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愿吃苦者，不能成伟人。
二，存水皆珍贵，汗血之结晶。
三，须耐劳，须忍苦。
仙溪城。
柳涯心在仙溪城的门墙上看到这三个标语，用血红色涂抹上去，是用最严肃的沈枢体。
之所以这种字体的名字是沈在前，是因为当时的枢天帝认为自己对不起沈家，故而这种字体成为罕见的帝号在后的字体。
柳涯心放下青色的窗帘，他本不想再坐这种人力车的。
但无奈周公明说什么，这是为了消费。
与在法城不同，仙溪城的这个车子足有八个人来拉，而车上却只有周公明和柳涯心两人。
这肯定比二子省力多了吧，柳涯心如此想到。
不过，这车的空间还真大啊，说是一个房车都不为过。
“不错吧。”周公明给柳涯心倒了一杯茶，用手指推到柳涯心面前。
“哪不错？”柳涯心双手惴惴不安地放在双膝上。
“这个车子，整个仙溪城可只有我有。”周公明眉毛一挑，略带自信地说道：“想要做车夫，也是万里挑一的。”
“有必要吗？”柳涯心抬头，直勾勾地盯着周公明的眼睛。
“拉个车罢了，谁不行？”
说真的，柳涯心觉得那个二子拉的就不错。
“这不是由我决定的，而是由他们决定的。”周公明拉开帘子，几束光芒照了进来。
柳涯心向窗外看去，看到街上稀稀拉拉的人流。
“我只要八个人，却有一万个人想被我要，我只能提高门槛，筛到只剩八个人。”
“这街上人也不是很多嘛。”柳涯心回过头，笑道。
“那当然了，还没到下班的时间呢。”周公明看看怀中的钟表，轻笑道。
咚咔！咚咔！咚咔！远处传来一声声有力的节奏声。
关上窗，这些声音全然不在，而打开窗，却震得人心神荡漾。
“下班？”柳涯心疑问道。
“下班，就是你忙碌了很长时间后的必要休息。”周公明解释道。
“真有意思，”柳涯心摸了摸鼻梁，笑道：“原来他们还有固定的工作时间。”
“其实大多家族都有，你不知道而已。”周公明补充了一句：“那些外姓人进了家族，都是从昏天暗地开始的。”
柳涯心不懂这个，他从来都是想研究什么就研究什么，想什么时候研究就什么时候研究。
“你让他们在不想做的时候做，效率不是会很低吗？”柳涯心疑惑地问道。
“所以啊，”周公明笑着，用大拇指弹飞一枚金羽币，说道：“这东西，比任何事都有诱惑力。”
“对于连饱水都没有喝过的无姓人，这东西就是天帝。”
“大不敬了嗷。”柳涯心提醒道。
“没事，天帝大人气量大得很。”周公明知道自己语失，也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天国现在……说实话，金羽币用得并不多。”周公明沮丧地低声说道：“你一路走来也看见了。”
“除了商业家族，其他大多家族签订合同时都喜欢以物换物。”
“这样不仅节省了一笔转换费用，并且通过与当地的府衙合作，还可以少算一些税。”
“实话跟你说吧，这里还真有一个教派，叫做万金教……”
“扑哧！”没等周公明说完，柳涯心就绷不住，笑喷了出来。
“这年头，什么东西都能成为信仰了，你不叫沈家那群人来管一下吗？”
“我是不懂这些啦，”周公明摇摇头，说道：“但我觉得这么扯淡的东西，也不可能成什么气候。”
“说到这些组织，”柳涯心坐回软绵绵的棕红皮椅上，说道：“你跟那个什么合纵会，有什么仇？”
“这件事，说来话长了。”周公明一招手，一个下人立马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沙河茶。
柳涯心望着桌上的茶，没有端起，他不喜欢这种涩口的茶。
“起初，是一个人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
“怎么？你在这不叫周公明啊？”柳涯心插嘴笑道。
周公明皱了皱眉头，显然在为长篇大论遭到打断而感到不爽。
“我在这叫做周琼，是被周家驱逐的流亡人。”
“在这里，这个身份更能获得认同与共情。”
“行行行，你开心就好，接着往下说。”柳涯心轻蔑地笑了，显然他认为周公明这种行为很可笑。
喜欢玩就喜欢玩，特意换一个身份肯定是准备玩出事之后，他好全身而退！
周公明一口喝尽，清了清嗓子，开始诉说过去的故事。
“话说现在街上人又不多，有必要坐车吗？”柳涯心又补了一个问题。
