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王府。
陈令秋带着几女回到王府后,先去了一趟鹿呦庭院,院落内还有几间空房,柳新儿如今受了内伤哪都去不了,也不着急回蜀地,正好跟随姜漱在此先安顿下来。
作为宗师的柳新儿体魄不知胜过陈令秋多少,更善巧劲化力,不像世子殿下只会闷头挨揍,所以脑壳挨了几拳也只是受了些轻伤。
伤势倒是不打紧,休养一段时日便是,可柳新儿常穿的那件白衣素裙却是有些脏了,想来柳女侠穿不惯寻常女子的齐胸襦裙,作为师父的姜漱,便只好拿了件自己的雾蓝素衣丝绢袍,又和月柳一齐备了木桶热水,准备让远道而来的弟子回房洗浴一番。
陈令秋兴许是阴神的纨绔性子作祟,又或是被杨闯那几拳锤坏了脑子,也不知怎么想的,见柳新儿独自一人拿着衣物走向雾气弥漫的闺房,下意识的就迈开脚步跟了过去。
结果柳女侠转头便将他堵在了门口,狐疑道:“你做什么?”
陈令秋心中咯噔一声,此时方才发觉自己的荒唐行径,但哪里敢表现出来,只好神情认真道:
“担心柳姑娘你在王府住不惯,帮你整理一下房间,顺道看看还需不需要什么东西,一会儿让月柳她们拿来。放心,你洗你的,我绝不偷看,相处这么久,柳姑娘难道还不知道本世子是什么样的人?”
柳新儿眨了眨清眸,表情疑惑。
或许是之前在云州生死的经历,使得她对陈令秋的印象改观极大,觉得这位世子并非外人口中放浪形骸的浪荡子,当下竟然真的没有多想,只是轻轻摇头婉拒好意:
“不用了,在山上住惯了,没什么需要的东西。”是见陈令秋有些失落,善解人意的柳新儿还补充了一句:“要是缺了什么,我会跟你说的。”最后又道了一声谢。
陈令秋表情严肃:“那好,那就不打搅你洗浴了,记得将门窗都掩好,王府内虽然太平,但保不齐也会有轻功极好的采花贼闯进来,还是得小心一些。”
柳新儿目光幽幽的打量了陈令秋几眼,嗯了一声,转身利索关门。
门关上的一刹那,陈令秋额头冷汗瞬间淌下,暗骂一声昏头了,竟都敢打天元宗师的主意,摇摇头刚想转身离开,却又鬼使神差的停步,悄咪咪趴在窗槛上瞄了一会儿,发觉什么都瞧不见后,只好失落走下台阶。
只是这时,身后的房门忽然又打开。
陈令秋转头便见到柳新儿站在门口,将换洗衣物搂在胸前,乌黑如泉的长发披于肩头,身上的洁白衣裳虽然脏了一些,但丝毫掩不住这位倾城女子的容色照人,一双似水清眸澄澈,叫人难以移开视线。
美得不可方物。
仙子倒还是仙子,只是添了些人间气。
陈令秋还是第一次见柳新儿作普通女儿家打扮,有些挪不开眼睛了,直到柳女侠轻轻唤了一声,方才回过神,故作掩饰状笑道:“改主意了?那好,正好去瞧瞧屋内缺什么,顺便帮你整理一二,本世子叠被子可是有一手...”
柳新儿摇摇头。
陈令秋停步:“那是...”
“我是想问...”柳新儿表情有些犹豫,但还是小声道:“这几日我能上王府的抱朴阁去看看吗?”
陈令秋一愣,点头笑道:“自然,楼内没什么限制,柳姑娘想什么时候登楼都行。”
柳新儿道了一声谢,再度关门。
陈令秋没听见门栓拴住的声音,而且耳根微动时,竟当真听见了房内窸窸窣窣褪衣和水花轻响的动静,看来这位柳女侠竟当真对他毫不设防。
站在原地一番天人交战后,世子殿下还是决定不能辜负信任,当一回君子,慢吞吞挪动脚步准备离开。
正好这时,另一间房间的姜漱走了出来,见陈令秋大步流星走向院外,连忙唤他留步,并走到近前说道:“世子今日似乎有了些感悟,境界也有了变化,不如趁机再练习一下心法?”
