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时分,苏摹现身。白璎也一早就悄悄溜回去,与真岚西京二人汇合。
绛穿了一身水蓝色的长裙,明艳照人。发坠耳饰,皆是泉先式样,与初见时候完全不同了。
她左臂剑伤的部位缠绕了同样颜色的缎带,尾端用流苏装点。入席时,坐在真岚西京白璎三人对面。
真岚见她落座主动举杯:“先前多有得罪。我一时情急,不是有意相伤。郡主伤势如何?”
绛顺手抚摸,笑着摇头:“是我以为海皇遭人围攻。没想到竟是故友。这杯该我来敬。”
她掷酒起身,对面三人也齐将酒杯端起来。这里忽然就有了宫宴气氛。
观察这位空桑王,时下盛装,可脸上亲和的笑容满满,目中诚意盎然。匆匆一面就给人可以信赖的印象。
“你们先喝上一轮,白天的事,就可从此不提了。”苏摹道。
真岚满饮,话锋转变:“不对。怎么听上去,有人想逃酒?虽是在你这里,我们只轮流敬一杯,总不过分吧?”
苏摹身体刚复,绛有意代劳:“今天是我先出的手,就让我来吧。”
“哎,我们跟绛已经两清了。现在敬你可都是好意…”
苏摹示意绛落座。他与真岚西京依次饮过。等轮到白璎,他脸带笑容,轻轻唤了一声:“白璎。”
气氛些许微妙。
连续三杯酒,苏摹坐下时身体微晃。单手抓住桌面。
这一动作被白璎发现了,心中隐忧。立刻就听到旁边西京的哼声。
歌舞。礼乐。
一阵喧嚣后,苏摹主动提问:“怎么,我听炎汐说云荒又在打仗?”
“啊…”真岚冷不防:“是,是啊。呵呵…”
“怎么样?”
真岚定一定神,观察长老们的气色,神情各异:“呃,怎么海皇是打算在宴上跟我探讨军情?”
“不是。我是问问有没有空多留几日。三日后,如姨将在临海城与前兵马总督高舜召成亲。你们要是能参加那再好不过。”苏摹语气淡淡的。
炎汐在对面。他拼命暗示真岚答应。
“但如果实在军情紧急,就算了。”苏摹又道。
真岚思考中,装模作样续上一杯酒:“战事没什么要紧。不过我没带像样贺礼,到时礼轻,可别抱怨。”
“你能去便是最大贺礼了。”苏摹笑着回话。
自从他们提过军情一事,绛就不再搭言。她的目光只在来往表演的鲛人身上。
所有人都很有默契的绝口不提绛来历。凡有涉及,就都巧言搪塞过去了。真岚也不好强问。
等到宴席接近尾声,苏摹主动相邀:“今晚就到这里吧。咱们偏殿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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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摹率先去了偏殿。酒力使他步伐飘忽。炎汐见状,嘱托治修别走,自己悄悄尾随。
“海皇,你没事吧?”炎汐很关切过问。
“没事。”苏摹半闭着眼睛,悄悄御灵化解酒力:“让真岚他们进来吧。”
炎汐没有立刻照办:“海皇,关于今天郡主同他们大打出手,泉先内不少猜测,要做个解释么?”
“不必,刚才宴上已经算是交代。无需过多纠缠。”苏摹睁开眼睛,就见到真岚三人入内。
果然还是迫切的。从真岚专程带了军情战报来便可知。炎汐嘱真岚无需顾虑,若有泉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提出。
大家围在一起,真岚分享军情。他从怀中拎出一个竹筒递给苏摹。苏摹毫不犹豫的展开。
忽然,两个黑色的圆球从纸张上跳起,拖着长尾,直冲苏摹而去。苏摹仍有微醉,身体并未及时做出反应。
“小心!”话音未落,金光一闪,光剑从苏摹面前横扫而过。白璎及时出手,将那两个东西击飞。
剑前端那个,被她刺破了。在苏摹的左上方散开,像是水里化开的墨汁。另一个不知去向。
大家还不知所以,治修冲进来,指着散开的黑迹:“快避开!有毒!”
是苏摹离的最近。炎汐紧急的冲上来,将苏摹强行拽离。西京也撞开真岚,迅速驱动法术限制那毒汁的流动。
但,苏摹还是吸入了一些,一时觉得五内翻腾。站稳后捂着胸口,干咳两声,鲜血冲口而出。
酒热将毒素迅速带到了全身各处,瞬间支撑不住。苏摹飘然倒地。发冠脱落,滚出两三丈开外。头发散开,遍地铺满青靛色。
一片慌乱,而就在这时,那枚先前不见了的黑点再次袭击苏摹。白璎下意识急伸手去挡。前臂一痛。她闷哼了一声,不过大家没能注意。
苏摹丧失意识,倒地不起,令人错愕。连治修都不知道这是何种毒。大家束手无策。直到绛夺门而入。检查一番,问刚才都发生了什么事。
大家将实情告知。
绛急:“这东西不入体便不罢休。另一颗去哪儿了?”
