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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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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小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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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参横,霞光未吐,巍巍山峰云雾缭绕,鸣翠跃上别院梅树枝峭,叽叽喳喳对着窗柩鸣叫,像是在报复昨夜被铃儿叨扰。 黄雀跳跃,枝头摆动,枝芽晃坠数滴朝露水,浸润树下白莲两瓣蕊。 别院屋内一地狼藉,宫装锦衣散乱各处,秀榻床帏后,一抹淡紫小莲衣逃出某人的手心垂挂床边,微微晃动的细绳道出昨夜的风情。 床帏下陈令秋缓缓睁开双眸。 虽然仍旧不能动弹,但五感还在。 枕边人也还在。 脑中回忆了一下昨夜姜玄女由王道转霸道的表现后,陈令秋有些心有余悸。主要姜漱喝了酒之后反差也太大了...活脱脱一个霸道小师太。 铃儿一摇摇了小半宿,还是自己摇... 昨晚月色虽然朦胧,屋内也是黑漆漆一片,可他如今的五感不同往日,离得如此近怎么会看不清楚。 一晚上,晃得他眼都花了... 途中他有几次险些冲破点穴关隘,想要起身反客为主,结果都被姜漱重重推倒了回去,并且再次点穴。 姜师太要的就是一个不动。 其实这种事若是换成王府别的女子,哪怕是冯潇儿都好...陈令秋心中都不会这么抵触。 可姜漱...他之前对这位姑奶奶从没有这种念头。即使不久前被姜秦王绕了柱,也没有生出别样心思,只当姜姑姑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 可眼下... 怎么就搞成这样了... 还是被骑... 枕边的姜漱同样睁眼无神,不知道是刚醒,还是一夜未眠,清眸呆呆的望着床榻顶上,似乎有些万念俱灰。 自从舒王爷告诉她玉碑子最后几句心决的真正阐意后,姜漱便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这几日她闭关除了调养真气外,便是在深思熟虑此事。 昨夜的抉择的确是出自本心,可无论怎么说,世子都是她自小看到大的小辈。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即使不去论什么姑姑的身份,也算得上亦师亦姐了。 自家弟子远去昆仑峰为她拼命求药,好妹妹也在别院侧屋,她却偷偷... 这可真是眼皮子底下吃干抹净... 而且醉酒之后...似乎与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自己怎么就真人坐莲台了... 还坐了小半宿... 身子的异样倒也罢了,心里的委屈才是能难与人言的。纵使已故的王妃能够体谅她,可自己以后又该如何面对新儿、潇儿她们... 又该以何种身份面对世子? 醉酒后不仅表露出那幅羞耻的姿态,还...还那么主动的骑了上去...日后在令秋面前,哪里还有半分长辈的威严可言... 一想到这儿,纵使姜漱修了十年的道心无比坚韧,也不免五味杂陈起来,心中说不出的苦楚,两手提了提胸口的锦褥,泪儿又从眼角滚落。 陈令秋察觉到了被子被拉扯,头虽不能动,但却能言,嗓子有些沙哑的唤道: “...漱儿?” “喊姑姑。” “......” 声音听着有些冷漠。 “不...”姜漱抿起苍白的唇儿沉默了下,尽力维持声音的平静,却还是不免颤栗难安:“还是叫漱儿吧...” 毕竟眼下躺在一块儿衣裳都没穿,这成何体统... “漱儿...”陈令秋还不太适应这位称谓,“你的...黄庭内景如何?将真气都留给我,会不会...” “不碍事...” “当真?” “嗯...” 一问一答后,屋内重新陷入寂静。 窗外天色微明,鸟儿啼鸣也嘹亮了许多,拨开云雾的霞光射入屋内,止步床帏前。 姜漱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了。 方才不走,是不愿令秋再次面对舒姑娘那样的境遇。毕竟一夜温存...之后,醒来身边空无一人,那世子该多消沉。 可也不能再待下去了。 莫说旁人,她连自己这关都过不了。