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记起来了吗？”柳涯心甩甩手。
他刚才没有用圣力、魔力、灰雾力量，而是用了一种圣宝。
转轮今世灯，一个非常高阶的圣宝，在位阶上几乎可以比肩“自律”。
它让李冷安回忆起来了，自他出生之后的所有事。
“大少爷，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李冷安的衣衫被汗水浸透，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我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西域家族，卓家，卓世清，拜见大少爷！”
卓世清双膝跪地，但腰杆变得笔直，神情虽然谦卑，但依旧冷傲。
不再像李冷安那样畏畏缩缩的、佝偻着身子。
转瞬之间，几乎换了一个人。
“西域家族？”柳涯心笑道：“经历了那种事，你居然还自称西域家族？”
卓世清没有起身，而是朗声道：“改变了，就是改变了。”
“说得好，来，坐我对面。”柳涯心坐回椅子上，说道：“说说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
“是，大少爷！”卓世清没有放松地坐下，而是听命令似的，猛然坐在椅子上。
“开始吧。”“是。”
“这一切，都要从卓家，从南域搬到西域说起。”
卓世清低下头，眼神中包含着痛苦和憎恨。
“我们刚来西域，想要站稳脚跟，就必须从西域现有的大型家族中的口中抢食。”
“那太难了。”卓世清缓缓说道：“所以，我们在搬家之前，就想好了这件事。”
“丹药？”柳涯心适时补充。
“是，这是全新的一次性天宝。”卓世清点头说道：“它既不抢夺西域原有家族的基本盘，也可以在西域迅速打开局面，让卓家站稳脚跟。”
柳涯心插嘴说道：“其实不算是全新，但你们卓家能在零星的研究上，将它们系统化、建制化、规范化，也无异于一次创新了。”
卓世清听到柳大少爷的夸奖，也露出感激的苦笑：“少爷谬赞了，当时我们只是想在西域分一杯羹。”
“即使是面对那些西域家族，这前所未有的丹药也确实可以，”柳涯心点头说道：“但是好酒还怕巷子深，你们迫切需要一次宣传。”
“正如大少爷所说。”卓世清将手放在胸膛，表示尊敬和服从。
“于是，我们盯上了当时快要举行的西域天宝大会区域赛。”
“不过，柳家有规矩，搬迁的家族不能立刻参赛，必须在当地发展五十年以上才能参加。”
柳涯心点点头，解释道：“这是为了防止为了名额流窜参赛，还有不同地域的替考。”
“可大少爷，这并没有防住。”卓世清苦笑道：“我们卓家，当时昏了头，和李家商量了一下计策。”
柳涯心抬起手，让卓世清不要再说了，他明白了。
卓家替李家，用丹药参赛，毕竟要打响的是丹药的名号，卓家本身反倒在其次，毕竟只有卓家才能生产丹药。
但是，这不能明说。
有些事，不上称没有二两，上称便有千斤重。
若是卓家可以代替李家，那西域其他家族呢？其他地方的比赛呢？
这些都是切实的利益相关，柳家真的能管住吗？
心照不宣的默许罢了。
柳涯心缓缓说道：“但是，我记得没有出线。”
“是，大少爷记性真好，如果进了全国赛，就很容易被查出来了。”卓世清说道：“我们贿赂铸堂和邵城主，拿了一个第五。”
铸堂真是……
柳涯心眼里凶光一闪，他发现铸堂的腐朽已经进入骨髓了。
他似乎明白了爷爷当年分家的原因，或许就是看到了这些。
但是即使分家了，只要那些堂还有柳家的权柄，就无可避免地有这种堕落的可能。
难道真的像恶之源……万物之主说的那样，铸堂的腐朽不是因为素养，而是因为拥有权柄？
柳涯心不知道，他这个年纪想不透这些。
“少爷，您也别怪铸堂。”卓世清看到柳涯心的眼神，心慌地提醒道：“其实原因大概是因为我们是新来的，而且他们也看好那个丹药，所以特别照顾我们……”
“没什么，继续说。”柳涯心的声音开始变得无力。
好话不能影响事实。
