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冯潇儿神情一滞。
有感觉?他难道是指...
这...这把她当成什么人了?
难道就因为之前看了她,就想...还是自以为拿捏住了冯家的把柄,让自己从此听之任之?
心中本就对陈令秋平日举止忿忿不已的冯潇儿脸色一冷,语气严厉:
“陈令秋,我是你妗...你贵为藩王世子,言举怎能如此轻薄无行?”
说着说着,冯潇儿又想起那夜被此人欺悔的事,心中委屈又羞愤:“难道...难道就因为之前的事,所以在你眼里,本妃就如此荡检逾闲、不知羞耻么?还是觉得能够凭此要挟,好让本妃从此沦为你的...”
“轻薄无行?不知羞耻?”一头雾水的陈令秋敛起眉心:“本世子是在问你有没有察觉到冯家丢失的那件东西,今夜是否会在此地出现。”
“嗯...嗯?”
“不是你自己说能有“感应“么?”
“......”
“不然你想哪去了?”
“......”
“你以为本世子带你来干什么?”
“......”
终于想起正事的冯潇儿被陈令秋一番话问的脸红耳赤,无地自容的埋头半响,方才轻轻摇头。
陈令秋打量了她一眼,语气平静:“行了,先进去再说吧,待会儿跟在我后头别乱跑,若是被人拐去卖了,本世子又得替冯家寻人。”
人前长辈,人后却被世子殿下当小孩儿一般斥责,冯潇儿心中落差太大,不由得将小脸埋得更低。
虽然明白陈令秋这是在担忧她的安危,可为了挣回些长辈颜面,还是轻飘飘驳斥了一句:
“陈令秋,我是王妃,是你妗娘...”
言下之意是想让陈世子言语尊重些。
“王妃?”
陈令秋站起身,右手扶着狭刀刀柄,笑容可掬:“王妃更值钱。”
冯潇儿不敢说话了,又默默攥紧了袄衫下的小拳头...
...
...
大周虽无宵禁,但过了巳时,钟楼击槌百声,坊市店铺逐渐闭门谢客,少妇千金们没能遇上那位回幽州的俊哥儿,也都落寞的回了府,独守空闺。
街道人烟稀少,诺大的城池归为沉寂。
直到这时,地处淮安坊一隅的鱼市,方才真正开门迎客。
洛水鱼市算是城内最大的黑市,里边各地流传下来的古玩奇珍、瓷器字画极多,乃至各种凤毛麟角的珍藏都能瞧见。只不过多数都见不得光,不是古墓便是富贵人家失窃的物件。
陈令秋以前也只是听说过,倒还没真正来逛过。
燕鲤楼早已提前探好了消息情况,所以倒也无需费什么事。只不过时辰未到,赵斐提到的那件东西还未真正显露踪迹,即使进去之后,也还需游逛了一会儿。
一行人走入一间平平无奇的宅邸后,几名壮汉示意他们出示某种玉制令牌,便放了行。
之后从宅邸后门走出,沿着灯烛昏暗的狭长巷道穿行半刻钟,这才终于来到了鱼市。
虽是见不得台面的黑市,却并非敛藏于阴影晦暗的角落,反倒是灯火通明,一眼纵览下去,与平日夜游长街坊市并无区别。
只不过沿街摊铺上,所摆卖的东西都极为不同寻常,山祖青釉彩、螭凤壁瓐等各种奇玩古珍都随意的摆放,只待一位有缘人赏眼带回家。
除了古玩之外,各般兵器铺也不少。
刀枪剑斧鞭锏,寒光皪皪,虽比不上兵器谱的兵刃,但都颇为不俗。
只不过多数都是江湖上常见的兵器,军伍制式的弓弩银甲倒是没能瞧见。
弩甲这种玩意儿,无论放在何处都是官家严禁的东西,黑市摆弄些刀剑无伤大雅,官府也只会睁只眼闭只眼。可若是敢越线倒卖军中制式弩甲,只怕不出第二日,整个洛水鱼市便会被连根拔起。
除了器物之外,坊市内还有不少有关江湖的小道消息,五花八门。
既有贩卖女侠仙子出游行踪,乃至穿过的贴身小衣,也有正儿八经针对少侠豪客的通缉追杀令。
只待缺银子的江湖客揭下令榜,便算开启了一段江湖事。
陈令秋甚至还见到了一位须髯如戟的络腮胡壮汉,目不转睛的盯着墙上悬挂针对“落雁庄宵小李苇”的一桩奸杀令许久,像是在犹豫要不要接下。
打眼一瞧,令榜的画像是位颜如宋玉的男子...
旁若无人的须髯壮汉端详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把揭下才值二十两银子的令榜,头也不回的迈步走远。
令榜提到的“落雁庄宵小李苇”身处最南边的交州,与漠北不下几千里之遥,二十两银子路费都不够。
想来,那壮汉应该不是为了银子。
陈令秋无奈摇头。
又是一桩波橘云诡的江湖事...
“这些,官府都不管么?”
跟在陈令秋身后亦步亦趋的冯潇儿,脸色微白的小声问道。
她也瞧见了方才的一幕,对李少侠的遭遇多少有些同情...
“管?”
陈令秋笑了笑,转头看着冯潇儿:“怎么管?自古以来便是江湖事江湖了,若是惹了仇家还寻求官府庇护,乃是江湖人最不耻的事。
“大周朝廷近些年虽然对江湖势力的掌控强了许多,但对于这些争斗,从不参与,任由这些人狗咬狗。若非如此,江山如何坐得稳?”
作为王妃的冯潇儿也不是什么傻白甜,没再言语,垂下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夜乃是所谓的鱼市月盛,买卖东西会不会有折扣不清楚,但人的确不少,摩肩接踵、人头攒动,洛水本土世家子、中原漠北江湖人,乃至许多异邦人都齐聚于此。
漠北本就衔接西域楼荒,与中原膏腴之所相比,算是塞外之地,这倒也不足为奇。
只是因为红泥走之前的提醒,陈令秋对这群异域人士的提防还是警惕了许多。
好在崔邑早已收到消息,身处幽州的燕鲤楼高人来了不少,即使来上几位宗师境界的人物,怕是也难以脱身。
冯潇儿虽然身披了玄袍,但小巧玲珑的身形在一群北地男儿面前还是尤为扎眼,走入其中便如小绵羊入了狼群。
好在燕鲤楼几名护卫皆腰悬狭刀气势不俗,为首的赵斐更是一副天老大老子第二的嚣张模样,瞪着一双三角眼神色桀骜,倒也没人敢来找不痛快,只是偷偷用余光打量这伙人。
冯潇儿也察觉到了别人的异样目光,将小脸埋得更低,紧紧贴在陈令秋身后不敢远离。
那句“王妃更值钱”的话语,勾起了冯潇儿小时候听说过的黑市贩卖良家女子,甚至逼良为娼的传闻,极少出门的她心中难免些不安。
冯潇儿咬着薄唇迟疑片刻,还是伸出右手,小心翼翼揪住了世子殿下的衣袖。
陈令秋自然察觉到了。
没有转头,也并未出言揶揄,只是有意放缓了脚步。
怜烛莹莹,灯火弄影。
熙来熙往的人群中,一袭青衣袄裳披玄袍的辽王妃,眼帘低垂雪颊微红,像个小孩儿似的揪着白衣公子的袖袍,一刻也不敢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