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派出所里出来，黄蓝蓝一眼看到了等候在派出所门口的高原。
高原依旧穿着一件白衬衫。在这个偏僻的小渔村里总是那么惹眼。
再加上本身就算着正派帅气的长相，每当经过年轻女孩子身边时，总是会被多看几眼。好在高原是个正人君子，从不搭理那些年轻女孩子，相反，会加快脚步快速离开。
若是那一身流氓气的黄升，看到那些个漂亮妹子，准会加快脚步凑上去，撩几句，或是吹着口哨挑逗两下。
这样想着，黄蓝蓝心里不禁生出几分厌恶之情来。
“没事吧。”高原赶紧迎上去。
“我还好。”黄蓝蓝低下头去。“让你见笑了。”
“天凉，披上衣服。”高原给黄蓝蓝披上了他带着温度的外套。
一股暖流瞬间注入黄蓝蓝的心跳。
“以后要家访一定要叫上我，尤其是晚上。”高原轻声交代。
“高校长——”黄蓝蓝欲言又止。
“有什么直说啊，你我之间还需要这样客套吗？”
黄蓝蓝停下脚步，“抱歉，我没能把事情做好，反倒惹来了麻烦。”
高原转身看着黄蓝蓝，“这不是你的错。”
高原的眼神深邃迷人，带着一种温柔的神情，让人不自觉地动情动心。
在即将意乱情迷之时，黄蓝蓝赶紧将目光移开，继续往前走。
“计划生育实施了快二十年了，可是执行起来却越来越难。人们传统观念里人就是生产力。多子多福，养儿防老等封建思想根深蒂固。老百姓传统意识有了儿子就有根的思想，千方百计、背井离乡地要生个儿子。有的生了三个女子一个儿子，有的生了六个女子一个儿子，更有甚者生了九个女子才生了一个儿子。”
“我就记得我小时候隔壁邻居家一共生了八个。第二个已经是儿子了，还想再要一个儿子，于是一直生，直到第八个才是儿子。”
黄蓝蓝说这话的时候想到了牛大成一家。相比之下，他们第一胎就是儿子，第四胎也是儿子，比一些家庭幸运许多。
只是在这其中，从出生时经历了大人们的期许，然后是失望的过程，在往后的成长岁月里不知要遭受多少因为自身无法选择的性别而带来的漠视冷漠无情甚至虐待。
黄蓝蓝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越是到了夜里越凉，我们走快点吧。跑两步暖暖身子。”高原抬起双腿，慢跑起来。
黄蓝蓝脸上慢慢露出笑容来。在村小学的日子里，每当遇到天气突然转凉，孩子们冷得瑟瑟发抖时，高原就会带着孩子们一起在操场里跑起来。
说是操场，其实是学校前面的一块空地。高原带着孩子们挥动锄头，把空地上的那些杂草石头全部移走，还在四周种上一些树木花朵。
黄蓝蓝来到村小学后，那些树苗已经长到孩子的头那么高。这样一个天然的操场，黄蓝蓝甚是喜欢。
所以此刻，黄蓝蓝也跟在高原高原后边跑起来。就如同在学校里，跑操的时候，高原领头，黄蓝蓝收尾。
“哎呀。”跑着跑着，黄蓝蓝脚下一拌，脚踝一扭，一种疼痛瞬间从脚移动到腿然后是全身。
“你怎么了？”高原立刻回头，伸出双手搀扶住黄蓝蓝，这才使得黄蓝蓝没有整个人摔倒在地。
“我的左脚——扭了。”黄蓝蓝忍着痛说完那句话。
高原扶住黄蓝蓝走到路边一块石头上坐下，然后蹲下，手轻轻触碰黄蓝蓝的左脚脚踝。
“哎呀。”高原的手刚一触碰，黄蓝蓝就忍不住大喊起来。
“可能伤到骨头了。”高原看向四周，周围有几户亮着灯的人家。此时已经是深夜，村卫生所早已经关门休息。