“那个比赛，得了第五就结束了，但是问题出在执掌镇城的邵家。”卓世清咬牙说道：“邵家也看出了丹药的价值。”
“他们要抢夺我们的配方和产权，”卓世清攥紧拳头，眼睛都开始变得血红：“大赛结束之后，第二天，邵平云宴请了我们卓家所有高层，那头恰好我去和铸堂交接，没有在场。”
“当我回去的时候，却发现……”
说到这，卓世清说不下去了。
柳涯心没有催促，反而正襟危坐，等待着他将状态调整好。
“发现除我以外的家人，全被邵家惨杀了！”
“他们用宴请将高层和底层分离，然后分而斩之，那时我们替考在先，有错在身，所以为了安全，连店铺都没有开，邻居甚至都不知道我们姓什么！”
“所幸，李家及时找到了我，将我暗藏在李家深处。”
“但是，邵家还嫌不足，不知被哪个小人告发，邵家又举兵保卫李家，来向李家问罪。”
“我忘不了那一天，”卓世清的眼睛开始泛着泪花。
“李叔叔来回踱步，他说卓家对李家有大恩，因为李家从没有获得如此高的名次与殊荣。”
“他要报恩，所以他去找了李冷安，真正的李冷安。”
柳涯心听得眉头一皱，这父亲，难道要劝自己儿子送死吗？
“他找到李冷安的时候，恰好李冷安也在找他。”
卓世清说到这，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又抱住头颅，十分痛苦地说道：“其实李冷安之前就找过我。”
“他说：“反正我这种没本事的大少爷就算死了也没人在乎的，只要你能替我带着家族兴盛，我替你死又何妨，做这个决定的机会，我已经期盼许久了。”，是的，每个字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柳涯心叹一口气，原来是这样。
真正的李冷安从小就驽钝，即使是家主之子，所为家族能做的贡献也会有去曲意逢迎、阿谀奉承那些更强的家族。
“那天他很害怕，但他出门装得很像我，他说我天天从容不迫、胸有成竹，很帅。”
“他说，至少死前那一刻，他要帅一些。”
“于是，李叔叔交出了他，而我”卓世清抬起头，直视着柳涯心的双眼：“作为李冷安，活了一百年。”
故事结束了。
柳涯心沉思着，这真相和他想得差不多，但是他没想到是邵家下的黑手。
他不明白，邵家已经是一个城的主宰了，为什么还要贪这口黄汤？
实际上，柳涯心只知道丹药在制作领域里的价值，却不知道它的商业价值。
“那你现在怎么想？”柳涯心摊手道：“要我帮你报仇吗？”
“不了，”卓世清摇摇头，说道：“我要作为李冷安活下去，李家的恩情，我只有这样才能还清。”
“也就是说，你现在的目的，是让李家崛起咯？”柳涯心循循善诱地说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报恩的机会。”
卓世清猛然抬起头，双眼瞪圆了像是一颗杏子。
“大少爷，您……”说着，卓世清又垂头丧气了：“您还是惩罚我吧，是我们参与替考在先。”
“错的是我们。”
“替考的惩罚又不是满门抄斩。”柳涯心翻了个白眼，说道：“这件事以后再说。”
“总之，现在我要给你一个任务，秘密任务，只有你这个卓家遗物才能做到的任务。”
卓世清收起愁容，危襟正坐，颔首说道：“我愿意接受大少爷给的一切任务。”
“仙溪城，”柳涯心说道：“你去过了吧？”
“去过了。”“感觉怎么样？”
卓世清稍稍发楞，说道：“我没有停留，从周琼那里得知大少爷在反天城后，我立刻赶来了。”
“嗯，”柳涯心鼻子抽了一下，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我想让你，去仙溪城，”柳涯心轻轻叩响木桌，发出实木的咚咚声。
“去创业，去为全天国制造家族做一个先锋，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可能会失败，可能会成功，全天国都在盯着你的未来，全天国都会踏着你走过的路。”
“大少爷，为什么是我？我……”卓世清没有拒绝，只是担心自己做不好。
柳涯心笑了笑，站起身，走到卓世清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