这…众人茫然不知。
“另一颗…另一颗可能…”白璎细微的声音轻咳两声:“我刚才伸手阻挡,撞到过…”
绛当场拆开白璎的衣袖,在她前臂上,发下一个红肿的斑点,像是被烙上去的一样。大家齐围上来观望。
“我…”白璎瞬间成为焦点。
绛奇怪的眼光,如同看待一个重病人一样端望着她。良久拿出了一个小瓶子:“这是解毒丹。你吃了吧。”
倒出来发现只有一粒,白璎皱眉:“为什么是我吃?我现在没什么感觉。难道不是苏摹更…”
绛摇摇头:“海皇没事。他吸入的很少,只是因为毒被你击散化入水中才极速发作。他体内还有别的药效,足够抵御。”
治修急:“海皇刚才一阵煞是凶险。郡主,你可有把握?”
“有。”绛点头:“能咳血便是因散毒的功效。他其实难关已过。稍事休息即可。白王中了一整颗,尚未毒发而已。你快吃下去吧。否则等毒发了再吃更难熬。”
白璎看着一旁昏迷中的苏摹迟疑。
“即使不够,我那里还有。现在身上只有这一颗,你先吃。”绛淡然一笑:“不会是认为我会害你吧?”
西京笑:“你要想害我们,用不上这个。阿璎,吃了吧。”
“这毒外面包衣,能特定人选侵袭。不入体不罢休。中了会以为是暗器所伤。包扎敷药,反助其隐藏。发作时间因人而异,不过总体是由缓而急,等真正毒性大发时,全身脏器已衰,什么解毒丹药都没有用了…”
竟然如此阴毒!还用了两颗…这不是故意要置人于死地?
真岚后知后觉。这东西就是他们带来的,自己成了包藏祸心的第一嫌疑。
“呃,我们…”他正要解释,炎汐冲着他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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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一些时候,白璎没有毒发,苏摹也没转醒。治修为苏摹试脉,果然渐趋平稳。稍稍安心。不过下银针刺探,体内仍有余毒。问绛,绛说没事。
她转身去把残留在水里的清理干净。炎汐轻声来问:“郡主怎么会在这里?”
说来好笑。是泉长老让她来的,说不放心海皇和空桑人单独一起…这不正是赶上被他言中?
绛如实告知,炎汐无奈:“那…郡主欲将此事转告泉长老?”
地方狭小。真岚一行也听到一些,面露尴尬。
绛看着他们,笑道:“大家放心,我自有应付。”
放心?可究竟如何放心,她并未明说。仓促之际,又听见外面守卫向长老们问好。他们还亲自来了。
现下苏摹人事不省。
“我来应付。”炎汐挥手,踏出偏殿的门。
真岚去捡起苏摹掉落的发冠,听到外面对话:“左权使,海皇还和空桑人在一起?是否方便接见我们?”
“在。郡主也在。”这是炎汐的回答:“现在谈事情,恐怕得等一会儿。长老有什么急事吗?我这就去通传。”
“呃,不忙不忙。额…在谈什么事情呀?”
“当然是三日后如姨喜宴的事情。还有…高总督之后在空桑任职,需要磋商…”
高总督?任职?真岚就听到这些,赶紧将发冠捧回。
苏摹依旧没有要醒的迹象。现在就看炎汐能拦在外面多久…
还有眼前的绛。她似乎也是要帮忙。她的手臂活动起来,根本不像是受了伤。
“长老们要见海皇…”炎汐归来。看来是挡不住。治修顾着苏摹,直对他摇头。
绛眼望白璎:“要不然你们现在就回去。一会儿毒发,就更藏不住了。”
可白璎现在也看不出任何异样,只是气氛紧张。
“什么时候毒发?”西京问。
绛摇头:“不一定。随时。拖延越久越凶猛。就算吃了解毒丹,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扛过去。不过以你的能力,当是没问题。”
她又转身去架苏摹:“把海皇抬到座位上。一会儿长老进来,就说喝醉了。”
炎汐张大嘴巴。泉先也只有她敢做这样的主。
绛手扶着苏摹靠上肩,指真岚一行:“你们先走吧。过后再让长老们进来。”
“多谢。”真岚协同白璎一行转身。
炎汐也走过来:“放心,这里我们来应对。照顾好白王。”
白璎回身,苏摹已经被扶上座位。绛为他戴上发冠,整理衣容,事无巨细,悉心无比。只能先面带微笑离去,强做无事从前方众长老面前经过。
长老们被允许入见。兴高采烈。一进去就被告知海皇酒醉…
酒醉能见空桑人不能见我们?泉长老心中疑窦顿生。可看到绛,他又安下心来:“哎,那让海皇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