听见这番话的陈令秋有些犹豫:“姑姑之前与那武夫交手虽然没受伤,但想必早就疲倦乏累,不如先休息一段时间,之后再说。”
姜漱摇头:“不碍事的,玉碑子本就是生息不停的百转心法,黄庭真气如今恢复了几成,而且今日世子既有仙人之气所得,修习起来算是适逢其时,我只是教世子,不怎么耗费心神。”
陈令秋见姜漱脸色润泽,额头上的印记也恢复成了之前朱红印记的模样,不由得感叹一句这位素肌玉骨的女真人当真玄妙。
没理由拒绝了。
偏头看了一眼雾花水汽弥漫的侧房,陈令秋摇摇头抛开脑中杂念,跟着姜漱亦步亦趋进了房门。
只是刚一走入房间,姜漱便前后掩好门窗,转头细声细语说道:
“世子把衣物脱了吧。”
陈令秋一惊再惊。
姜漱倒显得神色自若,轻声解释道:“先前教与世子的只是心法口诀,但玉碑子最重要的还是经络窍穴的破关疏通,今日便是要替世子一一点指穴道,尤其是丹田黄庭关,若是有衣物遮挡的话,效果会大打折扣。”
陈令秋回想起之前在马车上时,被柳新儿一指点在腹部丹田,还说什么是“探黄庭”之举,倒也了然。
稍加沉默之后,陈令秋在姜漱表情镇定的注视下,老老实实脱下了外裳,再脱内衫,除了鞋袜外身上只剩下一条白色合裆裈,好在他正犹豫着准备扯下腰间系带时,姜漱及时喊了停:
“这样...就好了,下身的经络不多,日后再去慢慢疏窍也不迟...”
陈令秋松了口气。
这位姜姑奶奶名义上是自家长辈,但没有任何血脉关系,小时候他穿开裆裤的时候两人或许见过,但现在都这么大了...
而且柳新儿如今正在隔壁沐浴,自己却跟她师父同处一室坦胸相见,这也...
陈令秋以前的身子有些瘦弱,但京城的两年习武生涯,再加上回到漠北后一直都勤加练习,身材还算有棱有角,四方坪一战后,硬抗了那杨闯武圣三拳,虽然是以气化身有仙象抵御,但身上仍是留下了不少淤青,青紫一片。
而姜漱虽是第一次见男儿袒胸露乳,但山上多年朝夕闻道的日子,道心愈加平静,此时神色也没有太多变化,缓步走上前,没有着急教学,而是单指单上陈令秋上身各处淤青,徐徐真气从指尖而出,此举虽不能立竿见影疗愈治好外伤,但一定程度上的活血化瘀还是不成问题。
背脊各处淤青稍稍恢复后,姜漱又轻声说道:“世子先坐一会儿,我去取些柜案中药膏,为你去去淤青。”
陈令秋道了一声好,转身麻利爬上软塌盘坐好。
不一会儿姜漱手中便拿着小瓷瓶走回,走到陈令秋身前后,往手中倒了些浅绿状的药膏,又轻轻弯腰在他上身淤青处相继涂抹好,然后用上两指,如玉的青葱指尖带着冰凉药膏轻轻揉擦,又一路从肩头滑上胸口。
面对小圆圈时,姜真人的玉指稍作停留,似乎犹豫了一下,指尖才从圆点浅浅拭过。
一刹那,陈令秋面色虽镇定,但心湖还是悄然泛起了涟漪。
相比于其它地方,他心窝处的淤青最严重,由淤青转乌黑,若是不及时活血通淤,怕是会留下暗伤,姜漱妙手仁心,神色认真清澈,心中也没有太多杂念,所以两指又沿路返回,再度涂抹了些药膏,辅以真气在小圆周围轻轻揉挪了起来。
医者眼中一视同仁不假,可随着那青葱玉指不时抚摸揉拭,伴随着草药和姜漱身子的桂香,某种旖旎的氛围还是在二人之间悄然弥漫...
两人一直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出声交谈,但脸色都悄无声息的红了些许。
陈令秋是因为身子燥热,外敷膏药约莫是姜漱自采的药草,用指尖辅以道家真气抚揉时,效果拔群,所以自然而然的被勾动内息内循周天。
而姜漱...
