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垂低劲草,挟裹着黄沙枯叶,呜咽而过。秋高气爽,艳阳高照,定州城北目力所及树木早就被砍伐殆尽,房屋村落都已推平,一望无垠的平原铺着半枯的杂草,间或裸露的黄土,如同一张破布上沾染的污渍。地平线在天边沿着高矮不平的地势蜿蜒起伏,毫无遮挡。
董潼亲率五百马军,五千步军和一千弓箭手,在城北三里一处小丘列阵。秋风呼啸,萧瑟枯草,董潼身穿黑铁甲胄,手持大斧,坐在马上等候辽军,身后立着丈高的董字帅旗。
常威白盔白甲,胯下照夜白,静静的立在董潼侧后。
卢希章和杨普不会武功,在城头上观望。
董潼斜眼看了看常威,冷冷的说道:“常家大公子风流纨绔名闻天下,是你爹的意思?”
常威笑道:“董伯父,都是以讹传讹,小侄就好听个曲儿而已。”
董潼哼了一声,说道:“常修源原来这么多花花绕。”
常威一笑,不再说话。只听远处低沉苍凉的牛角号长鸣,耶律阿谷升起大辽先锋狼旗,三千铁骑排开,列阵缓缓逼近,离董军两箭之地停住。
耶律阿谷年轻气盛,留了小髭须,髡顶,只在两耳侧留了散发。身上穿了半幅牛皮甲护住前后心,手里拿一杆八瓣铁骨朵。于文寿则是文官打扮,头扎黑色裹巾,身着圆领赭色长袍,腰系蓝色革带,足穿黑色高靿靴,骑在马上还想再劝一次:“阿谷将军,成王命我等务必等到耶律辉将军。如能诓城,就里应外合,如不能就合兵一处等杜宣的消息。将军万不可中了南蛮子的激将。况且董潼竟然敢出城迎战我大辽铁骑,恐怕有诈,将军三思。”
耶律阿谷板着脸说道:“区区一个定州城,竟敢如此辱我。成王早说过,这个定州的守军恐杜宣也不能控制,早晚是要打的。我等拿下定州城,就算是杜宣来,也要不回去了。”
于文寿还想再劝,只见对面战鼓擂起,石虎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扯着硕大的一面白旗,在两军阵前来回横行,嘴里叫道:“辽狗,今日归降大燕,爷爷给尔等准备了一面大旗,尔等举着入城,大有牌面,哈哈哈哈。。。”
耶律阿谷大怒,气的面色发黑,两眼冒火。本来他奉成王指令诈降就一肚子不愿意,又在定州城下耐着性子受了一个月的气,如今哪里能忍?也不管于文寿苦苦相劝,马鞭一指,喝道:“鸣号,左军随我冲首阵,右军距我百米后继,中军就请于大人暂为统领,见机行事。。。众将士,对面鼠辈欺我大辽无人,谁能拿了这个鼠辈的头颅,赏金百两。”
于文寿还在苦苦劝阿谷不可正面冲阵,不要亲身犯险,阿谷也不理他,铁青着脸把马鞭一丢,拎着铁骨朵出了阵。左军在阿谷身后列队完毕,牛角号声响起,阿谷铁骨朵一指,叫道:“南蛮手无缚鸡之力,竟敢以卵击石。孩儿们攻下定州城,准抢掠三天。”
契丹铁骑一阵欢呼,阿谷的先锋军大都髡顶散发,面相凶恶,骁勇善战。为了轻骑快马,大多裘袍皮甲,少有铁甲。听闻可以抢城三天,满心欢喜,馋涎欲滴。阿谷在前,马镫轻磕马腹,战马精神抖擞,人立长嘶,对着董潼大旗方向奔了过去。
董潼看着契丹兵列阵,叹道:“终于开始了。。。你和你的杨小友做的不错。”
常威道:“只盼将军不要怪我多事,挑起战端。我怕杜宣将军归罪于你。”
董潼哼了一声,道;“董某食的是我大燕国的俸禄,怕他作甚。若是董某死在定州,万事皆休,若是不死,有朝一日我要去和你爹喝一杯,恭喜他有个好儿子。”
辽军的战马都是久经沙场,战号一响就兴奋起来,喷着白沫跃跃欲试,耶律阿谷控制着马匹,先军保持楔形阵,速度慢慢的冲了起来。
后军离前军百米,也一声号角,紧跟着冲锋。
契丹骑手控制着战马慢慢加速,距离过半后,战马就完全放开了性子,速度冲到了极致。四蹄翻飞,泥土飞扬。契丹人骑在马背上,任凭颠簸身轻如燕稳如磐石,嘴里伊哇乱叫,两眼放光。两队人马如破空之箭,雷霆万钧,直冲董潼中军,声势浩大.虽只有两千铁骑,却如黑云压境,恶龙出渊。人马未到,整个战场似乎地震一般战栗,每一声铁蹄翻飞,犹如重锤大吕,震动着人的耳膜和心房,威压的令人窒息。
中军步兵早已摆开鹿角,手持重盾龟缩队形防御。
辽军越来越近,前军刀枪闪亮,后军在马背上开始放箭。
董潼一叹,契丹人弓硬弦强,还能在马背上开弓放箭,放箭距离远超汉人的弓箭手。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抗,所幸众将士重盾护体,伤亡不大。转瞬之间,契丹箭雨已过三轮,前军已经突到数十丈之内,董潼手一挥,弓箭手弯弓搭箭,箭飞如雨,遮天蔽日。契丹阵中有人纷纷落马,有的马匹翻滚在地,契丹马快,巨大的惯性直接在地上撞出土坑,泥土四溅,筋断骨折的咔嚓声伴着战马的哀鸣不绝于耳。
耶律阿谷身先士卒,大喝一声冲到阵前,铁骨朵抡起砸碎了面前的鹿角,胯下战马纵身一跃,冲到盾牌阵里。马壮器沉,当面的几名盾兵被撞得飞起,阿谷的铁骨朵抡起来快如风车,紧接着砸碎了几名兵甲的盾牌。
厮杀声响起,契丹的前军如一支长矛,直楔进了燕军的阵型,前突了数丈,冲势方缓,双方混在一处厮杀。
燕军的长矛和盾甲,完全抵挡不住洪流铁骑,但是董潼的部下,向来以凶悍闻名,也杀出了血性,毫不退缩,红着双眼厮杀,无数契丹骑士被从马上扯下来按在地上翻滚。
须臾之间,后军骑兵冲到,燕军再一次承受了铁骑撞击。契丹人骑术高超,策马躲避着自己人,把燕军撞的飞起,阵型又被冲入大半。
常威看着契丹铁骑之威,手心冒汗,再看董潼,立在帅旗下看着低处的战场不动声色,,眼见燕军以血肉之躯抵住了两轮冲击,咬牙把手一挥,城头上杨普正在彷徨,看见董潼信号,声嘶力竭的大喊:
“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