“首先，我认为丹药这种东西，很适合仙溪城的模式。”
“其次，我认为你的能力和身世，去创业再适合不过了，因为丹药归根结底，还是你个人的尝试结果。”
“最后，我会给你两个无法拒绝的条件，作为我看中你的福利。”
“如果你不愿意，你仍然可以从二选一，但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全都要。”
柳涯心围绕着卓世清走了一圈，又坐回椅子上。
“第一，我会帮你报仇，问罪邵家，让他们付出代价。”
“第二，重建家族，这次甚至可能会非常强大，强大到可以比肩任家。”
这两个条件，没有一个是卓世清可以拒绝的。
但卓世清还有些犹豫，虽然没有拒绝，但没有答应。
“你是在担心李家吧？”柳涯心看出来了，他要为了卓世清斩断后顾之忧。
“是，少爷明见，我愧于李家，我宁愿不复兴家族也要报答李叔叔的恩情。”
“嗯，这很好办。”柳涯心笑说道：“我会修书一封，他便放你离去。”
“大少爷，他放我离去，我不能离去，李家不能没有继承人。”卓世清急忙说道。
柳涯心愣了一下，便说道：“我也没说让你以卓世清的身份去啊？你以李冷安的身份去就是了。”
“啊？您？”卓世清一惊，便开始发笑，下跪下来，磕头说道：“是我气量狭小了！”
“总之你自己把握尺度，”柳涯心只得说道：“而且我要送你一份礼物。”
他站起身，在天界镯中拿出来一件东西。
“什么礼……”卓世清抬起头，疑惑地问道，但刚说出口，他便闭上了嘴。
因为他看清了柳涯心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木牌子，上面布满了划痕。
柳涯心把木牌递过来，卓世清看清了上面写着柳字。
这是堂主令牌，是堂主的身份令牌。
卓世清低趴着，他不敢接，一如当时的柳古云不敢接下柳玺。
“有了这个，李家的崛起，卓家的复兴，都指日可待，你说对吧。”
柳涯心笑着，将牌子扔到卓世清怀里面，回身坐在椅子上。
“但是，你愿意将往后余生交给我吗？你的灵魂、你的身体、你的一切。”
卓世清不明白柳涯心的意思，但柳涯心立刻给了解释。
“你接下这个牌子，就等于跟了柳姓，也就是说，卓家彻底没了人。”
原来是这个意思，卓世清深吸一口气，想好了措辞。
“大少爷，”他紧紧握着木牌，说道：“我的家人若是知道了，一定会支持我的。”
“这可是一个背叛祖宗的决定。”柳涯心调笑道。
“放心吧大少爷。”卓世清也笑了，这次他笑得十分爽朗。
“没有一个制作家族，会因为成为柳家分堂而苦恼，因为这从来都是他们毕生的目标。”
“嗯，”柳涯心点点头：“李家那边，你自己去解释吧。”
“可以说我给你的任务，但绝不能提到这个牌子。”
说到这，柳涯心深深吸了一口气，表情凝重得好像一个中年人。
“你说，我给你这个牌子的作用是什么？”
卓世清一愣，说道：“不是为了证明我的身份吗？”
“那证明你的身份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为了让你去骄横的吗？”
卓世清连忙摆手，慌慌张张地说道：“那肯定不是，是为了让我明白自己的身份！”
柳涯心抬起眼皮，看了卓世清一眼，说道：“我是为了让其他分堂，没有理由剥削、欺压你。”
这是……卓世清内心震动。
难道，柳家主族开始抛弃分堂了吗？
还是准备把所有分堂重新洗牌？
原来，自己手里的这块牌子……
卓世清似乎坚定了什么
“我明白了，”他重重点头，说道：“事关重大，多半事，少说话。”
柳涯心再拍拍他的肩膀，再递给他一封信：“去吧，把这封信交给周公……会长，他会帮助你的。”
“明白！少爷！”卓世清站起身，他对柳涯心的称呼从“大少爷”变成了“少爷”。
这意味着他转换了身份。
看到卓世清的转变，柳涯心很高兴。
“柳古云那边有什么事吗？”
卓世清摇头，为难地说道：“不太好，西域的大型家族都骄横惯了，不服执堂，只听铸堂的调令。”
柳涯心深吸一口气，他无法想象柳古云的工作遭受了多大的困难。