昨夜下定决心之前,也早已做好了准备... 迟疑了下,姜漱还是缓缓起身,身子一动,下身紧跟着传来异样,但对大真人的她来说并非不能忍受。 偏头望去时,发觉世子的视线跟着转动...短暂的视线相接,姜漱感觉到背后凉飕飕的,低头时才发现自己上身光洁无物,胸口半团儿侧弧惊人,还摇晃了下。 昨夜是酒劲上了头,又是在黑漆漆的夜色下晃荡,自是少了许多羞耻。 可现在... 姜漱神色慌张,赶紧缩回被子里,四下瞧了眼,床上除了那件小莲衣外没留下什么衣物。她又是在靠里的位置,想要出去,要么就光溜溜爬出被褥,要么就再从世子身上跨一次... 纵使境界高深如她,晃了一夜都有些腿软,如何敢再冒这个风险... 姜漱心中委屈一阵后,只得小心抬手摸来床头那件诃子小衣,之后咬了咬银牙,将小莲衣蒙在了陈令秋眼睛上... 帘帐摇晃,窸窸窣窣了小会儿。 途中姜漱还险些腿脚一软,卧坐了下去...好在有惊无险,下床穿好外裳后,重新恢复了端庄娴静的道家真人模样。 姜漱没有着急离去,而是走到床前,先替陈令秋把脉,细细感究了一下人身内景几处关隘,以及最重要的阴阳得中一句如何。 等察觉到世子内景气象如日东升,黄庭气海浩浩似川流时,才彻底放了心。 一阴一阳谓之道,魂魄无外... 舒王爷果真没有骗她... 既然如此...她也该走了。 可念头虽生出,身子却如昨夜被点穴的陈令秋那般,不愿挪步。静静望着被小莲衣蒙上眼睛的世子,姜漱有些失神。 良久,轻声道: “令秋,我十载玉碑子凝练的真气内力多数都留给你了。有了昨夜那几次取金合石...再加上你自身的悟性,想来是能够留之六七层的,即使你以后武道精进,也足够气海无虞了。 “那朵紫莲...原本也是想借机赠还与你的,可我有些贪心...还是留下了... “就当秋儿你为我种下的,好吗?” 似乎察觉到床上的陈令秋听到这里后,试图冲破窍穴束缚挣扎了下。姜漱担心他还不能熟稔掌握体内真气伤着自己,连忙蹲下身,将手抚上世子脸颊,柔声道: “秋儿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只是需要静一静...” 的确只是静心凝神。 可上次闭关十年,道心方才幽静。 这次又该多久? 好在床上的公子听见这句话后,安静了下来,蓄涌狂躁的气息也平复。 屋内寂静了一会儿,姜漱这才又道:“令秋你的穴道一个时辰后会自行解开,山下的事我会去想办法解决的,想来李敬也不会伤我。下山之后,我会先去昆仑山找一趟新儿,替她弄清当年柳师的事。 “再之后...” 话音到此为止。 陈令秋等了片刻,耳边却再没响起轻音,想来是姜漱也不知自己该去哪。而他即使有心想要出言挽留,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发生这种事,二人之后该如何相处? 恍惚不知过了多久,忽有一阵山寒秋风掀起帘帐,盖在眉目的小衣滑落。 陈令秋平静的睁开了双眸。 窗柩大开,院外天光大亮,山涧寒风窜入时帘幔吹拂,黄铜香炉内燃的沉香袅烟与旖旎余韵一齐徐徐散去。 屋内再无紫衣。 ... 别院侧屋的冯潇儿刚起,昨夜显然没怎么睡好,荷香端来清水洗漱时,仍是睡眼惺忪的模样。 “小姐昨日没睡好么?” “嗯...”冯潇儿下床打了个哈欠,“也不知怎么闹的,昨夜山上摇了一晚上的铃铛,吵人不休,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不过说起来,像是从令秋房间传来的...” 荷香将毛巾浸入水盆,“奴婢也听着了,不过听秋夷她们意思像是习以为常了,山里应该常有吧。” “是么?” “是呢...噫?小姐你这是...” “嗯...?呀!怎么回事...”冯潇儿顺着荷香的视线往自己身下一瞧...顿时吓了一跳,赶紧逃回被子里。 结果靠外侧的床褥也湿了一片...方才被褥掀开一小会,就冰凉凉的...小薄裤上也是,虽然被体温暖了一夜好多了,但这大冷天的,哪有那么容易干... 难怪她昨夜像是睡在冰窖似的... 荷香之前就听自家小姐夜里念了好几回世子殿下,哪里会不知道怎么回事...偷偷抿嘴,赶紧替冯潇儿重新找了条裈袴换上。 伺候穿衣时,荷香见冯潇儿腿脚都快软了,担心道:“小姐,咱们还是得注意身子,反正殿下又跑不了,要节制...” “死丫头,你...你胡说什么呢...!”冯潇儿脸色一红,“再乱说,小心我给你送王府当...” “...送到别地儿才有用呢,要是将奴婢送到王府,那到时候殿下一问,小姐那点事儿奴婢不就全抖出去了...” “这倒也是...呸!我能有什么事儿呀?” 冯潇儿啐了一口,穿好新裈袴后,顿时变得底气十足,再不见昨夜躲在被窝里绵软啜泣的模样,哼了一声:“再说了,我是长辈,令秋一个毛头小子...