陈令秋抬起眸子,能登顶天下胭脂评榜首的女子温婉容颜便落入眼眸,清丽绝俗的小脸离他不过咫尺,雪颊微微红润,额头上浅红朱砂印记沁上了几滴汗珠,但转瞬间便又化气消散,轻轻抽动鼻子,姜姑姑身上好闻的别致桂香萦绕鼻尖,久不得散。
身上仍旧是那袭熏紫宫装,即使是与大宗师交手一场,也没有任何褶皱污脏沾染上裙摆,身段瞧不太清,但余光瞥见的胸襟却是鼓囊囊的,大概是这位女子容貌太过绝色,使得很少有人注意到姜漱的身段儿亦是窈窕玲珑。
更加移不开视线了。
心窝处的乌黑拳印在姜漱的指尖抚揉下消了许多,疼痛感和痒痒的异样触感不时传来,待姜姑姑指尖再次拭过时,陈令秋莫名其妙打了个寒颤。
姜漱也感受到了,停下手中动作,抿起唇儿,清眸盈盈:
“怎么了?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视线两两对上,身为风流世子的陈令秋破天荒有些脸红,轻轻摇头:
“没有...”
察觉到世子的灼热目光后,姜漱眸子里也有几分慌乱,匆匆别开视线,掩饰般的低眉道:“接下来的一指可能会有些疼,我的真气也不再停留表面,而是会进入你的经络,一路游曳到身下黄庭,世子你...忍着些。”
陈令秋点头:“好。”
口中虽然答应,但那一指真正抵上胸膛紫宫穴并破膜而入时,陈令秋还是险些心关失守,磅礴真气像是在他体内肆意抽插,没有丝毫停留直插抵上窍穴深处,再沿着人身奇经八脉一路向下探索而去。
姜漱以往都是借助玉玺气运,以极为柔和的手法抚过经络,而这一次却毫不怜香惜玉,甚至称得上粗暴,相比于真正玉碑子浩瀚如汪洋的真气来说,借助玉玺气运入体的真气,只能算得上小露珠了。
约莫是细针和巨峰的区别。
虽然世子的体魄再无遗漏,可之前耽搁了太久,数十年神魂分离的症状可远不止失忆魂缺那般简单,要不然当年王妃也不至于耗费那么多心神后香消玉殒。而且那杨闯那武圣三拳极重,帮助世子锤炼了体魄不假,却又引得神魂动荡,即使是一丝一毫的魂体间隙,境界高深后也如深渊裂口,还是得穿针引线般细细缝补。
姜漱瞧见陈令秋神色痛苦,也是心有不忍,但没得法子,第一次,难免的。
而陈令秋也总算是体会到了之前冯妗妗被他肆意侵入身子的感觉,甚至比那时更疼百倍,毕竟他进入冯潇儿体内的气机,可没有眼下这种生生开拓经脉,将小径拓宽成大道的做法。
一指之后,真气抵达陈令秋黄庭关窍,那朵紫金莲像是重浴新生了一般,十八朵莲瓣再度绽开曳于湖心,姜漱没有再冒进,而是稍作停歇,额头上香汗淋漓,精气神也虚弱了许多,说不劳心费神自然是骗世子的,真气内息的调动,还要用心神照顾陈令秋身体各处关窍,如何能不费神?
陈令秋如今盘坐端坐于案榻之上,姜漱方才为了全神贯注,一直都是站着的姿势,不免有些乏累,而且之后的探黄庭之举用眼下这姿势也不太妥当,便用左手提了一下长裙,坐在案榻上,轻轻道:
“令秋,你...往里边去一些...”
陈令秋听话的挪了挪屁股。
此时尚在运功,姜漱也顾不上那些细碎礼仪了,踢掉绫鞋提了提裙袂,也上了案榻盘腿与陈令秋相顾对坐。
提裙上榻的婉约一瞥间,陈令秋再次望见了那只细腻如玉的小腿,以及同罗袜一般雪腻光洁的脚踝。
还有脚踝处绑系的红绳小铜铃。
姜漱显然也瞧见了陈令秋的目光,咬着唇儿飞快将脚踝藏进了熏紫裙袂下方,下意识的抬眸看向对坐的公子。
陈令秋跟着抬头看来。
这位被江湖人誉为“冰肌九天玄女,足踏地涌金莲”的莲花女真人,脸颊不知何时悄然染上了更深的红晕,犹如朝晕暖阳铺上雪山,皑皑雪色融了些许。
“铃~”
左足的铃儿动了一下。
姜真人的道心...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