“我们先回学校吧。明天我找人送你去县里的医院。”
黄蓝蓝略一思考，这是目前最稳妥的方法。
此时，高原已经背对着黄蓝蓝蹲下。那件白衬衫就在黄蓝蓝的眼皮底下。
“上来啊。”高原语气温柔而亲切。
“这——”黄蓝蓝犹豫了。
长这么大，自己还是第一次与成年男子有过皮肤接触。当时黄升那个恶痞子不算。
“如果累了，你一定要告诉我。”黄蓝蓝体贴地交代。
“好。知道了。快上来啊。”高原又再一次催促道。
黄蓝蓝身子上前，趴到高原的后背上。那洁白的衬衫此刻是如此近距离接触。
“扶好了。”高原交代一句，然后一鼓作气站了起来。
为了扶稳，好保持重心稳定，以减轻高原的负担，黄蓝蓝把手环绕在高原的脖子上，头却直挺着，以保持距离。
村子的夜里十分宁静，只有高原的解放鞋踩在石子路上发出的咯吱咯吱声音。
黄蓝蓝看着高原那件白色的衬衫。在这暗黑色的夜里，高原这洁白的衬衫犹如皎洁的月亮般，令人安详。
“高校长。”
“别叫我高校长，在没人的时候。你就直接叫我高原吧。”
“好吧。高原，你怎么会想到来村小学教书呢？”这个问题一直萦绕着黄蓝蓝。黄蓝蓝听说高原家是在城里，而且还很不一般。
高原愣了一下，“说起来让你见笑了。我是为了逃避家里我才跑来村小学的。”
“逃避家里？”黄蓝蓝没听明白。
“从小到大，我都是家里的乖孩子，我很听家里人的话。他们叫我上什么兴趣班，我就上什么兴趣班。他们叫我考什么大学读什么专业我都照做。甚至大学毕业后，他们安排给我的工作我也全盘接受。直到有一天，他们告诉我，他们要我去见一个女孩子。这个女孩子是他们精挑细选的，家世背景，人品才貌，都是上乘的。从他们的描述里我知道了，他们给我安排了我的妻子。”
黄蓝蓝听到这一句话心里堵得慌。
“从那一刻开始，我突然感觉我的人生完全不由我掌控。长这么大，我突然有种自己是被操控的玩偶的感觉。那一刻我很窒息，甚至想到了死。于是我逃离了。”
黄蓝蓝一直以为高原是个令人羡慕嫉妒的人，然而没想到……与之相比，我母亲从来不曾强迫我做任何事情。曾经的我以为因为我不是母亲亲生的，所以才会对我不管不顾，可是现在我才知道母亲供我读书给我最好的吃穿住外，还给我最大的自由与尊重。
黄蓝蓝暗暗决定，等我脚好了我一定回去看看母亲。
黄蓝蓝这样想着，心里的愧疚减少几分。突然间，几滴雨落在黄蓝蓝的脸上，紧接着手臂上也有。
“下雨了。”黄蓝蓝和高原异口同声。
高原抬头看向前方，“快了。马上到学校了。”
黄蓝蓝也看到了黑夜中在微风中轻舞飞扬的红旗。
然而雨越来越大了。黄蓝蓝赶紧将批在身上高原的外套脱下，双手举起挡在二人的头顶。
“快。冲啊。”高原大喊着跑起来。
雨瞬间把两人变成了落汤鸡。
高原背着黄蓝蓝尽全力跑过操场，冲到教室的屋檐下，沿着屋檐一路来到宿舍门口。
当高原把黄蓝蓝放下时，两个看着彼此湿漉漉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突然间，一道闪电划过，一声惊雷平地而起，吓得两人顿时僵住了。
待雷电过去，两人看着彼此的窘迫，又不禁大笑起来。
笑声穿过雨声传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