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岚返回镜城。他这次行程无人知晓,辟天剑也是私自借出的。只因为北方边地一直不太平,玄王几次上书也都含含糊糊。不想朝中多嘴。
说宗族内斗,当然是骗炎汐的。
他带领泉先努力了这么多年,不想在这最后的关头,对他说个“不”字。
可镜城里怎么这么大阵仗?走过一小段路,看到的已经有青族,篮族军士,还有紫芒的近身侍卫。忽然间全部镜城聚齐。
真岚一刻也没有耽搁,加快步伐。果然大家在着急找他。再找不到,要抬着大司命往镜塔顶去开水镜了。
迅速更衣临朝。
连一向懒散,东游西逛的西京都正装上殿,真岚大感不妙。
果然。北方战事出了大变故。敌国军队忽然神勇无匹,玄王族前线军力一夜间损失达两万人。不得已后撤到第一座防城。
敌军已经安营扎寨,正式入侵。并且放话,他们的王天馈大帝亲自挂帅,踏平云荒…
为此,玄王星夜传书,请其他几族援手,并请求真岚携辟天神剑御驾亲征。
“不是吧!…”真岚看着手中奏折偶发此言。虽是小声,但离他最近的西京听到了。
另有镜城寻城使来报,镜湖上空忽现金光。据所见百姓呈词,有金光化为龙影,腾空而去。民间视为祥瑞,不知是否真为吉兆。
真岚眉间一开:“会不会是他们成功了?”
“陛下?”西京又听到他小声嘀咕,决定询问:“什么成功了?”
“啊,没什么。咳…”真岚大喘气:“你听差了。”
众人不语。唯西京还在狐疑。
真岚正色:“既然这样,我义不容辞。”
群臣眉头舒展。不过上奏人依然紧切,指镜湖下鲛人废弃的大营有重大封印,而镜湖大营,如果没有泉先鲛人带路难以到达…
他意在需要查看。朝堂上瞬间鸦雀无声。
真岚点头:“那我当亲往泉先,请他们火速前去。”
“陛下!臣愚见,查看封印一事我们派专人传信即可。现下各族军士齐聚,整装待发。陛下不宜离开镜城。”
真岚耸耸眉毛:“哦…也是。还有什么事吗?”
等了一刻,没有其他人出列了。于是宣布散朝,起身离座。西京望着真岚若无其事的背影,心中隐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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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这时候镜塔守卫走上殿,阻止大家散去。原来大司命还是上了镜塔,有重大发现,紧急召唤众人前往。
“好,走。”真岚转身,带头向前。心里暗自庆幸还好回来得及时。
现今镜塔封锁,普通人根本不能上去。这里可去的,只有真岚,西京还有几位王而已。
大司命年迈力衰,说气话来气喘吁吁,又遇急,只指着水镜让他们自己看。
水镜中显示云荒的全部版图。
“咦?怎么回事?”篮夏眼尖,手指着北方一片凸起:“云荒大陆北方的版图上,怎么长了一个蘑菇?”
“嗯!嗯…”大司命拼命点头,伸出拇指夸他看的细。
可那显然并不是全貌。仿佛只是冰山一角。
真岚神情凝重。又听紫芒道:“根据已有战报,篮夏所说的蘑菇,差不多就是他们进兵的方位。”
大司命气息终于稍稍平缓:“养出这么多精锐队伍,这背后的版图远超咱们想象。这里原是有一道守护结界来阻挡水镜视野的。现在不知为何缘故显形。我刚才拼命探测,确认那结界尚在…”
怪不得他如此虚弱。
“大敌当前!非同小可!他们的队伍强劲,又神秘莫测,几乎攻无不克!大家不可大意!…”大司命一字一句。
真岚轻笑:“听大司命这么说,好像这敌人不可战胜似的。”
大司命见真岚这样斗志昂扬,满心欢喜:“嘿,当然不是的。老臣的意思是,这次阵前失利,并不能都怪玄王。别人的帝国有怪力相助,我们难道没有?六王齐聚,力量同样不可小觑!咳咳,另外…”
大司命话说到一半从镜前离开,没有说因何缘故。众人默立,他捧着一个匣子呈上来恭敬打开,里面陈放的皇天后土之戒大亮。
青塬离得最近,两眼放光:“皇天后土!”