“这辆车，是我的标志，可不仅仅是舒服，更有其他用处。”周公明回答道。
“什么用处？”柳涯心下意识问道。
周公明先是沉默，站起身，走到柳涯心身旁，关上车窗。
霎时间，安静的仿佛能听见那悄悄伏在车内的虫鸣。
“向一部分人说，他们的救世主来了，向一部分人说，他们的幸福来了。”
“向一部分人说，他们的不世仇来了，向一部分人说，他们的死期来了。”
周公明的声音久久在车内回荡，却丝毫没有泄露到窗外。
……
“周铁鸡进城了？”
一条小巷中，一群人在站立着。
“你可看清了？”“他的车，有看错的可能吗？”“那倒也是，辛苦你了，老顾。”
这是没有阳光的巷子，旁边还有一堆垃圾，臭气哄哄。
“小事，现在怎么说？”
“周铁鸡是不是在那个车上，这一点还两说呢。”
“在那个车上，我看到窗帘被拉起来了。”
“看到脸了吗？”“没有，里面很暗。”
“那还是很难确定，咱们人本来就少，不能再踩陷阱了。”
可若是没有行动，跟之前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少人心里都冒出这个疑问，若是那个人在场，必有决断，至少不会碌碌无为。
“兄弟们，我回来了。”巷子的那头传来一个清秀的声音，可就是这个声音，令所有人都一震。
“咱们的接头地点，可真难找啊。”那人苦笑道。
“卢老弟。”最里面的人也是苦笑一声。
“三哥！”“三哥！”数十人一拥而上，抱住卢天润，明明都是青春的男儿，却无一不留下热泪。
“你怎么回来……”里面那人正蹲着，只能抬头看他。
“陈大哥，我有一件坏消息，一件好消息，你先听哪一个？”卢天润笑道。
“先说坏消息。”陈递云自然知道卢天润想说什么。
他此刻正蹲在地上，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莽撞。
“周公明进城了。”卢天润严肃地说道。
“这难道不是好消息吗？”陈递云笑道：“若他不进城，我们的安排不是成空了？”
“什么安排？”卢天润疑惑道。
“一些小计划罢了。”旁边一个靠着墙的人，轻轻笑道。
“没有你，我们只能靠自己，不过现在也能勉强和周公明斗斗了。”
“金博哥？刚才没看清你。”卢天润不好意思地说道。
金博摆摆手表示不在意，说道：“不说这个，你刚才说的好消息？”
“柳家继承人，柳涯心也跟他一起来了！”卢天润立马拍手笑了起来。
“真的？”陈递云猛地站了起来，身形有些颤抖。
金博也站直了身子，不再靠墙。
“他会不会跟周公明是一头的？”此时的陈递云虽然激动，但还是有些纠结。
“不会，我和他打过交道，虽然年纪还小，但他是一个很理智的人。”
“年纪还小？多小？”金博注意到卢天润话语中的细节。
“大概只有一百五十岁左右吧。”
场面陷入了沉默。
“还是个孩子啊。”陈递云灰心丧气地再次蹲了下去。
说着，陈递云拿出一个小圆柱盒子，倒出两粒圆球，吃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卢天润皱眉说道：“大哥，说多少次了，把甜糖戒了！”
“这玩意儿大多没有安全检测，很可能对身体有害！”
陈递云只是苦涩地笑，没有说话。
转过头，卢天润对着金博说道：“二哥，你也是，我不在的时候，你对大哥太放纵了。”
“我走之前说好的，一天最多给一颗，最好一颗也别给！”
金博急忙道：“我可管不住大哥！”
卢天润刚想开口，便被陈递云打断。
他吃下了嘴里最后的甜味。
“那个柳家的继承人，年龄太小了，要不还是算了吧。”
“年纪不是问题！”卢天润高声道：“别忘了，我加入的时候，也不过只有一百七十三岁！”
“更何况是十古氏的传人，他会成为我们强力的盟友！我们一定要、一定可以把他拉到我们的阵营中！”
没人应和，也没人反驳，场面又一次陷入了死寂。
“大哥。”还是金博率先开口，看着陈递云，忽然说道：“大仑他们，知道周公明长什么样子吗？”
“应该不知道吧？”陈递云愕然，说道：“周铁鸡一年才回来不到三个月，而且天天就死待在他的那个宅子里，很少有人能看见他。”
“他们出发了？”金博再次提问。
“他们一直准备着。”陈递云很快回答道。
