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曳穿过幽王府的望仙河极为宽敞,远远观去,好似一方巨大的明镜置于青山庭楼之间。
水光潋滟,浅浅荡漾的湖波使得鳞次栉比的青砖碧瓦、草木群山间再起涟漪后,眨眼后,又被悉数熨平。
来到铜雀楼不远处,延伸于望仙湖中心处的凉亭时,便见到了亭下三道人影。
除了自家老姐陈北霜之外,余下两人,皆覆一袭红衣。
只不过距离尚远,倒也瞧不真切。
留下穷冬贾衡在湖畔静静候着,陈令秋独自走向湖中亭。
碧瓦秋波亭,水天一色。
一袭青衣的陈北霜面朝湖心方向,背身负手而立,墨发随风轻扬。
对于亲姐这些年在外的经历和作为,陈令秋倒也有个大致的了解和猜测。
据平日里的观察所见,陈北霜在当年南下一趟中原江湖后,除了自身武道境界步步登峰之外,似乎还受到了某种启发,暗中组建掌控起了一只不弱的武力情报机构。
毕竟这些年江湖气象渐高,大周朝廷都建立了堂前燕、池中鲤等诸多监察江湖的势力,漠北王府有所动作,也丝毫不奇怪。
刀客贾衡和穷冬,应该就是出自于此。
念头闪过,陈令秋已经踱步走入凉亭,见陈北霜没有反应,便先侧目打量了一眼端坐在石桌一侧的红衣二女。
正是先前一场刺杀中先后出现的两名女子。
此时两人都揭下了面上所覆的红纱,丽质无暇的异域风情脸庞一览无余。
一人妖冶妩媚——桃花眼、秋娘眉,脸蛋儿施朱傅粉,眼波流转间媚意荡漾,娇嫩的唇儿也总是抿着似有若无的诱人笑意。
一人凛若霜雪——杏眸清波,两颊融融似雪,春黛细如柳,神情间如秋蕙披霜。
容貌极为相似的二人,气质虽不尽相同,流云红裙下的玲珑身段儿却是毫无二致的挺翘有致,杨柳腰肢盈盈一握,探手一掐胜似望仙湖水。
一对儿并蒂莲。
看来,之前陈北霜匆匆离开王府后,便是入大漠黄沙里抓人去了。
在见到走入凉亭的白衣公子后,红凊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面色一如既往的清冷。
倒是红泥,原本还是百无聊赖的神情,此时忽然眼前一亮,连忙搁下手中清茶,放下翘着二郎腿的修长玉腿端庄坐好。
之前还只是隔着风沙远远眺望一眼,没怎么瞧清眉目面容。
如今凑近了细看...
念头不知飞到哪去的红泥,裹藏在流云长裙中的娇嫩玉腿不自觉拢了拢。
俏脸儿也是肉眼可见的潮红一片,粉嫩舌头探出小半段儿轻舐樱唇,竟连自己身在何处都忘了,朝着陈令秋嫣然一笑,吐气若幽兰:
“陈公子,我叫红泥,今年...”
坐在她身旁的红凊,眼神中露出一抹鄙弃,琼鼻轻哼一声将其打断。
真是一点都不懂廉耻,见到自己仇人的目光竟也像是久旱逢甘霖...
不知羞。
欲念被截的红泥,察觉到自家胞妹的神色后也颇为不满,针锋相对的睨了她一眼。
装什么清高呀,明明自己方才第一眼时也愣了神,眼神中流露出的意乱情迷,难道做得假么?
察觉到二女之间针尖麦芒,陈令秋脸色平静的收回目光,没什么搭理她们的心思。
如今有陈北霜在场,对于险些割下他脑袋的姐妹两人,陈令秋也没有丝毫忌惮。
可对于自家老姐将她们带回王府的目的,难免有些不解。
“姐。”
陈北霜转过身,上下瞧了陈令秋一眼,目光停留在他腰侧听水吟上,笑了笑:
“怎么还使起刀了?”
“反正在家也闲来无事,便从抱朴阁内找了几本刀谱出来练练。”陈令秋笑道。
对于这个从小喜欢摆弄兵器,长大又把玩名器的弟弟,陈北霜一直看在眼里,心中其实也有些无奈。
当初娘亲走后,陈尧总是在边关军镇很少回到王府,而她自己也浸于武学之道,对于这个弟弟的关心很少。
或许有些时候,还比不上那些婢女。
少年郎毕竟长大了,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姐,这二人...”