大司命兴奋点头:“嗯!是!神佑我空桑子民,赐还皇天后土之力,保我疆土!恳请陛下持皇天之力,寻回后土之主,拯救苍生万民!”
见真岚犹豫,大司命一把年纪忽然双膝跪下,呈上木匣:“此是上苍之佑!请陛下务必顺应天意!”
大司命双手高高举起,在一众人殷切注视下,真岚无说其它。他只先从匣中将皇天戒指拿起,戴在手上。
放在一旁的后土,发出微白的光。真岚沉思后,宣布应准大司命的请求。
众人如释重负。
紫芒喜:“陛下果真御驾亲征?”
“嗯…是吧。朝上不是已经说过了?…不过,尚需一些时日做准备。”真岚如此应答。
“若此,当尽早昭告天下,以安民心。我等也迅速调兵遣将,绝不让战火烧到中土!”紫芒振奋鼓舞。
一众人都背对着水镜说话。真岚偶然转身,望向那幽静的水镜镜面。偶觉自己身体好像跟外界分离开来。篮夏的笑声,大司命咳嗽,都远在天边。
四周昏暗,是个漆黑的隧道。遥远的尽头有光,是朵殷红花朵的模样。像是传说中的,地狱之花?…
“啊!”周身沁凉,觉察不对劲。真岚一声惊呼。
“怎么了?陛下!”西京察觉,见真岚身体忽然向后摔倒。及时接住了他。
真岚再看那水镜,宁静如初。会是幻觉吗?
大司命紧切关问:“陛下,刚才是有何不妥?”
真岚摆手:“没什么。可能刚刚接触了新的力量,有所不适应。既然大局已定,今天就先散了。各自忙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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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什么在困扰着真岚?西京内心狐疑。在镜塔下一散,没有去参加篮夏他们的小聚,直往皇宫内院中来。
他见真岚从不等人通报。跟随脚步,到了一个湖心亭子。真岚还在前面等着他。
美酒饭食都已经摆好。所有餐具酒具都是两副。
真岚笑着遣退所有人:“看这里怎么样?才刚竣工,你是接待的第一个客。哎呀,天不遂人愿。我原本还打算松懈松懈,过点“骄奢淫逸”的生活…”
西京不屑的目光看看四方:“陛下说的“骄奢淫逸”,就是给自己修了个亭子?”
“还有这个湖。”真岚手指。
一声哂笑。西京无奈搭了搭他的肩。转身入席。
来这,当然是只有那一个议题。西京对真岚从不左右试探,吞吞吐吐:“陛下怎么每每谈到御驾亲征,就有所迟疑?”
真岚与之对视,也不藏掖:“敌人大举进攻,在这个时候,沉寂已久的皇天后土就忽然现世,我不相信你会觉得毫无不妥?”
西京默言。
风亭冷清,这里就连一点曲乐歌舞都没有。甚至比不上外面的青楼楚馆,也不知真岚是如何将此与“骄奢淫逸”联系到一起。
“可眼下咱们也只能…”西京转问:“陛下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去找阿璎?”
真岚只笑而不答。
西京觉察苗头不对:“已经对外宣召,此番军士们听了必定士气大振,翘首以盼!行程宜早不宜迟。”
真岚沉默了好一阵:“西京,我早前已经答应阿璎,复国后,让她自由自在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这一去,是要我出尔反尔…”
“不然!正如大司命所言,皇天后土合力御敌,此是天意。如今后土只有阿璎能启用。此番若因缺席贻误再至战事有失,阿璎才会终生不安!”西京直言谨劝。
“我知道…”真岚点点头:“我知道她肯定会来。哎,真没想到,这么快又要去临海…”
西京刚以听到“临海”二字:“你和她见过面了?”