还能怎么我么?” “这倒是呢,殿下还能让小姐哭唧唧的讨饶不成?秋哥哥什么的,宁死都不会喊呢。” “那是自然...嗯?!你这死丫头...” “呜呜...小姐,奴婢错了,再也不乱说话了...” 房内打闹一阵儿后,衣裙端庄得体的青裙美妇走出了房门。 冯潇儿昨夜耳听铜铃挠心,又莫名被人骑在身上似的讨饶了小半宿...所以今早身子还是有些发虚,好在打扮后倒也瞧不出异样,仍旧是那幅雍容贵妇的模样。 走出屋时,秋夷和徐洛水也都聚在院内,交头接耳不知在聊什么。 冯潇儿环视了一圈儿,没见到自家好姐姐,询问了几句才知道三女都没见到过姜漱。 姜真人哪怕是在王府时,也一直秉持着山上早起做道家早课的习惯,这个时辰都不露面,的确有些奇怪。 再加上陈令秋也不见出门,冯潇儿又想起昨夜的反常...心中开始有些不安,于是赶紧走向世子屋内,想看看究竟怎么个事儿。 结果刚走到门口... 屋瓦砰然炸裂! 一道白衣从屋脊大口飞出,而后没有丝毫停留,如奔雷滚落下山。 站在门口的冯潇儿吓了一跳,眼神惊慌失措,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院内秋夷抿嘴不语。 徐洛水没有再冷呵,轻轻摇头。 眨眼功夫后,冯潇儿像是感同身受,心口莫名揪了两下,恍惚转身望向院内看不到的山下,眼中满是疼惜,喃喃失神: “令秋这是怎么了...” 初日当空,乾吕山主峰道钟重敲一百六十余声,琳琅振响,肃清十方,山涧浮岚拨散而开。 乾吕山作为道家山头,本就有早晚课收慑心神,所以此时各殿和山腰都聚集了不少道人。这两日的乾吕法事也结束,不少江湖客都已经下了山,仍留未走的,也都在今日先后离开。 宋幻铃吕星洲一行便在下山人群中,只是相比于当初登山时的热络氛围,如今的几人之间似乎有了间隙,即使同行,却再无言语。 妙妙山的师徒二人也是...登山时师徒情深,下山后形同陌路。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一个男儿... 相比于这些人靡靡不振,在清水崖与与“陈宗师大战过数百招”的开碑手洪二,心情便开怀许多。下山时,不时与旁人吹嘘自己与那世子战于崖畔的场景。 毕竟这场架虽然算不得多么惊天动地,也不比张剑仙千里飞剑,但过手百十来招才惜败,也算宁折不弯的豪侠了。 谁人不知前两位与陈宗师真正交过手的,都是大宗师水准的人物? 他洪二作为第三人,怎能不畅快? 反正当时一起动手...然后挨揍的几人,早已被洪二偷偷打点过,所以大可高枕无忧。 走在下山石阶上,洪小宗师正乐呵呵的受用旁人吹捧,心中不免得意自满。但如今他身份不俗,也不好表露的太妄自尊大。 本想自矜几句时, 忽地—— 山上如滚雷般的破空声掠过头顶! 这动静不比千里飞剑来的差,而且是从他们头顶丈余一掠而过,险些吓得正在洋洋自得的洪宗师一头钻进旁边灌木丛。 好在那人形滚雷太快,等几人反应过来都已经消失不见,这才免得丢人。 但是不可避免的怨怼几句。 “娘的,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吓,是不是打雷了...” “洪宗师洪宗师,您没事儿吧?怎么滚进草丛了...刚刚那是不是个人影?像是穿得白衣...” 除了他们一行之外,仍留在山上的江湖客不多,但也都听那滚雷落人间的巨大动静,各自惊疑不定,猜测是不是又有一场大宗师间的交锋热闹可看。 可惜那道白虹似乎只是下山去。 不少江湖人失落叹气。 继而... “嗤!” 山脚竹楼,有一枪挑山来! 枪头裹红素,枪名素不让。 山巅徐洛水近乎同时御风落山去。 山腰处的洪二,拍拍屁股上的枯叶刚爬起来,似乎也反应过来,刚才匆匆一瞥望见的那道白衣是何人... 更明白山下出枪如龙的是何等身份! 洪小宗师再无心思理会旁人的恭维,望着山脚喃喃出神: “娘的,这下名声不来都不行了...” 乾吕牌楼石柱上,陈令秋束手而立,闭眸时心神感知不到任何紫韵,神色原本满是迷惘,但见到竹楼方向的来袭长枪后,柳眸眯成一条缝隙,头一次显露磅礴杀意。 这位广陵君子枪已有数载不提枪刃,此番重握素缨,怕是再不会止步牌楼。 陈令秋也有万般理由不会龟缩山上。 那就当仁不让。 真气鼓荡如球,衣袂掠出。 乾吕主峰大殿一道长虹随行而动。 虽是杀人剑,却名曰太平。 巍巍仙人气象临身,玉碑子汪洋真气浩如川,手持真仙杀人太平剑。 白衣再入小仙人之姿。 问剑天下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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