念头转回正题,陈北霜斜睨了二女一眼:“一人在辽州边境处拦下的,另一人早早便押至幽州,都受了不轻的伤。”
经她一说陈令秋这才发觉,那娇媚女子气息还算平稳,衣衫也整齐。
倒是另一名女子,不仅内息紊乱,脸色更是白皙的过分。流云红裙处处褴褛内衬显露,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细嫩且泛着淤青的伤势。
看来被逮到之后,没少挨揍。
陈北霜旁若无人的问道:
“她们,你打算如何处置?”
听着老姐带着几分询问的话语,陈令秋不由得一愣。
如何处置?
一人将自己和柳新儿刺伤,意图便是摘了他的脑袋。另一人若不是柳悍匪拦阻,他的下场同样好不到哪去。
对于这种刺客还能如何处置?
自然是带下去毒打鞭挞一番,拷问出幕后黑手后,直接宰了,然后再派漠北边军马蹄一路碾过去斩草除根。
总不能收进铜雀楼吧?
但听亲姐姐的意思好像不止于此...
静静思索方才所见,陈令秋心中大致明白了陈北霜的用意。
余光扫了二人一眼,陈令秋转身坐下,拿起石桌上的清茶给自己斟上一杯。随即又替红凊身前未动,足有七八分满的茶碗再添几分茶水。
看着那张清冷红肿的小脸儿,陈令秋笑意和煦:
“相见两次,还不知道姑娘姓名?”
瞧见这白衣贵公子忽然间的善意举动,红凊愣了愣,一脸茫然。
这闹得哪一出?
之前他还与自己持剑生死相向,怎么忽然间就判若两人?
还以为陈令秋故意折辱自己的红凊,本想张口厉声斥责几句,可余光瞧见一旁面无表情的青衣郡主后,还是选择将话默默咽了回去。
霜降漠北...可不是什么赞誉之词。
而一旁的红泥瞧见陈令秋的话语和举动,美眸中也尽是迷茫。
什么呀,自己碗中的茶水可都空了,怎么不见给自己斟茶呢。
还问姓名...
面对二人茫然无措的目光,陈令秋毫不在意,只是面带笑意看着红凊,继续说道:
“本世子想了想,关于之前行刺一事,姑娘说不定有自己的苦衷。毕竟这些年来,幽王府为了稳固漠北局势,千万马蹄裹踏之下,的确伤及了不少无辜旁人。”
红凊:“......”
“所以说,本世子并不责怪姑娘。我姐先前也只是关心则乱了方寸,这才对你出手重了些。
“还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陈令秋轻笑两声,语气柔和:“若是愿意的话,姑娘可以在王府内暂歇一段时间养伤,等伤势好转之后,便可以安心离去了。
“幽王府水榭楼台、湖山水色皆有,景色怡人。这段时间内,本世子可以陪着姑娘你游船赏景,观满园秋色,免得你乏味生厌。”
“你...你...”
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人挫辱后的羞怒,红凊脸色通红凝噎半响,却也找不出什么说辞反驳。
人家都如此宽宏大量,不仅不计较行刺一事,甚至连理由台阶都给你找好了,她又能说什么?
而听完这番话后的红泥,却是再不见先前风情妩媚的样子,面冷如霜,安静坐在上石凳默不作声。
二人根本没有提及她半句。
眼见火候足够,陈令秋没有再继续画蛇添足,起身之后,笑着抬手朝红凊示意:
“姑娘可以先离去了,下人会带着你选上一间幽静庭院好好疗伤,无需担心安危问题。
“过几日等你伤势好上些,本世子便带着姑娘好好观赏王府秋景。”
“......”
转头看了一眼神色反常的胞姐,红凊沉默片刻,最终还是一言不发起身跟着穷冬走了,陈令秋甚至还目送那双曼妙紧致的玉腿逐渐走远。
至于红泥...
陈令秋重新坐下,端起手边茶碗,面无表情斜睨了她一眼:
“你方才说,你叫什么来着?”
红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