真岚皱眉:“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她在临海?”多年过去,西京依旧敏锐。
真岚叹了口气:“唉西京,我正想跟你说实话。辟天剑现在,不在我身边…”
西京瞪大了眼睛。
“我借给炎汐了。鲛人们寻找泉先腹地旧址,需要一把破封开障的剑…”真岚将临海城一行告诉了西京:“然后顺道看了一眼阿璎。没与她相见。”
“这…”西京万没想到。
“你既然都送上门来了,不如干脆陪我跑一趟?收拾收拾,择日出行。”真岚笑。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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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先上下都沉浸在迎回苏摹的喜悦里。不过大家也很快发现了问题:这个苏摹鲜言寡语,脑中几乎无有任何情绪。问他平安归来,是否有奇遇,他只摇头说醒来的时候就漂在海面上…
有惊有喜,也有担忧。不过肆师溟火坚称,慢慢会好转。
炎汐和长老们特别忙碌。决定留在泉先腹地的鲛人们要各自安家,海底宫宇也要巡察维护。四处使人分派…
这些年,泉先精锐一直没有解散,归于炎汐麾下,日趋壮大。一些时日里,不得不把那笙冷落了。
正午归家,炎汐决定先好好抱一抱她。随后才提这几天一直悬在心头的大事:苏摹回归,海皇之位理所当然是他的。所以自己…
那笙傻愣愣的看着:“啊,是啊,当然啊,怎么了?”
炎汐眨眨眼:“就是说,我如果不当海皇了,那你…”
那笙睁大眼睛:“嗯,你不当海皇,我就不用当了皇后呗。”
炎汐简直莫名。
那笙脸上忽然一阵神秘兮兮的笑容,看得炎汐心里直犯嘀咕。
“哎,其实吧,我都没那么想你…当海皇的…”
“你…”炎汐吃惊的看着她。
“你当海皇…咳咳…”那笙左看右看:“到时候少不了,唔…娶几个,海妃,海妾的…我,我可不想跟别人分享你。”
“那笙…你,你你…”炎汐睁大眼睛:“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
“古今帝王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哦不不,三,三宫六院!…就算不想娶,不都得勉强纳上几个…嘁…当个皇后又能怎么样。”那笙努一努嘴,越说越委屈。
“你怎么还会这样想我鲛族…”
“再说做皇后也没什么好,还要注意什么仪容,笑不露出的…哼。不能大笑,那我还是那笙么…哈哈哈…哈哈哈哈…”
炎汐语塞。
“诶呀,所以啊,还是白璎姐姐适合这差事。我呢,只要有美酒古董好朋友,就圆满啦!”那笙满不在乎。
“那我呢?!”炎汐气呼呼捉住她。
“你…你当然…必须…唔!…”
炎汐气不过,只好一嘴巴碰上去,彻底制止那笙的胡言乱语。
“让你乱说!让你乱说!让你乱说!…”
这时外面吵嚷,竟然真有人来找那笙看风水。两人赶紧分开,各自整理衣服。
被炎汐这么一闹,一向大咧的那笙竟有些羞容…她提起行头往外跑,回头讲道:“唔,我忙着呢。你在家乖乖的,我走啦!”
“那笙,我是因为你而化生,此生无论是何样身份,永远都不会再喜欢第二个…”
炎汐还坐在床边言语叮咛,只听门“砰”的一声,屋里就只剩他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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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笙刚走不久后,空桑的急信送达。交代的是水下大营封印安全一事,引起不小担忧。炎汐心思一沉,知此事需谨慎对待,不好声张。思来想去,决定约上湘一同前往。
“是!”湘手双手抱拳拘礼,表示接受指令。
“哎,湘,别这么…”炎汐按下她:“就当普通因事外出,免得引起大家注意。”
湘背手一笑:“要我们俩在此忙碌时刻同时去办的,还会是什么小事么?”
“也是…”
“不然这样,我们俩一前一后,约个集合地点?”
炎汐点头:“也好!”
“那要不要知会海皇一声?”湘又问道。
回想苏摹这几天时常处于混沌状态,肆师溟火寸步不离的照顾。炎汐摇头:“先不要去添烦忧。我们去查明,事后再汇报。”
迎面走来了治修,只是受召命去查看苏摹身体近况,微笑着打招呼:“湘,左权使,有事一起出去么?”
“哦不,我们不一起…”炎汐的语言轻飘飘。
湘轻笑点头:“是啊。回见。”
“哎…”炎汐见湘如此应变自如,不觉红脸。今天倒是他失常了。
“呵,左权使怎么心不在焉的…”湘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