“那……恐怕……”金博低下头，摸着稀稀拉拉的胡须，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等！”陈递云也猛地惊醒，大喊道：“糟了！”
“现在已经来不及了，等结果吧。”金博无奈地说道。
“你们在说什么啊？”卢天润十分好奇。
……
柳涯心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宅子，比法城的城主府还要大。
由于预算的原因，家族的钱必须每一笔都要精打细算。
有些家族因为需要，也拥有着极大的宅子，典型的就像天国最大的建筑家族——任家。
但任家从家主到家奴，上千口子的吃喝拉撒，以及外宾的招待都在他的宅子内。
柳涯心面前的这个建筑，已经不能用大来形容了，柳涯心更愿意用浪费来形容。
“这宅子多大？”柳涯心终是问了出口。
“两千五百五十四。”周公明却只说了一个数字。
“平？”
“千平。”
啊？柳涯心大吃一惊，这快等于四分之一个法城了！
有两个人匆忙赶过来，戴着白色手套，胳膊上搭着白色的毛巾。
两人分别抓住两边的铁栏杆，轻轻一拉，“吱呀”一声，大门被打开了。
“走吧，别愣着了。”
说完，周公明就踏入了为他敞开的大门。
“这么大，几个人住啊？”柳涯心急忙追赶上去问道。
“五六百吧。”周公明显得漫不经心。
他不是不知道具体的数字，只是慵懒而已。
都来到仙溪城了，自然是来享受的。
“那这也太奢侈了吧！”柳涯心不得不感慨，他感觉自己再不说这句话，就要憋死了！
“不是我想，是我必须。”周公明笑了一下，他进门之后又不再走了。
“等什么？”柳涯心再次问出口，他觉得自己真是长见识了！
“等我的第二辆车。”说罢，地平线的那头，便出现了六匹骏马。
此时正值夕阳下落，阳光的反射下，柳涯心看到的只有六道马的黑影。
但即使如此，这六匹马的俊采依然无法遮掩。
即使是牧老弟在这里，也只会感叹其生命的美丽。
马是车？马是车！
六匹马奔跑的姿态明明就是战车，骏美地往这里直冲而来，直到停在周公明旁边。
“闻到我的气息了吗？”周公明笑道，他在与马说话。
温柔地抚摸着马的鬃毛，柔顺的皮毛在夕阳下闪闪发亮。
柳涯心看着周公明，他觉得此刻的周公明变了。
不再是以前那个见钱眼开的死胖子，而是一个温润尔雅的富家青年。
“这匹骏马是牧弟送我的，在仙溪城刚成立的时候，”周公明说着，眼里还是温柔地看着马头。
马喘着气，用头在周公明身上蹭了蹭，周公明目光柔和地看着这匹马，轻轻抚摸它的鬃毛。
“你不该像牧弟一样纯真。”
他在跟我说话吗？柳涯心心想。
“他曾说过，缺钱时卖了也无所谓，但这是他送我的第一份礼物，我把他们打理得很好。”
“是你打理的吗？”柳涯心翻个白眼，他与周公明呛声已经习惯了。
“不是亲手，但我也出钱了。”周公明笑道。
“一百一十五个人伺候一匹凡马，即使牧家也没有这么奢侈吧。”
“一百一十五个人？”柳涯心又惊讶了一次，忙说道：“有必要吗？”
“没必要，但我就是有钱，”周公明终于将目光转向了柳涯心，说道：“而且我必须把绝大部分都花出去！”
“仙溪城最初，是数个军工厂的集合，是为了恶界的战争所构筑的、畸形的城市。”
“几十年前，我来到这里，对这里进行改造，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现在已经回不了头了。”
“其实熊家所用的绝大部分的军费，都是从这里出的。”
“这不是挺好的吗？”柳涯心打断周公明正经的对话，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问题是，现在战争快要结束了，我不能停留在这，我的下一站是恶界。”
柳涯心挠挠头，说道：“你在说什么东西，听不懂啦！”
“既然今天你来了，就帮我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柳涯心下意识地说道。
自从进了城，周胖子的状态就不太对，还是先顺着他吧。
“花钱。”
“花钱？”柳涯心又重复了一遍周公明的话。
“没错，”周公明苦笑道：“把我的一切积蓄都花下去，最好别给我留哪怕一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