助,我觉得你不会袖手旁观。”
南风起还未开口,身后却传来了声音:“我也这么觉得。”
两人回头,树丛遮蔽处一道身影缓缓走出,粗布道袍浆洗得发白,带笑的眉眼看上去十分清爽,手中拿着一柄长剑。那人十分自然得坐在南风起身边,手中的剑随意地扔在地上,长剑出鞘一截。
剑身明亮,细微的纹路闪着妖艳的光。
“认识他吗?”张三指指坑里的尸体。
那人点点头,“不错的纸人。”
“谁的纸人?”
“阁皂山的。”
看着低头的张三,那人轻轻笑了笑:“阁皂山你是去不得的。”
“怎么?”
“对大部分人来说,与这等门派为敌就是死。”
张三说得很痛快:“那就算了。”
“这么容易放弃?”
“至死方休是件麻烦事,我是个怕麻烦的人。”
“那太遗憾了。”
“为什么?”张三问道。
“我想请二位帮个忙。”
“什么忙?”这次开口的是南风起。
那人指了指地上的长剑,“我想你们帮我送把剑,三年后送到江南。可惜了。”
“我会帮你送。”张三叉开腿坐在地上,倚着一棵粗壮的树,放眼远处的乐安县城。
“哦?”
“我虽然讨厌麻烦,但是我不喜欢欠人情,更何况还是救命之情。”张三收回视线,盯着那人,“但你是不是得把这个阁皂山的家伙处理掉,不然我刚踏出乐安,就被杀了,还送什么?”
“你又死不了,怕什么?”他像是听了个极为可笑的笑话,嘴角咧得极大。
“不死也耽误时间啊,何况剑也容易被抢。”
“也好。”
张三点点头,“路上报你名字有用吗?”
“我叫水鉴散人……不过,一般的事情用不上我的名字,用上的时候大概报了也没救。”水鉴散人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神情。
“你现在就走吧,我开始有些后悔了。”
水鉴散人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脚踏青空而去。两人都没有提及土底埋着的修士,细微的风吹拂张三后背,树叶沙沙作响,松散的尘土轻飘飘蒙上剑身。
南风起顺手拿起长剑,吹掉灰尘,用袖口将剑擦得明亮如镜。
“你们说得好像我默认去送剑一样。”
“他是这么说的,但我只答应了我自己。我会去送。”张三继续挥舞铲子填土,“如果没有水鉴散人,你有多少把握干掉这个纸人?”
“要费点力气。”
“那你照顾刘知常和他儿子应该是没问题了。”
“被追杀的就是他们?”
“嗯。”张三平整了下坑土,擦了擦汗,扶着铲子站直,“一个读书人不知道哪来的仇家,原本我把孩子送到就与我无关了,不过既然这群人还是咬着我不放,那还是给他们添添堵吧。他们住在乐安县,就拜托你了。”
南风起没有说话,默默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这事,他确实算得上个好人。
“他们为什么追杀刘知常?”
张三摊摊手,大步走向山下,声音飘飘渺渺:“我不知道。”
南风起转头想再说什么,但肋下的伤口疼痛袭来,疏忽之下竟令他跪倒在地。南风起握紧双拳,用力逼出了残存的剑意,那带着草纸质感的剑意从他的肌肉中粗暴挤出血液,血浆狂奔。
……
狂奔的血水溅到刘萧脸上,被斩断的身躯切口整齐。刘萧的感知中的世界缓慢至极,一双眼顺着刀刃从两截的尸体逐渐显露。
他看不出这双眼里含着什么,他连恐惧都做不到了,喉咙好似生了锈,气流艰难通过,声音不成句子。
“跑!”
老四炸雷般的声音响起,刘萧下意识开始奔跑。身后的事他顾不得了,身后的声音他听不见了,逃跑的念头占据了他的大脑。
忽然,刘萧心中一动,回头望去,恰有银光抛来。
“呼——”
刘萧抬头看了眼空中飞去的长剑,被打断的思绪也不愿再接续,低下头继续赶路。胯下的六尺高马无精打采,鬃毛贴附马身,显然已经赶路多时。
“大哥,兄弟们都挺累的了……”柱子小声说道。
“嗯?好,好,休息会儿。”
神情有些恍惚的刘萧下了马,攥着缰绳站在马边,不知站了多久。
乐安县,他忘不了这个地方。
那个稚儿的眼睛和他的刀一样利,哪怕这么多年过去,刘萧的后背依然隐隐作痛。
但他可能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