“柳古云，”卓世清继续说道：“他和西域各个家族摆了一个赌局。”
“区域赛重赛，而执堂必然夺冠，若是不能夺冠，则不管他们来找少爷您的需求。”
柳涯心纳闷，问道：“找我？找我干什么？”
卓世清立刻回复道：“大概是想要铸堂继续做西域的领导家族吧。”
“想都不要想！”柳涯心怒斥道：“你回镇城时告诉他们，要是还自认是制作家族，就不要和铸堂不清不楚！”
“还要告诉铸堂，要是不想被撤编，就他妈给我自查，没有下一次！”
“少爷，“他妈”也传达吗？他们听到不把我皮剥了？”
“废话！”柳涯心冷哼道：“你手里的牌子是小木片吗？”
“可我跟他们是平级……”卓世清嘟囔着。
“平级怎么了？周胖子现在在我面前我也敢指着鼻子骂他！”
“明白了，少爷！”
柳涯心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似要压制内心的怒火。
“看来我要赶快把这边事解决掉，尽快赶回铸堂。”
柳涯心一边喃喃，一边将卓世清的茶也倒进嘴里。
“只要我回去了，比赛就不必办了。”
卓世清连忙给茶杯续上。
他明白其中的利害，这本就是一个没必要举行的比赛，西域赛区的前四家族，每一个实力都足以在其他三域争冠。
西域赛区号称死亡之组、怪物卧房，每一队选手都是经过千挑万选，层层磨炼出来的。
这一点，从他们联合起来就敢叫板柳古云就能看出来，他们时刻准备着将主族身边的无用仆人吞噬而取而代之。
只有柳涯心，能镇得住他们。
不，或许还有一个人。
柳涯心抬头看了一眼卓世清。
“卓世清，我希望你别忘了，我把你提拔的目的，是为了制作家族开辟出一条新路。”
“你应该站在他们的前方抵挡激流，而不是成为巨石压他们的头上。”
卓世清内心震动，立刻躬身，发誓道：“我绝不会忘！”
“嗯，我的问题问完了，你还有什么问题？”
柳涯心不完全相信卓世清，因为他自己身上还有一层替考罪呢。
而且，说归说做归做，不要看他怎么说，要看他怎么做。
“少爷，这个堂是新堂吗？”
卓世清问出了口，这个问题他想问很久了：“要是新堂，我记得还要走程序……”
“旧的，重拾起来了而已，这方面你不用管。”柳涯心摆摆手，表示不用操心。
“旧的？少爷，敢问叫什么名字？”卓世清追问道。
柳涯心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牌子，便说道：“牌子上写着呢。”
卓世清立刻将牌子反转过来，只看到两个字——探堂。
……
李冷安进去好久了，赵萍沉思着，她在整理着自己的情况。
目标是获得柳涯心的认同和信任，借此来让他消除对合纵会的误会。
目前最难的一步——接触，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必须好好表现。
“钟杏夏，大少爷叫你进去。”
卓世清傻笑着，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又回到了“李冷安”的那副谄媚样。
但钟杏夏只看了他一眼，便发现这个人完全不一样了。
表演？在我面前，太过生硬。
如此想着，钟杏夏走入了那扇灰蒙蒙的门。
柳涯心倒了两杯茶，用盘子呈着，放在了木桌上。
“柳大哥，你这是？”钟杏夏的手搓着衣角，显得有些慌张。
“就咱两个，外面人又听不见。”
“我听不懂。”钟杏夏委屈，嘴角的下滑和低下的双眉，都在诉说着她的委屈。
“表演很有意思吗？”柳涯心无奈地说道：“难道还真要我戳穿你？”
“你还是不信任我！”钟杏夏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柳涯心摊开手，说道：“十古氏沈家，沈丹秋。”
“那是谁，我不认识。”钟杏夏双眉上挑。
“赖账也没用，沈大姐。”柳涯心笑着。
“别这么叫我！”沈丹秋气急败坏，终于不再扮演“钟杏夏”，抬手就要扇柳涯心。
姐弟相见，总是难免拳脚相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