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滩边,伊莎贝拉赤裸着身体躺在沙地上,身上盖着一件羊毛坎肩,仍沉浸在刚刚的欢愉之中。
诺亚坐在一旁的礁石之上,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远处的海面。
茫茫的冰原笼罩在血红的月光之下,就连海上泛起的浪花也带着一抹诡异的红色。
自他们离开通天塔以来,这种异常的颜色已经持续了近一个月。这段期间,他们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南,进行着缓慢的搜寻,祈求能够找到从塔上坠入海中的兰德。
然而,他们一无所获。
……
其实在松开手的那个瞬间,诺亚便开始后悔了,然而一切已经太晚,无法挽回。兰德迅速向大海坠落,最终被翻滚的波涛吞没,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外。
与此同时,一团旋转的黑色云雾自高空穿透厚重的云层,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扑向通天塔。
“是罡风,诺亚!”伊莎贝拉喊道。
诺亚立刻仰头向天际望去,心中一怔。天神茹拉的天罚又一次降临。上一次,茹拉已将通天塔一劈为二,这一次怕不是……
“跑!”诺亚失声喊道。
他尚未完全从失去兰德的悲痛中恢复过来,然而求生的本能已促使他将身体迅速撤回塔内。他立刻站起来,拉着伊莎贝拉向楼梯方向奔去。此刻,他们没有龙,也没有巨鹰的协助,只能在这座高塔内,争分夺秒地逐层向下逃离。他们必须在罡风笼罩整座塔之前,尽快脱离这个危险之地。
在冲下楼梯的过程中,他无意中瞥见了当年被他祖父刺入地面的佩剑——伊兰迪尔之刃,他的脚步随即慢了下来。他最终决定折返,艰难地将剑拔出。
尽管他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下冲刺,但还是太慢了。随着电闪雷鸣,两人已经听到塔身巨石被闪电击中而碎裂坍塌的声响,并感受到塔身剧烈的摇晃。
“来不及了,诺亚,如果罡风贯穿下来,我们就出不去了。”在向下跑了三层之后,伊莎贝拉紧紧地拉住诺亚。
“那怎么办?”
“我们现在一起跳下去,跳进海里!”
“跳进海里?在如此之高的高度?我们会粉身碎骨的!”
“别忘了我们海魅一族对海的操控力,你还相信我吗,诺亚?”
“我相信你!”面对眼前这位曾经欺骗和背叛他,但在关键时刻却保护了他的恋人,诺亚仍然坚定地选择了信任她。
“好,那我们一起跳,我会保护着你的!”
“跳!”
在接触海面的瞬间,诺亚并未感受到预期的强烈撞击感,波涛的汹涌似乎瞬间变得柔和。在此同时,伊莎贝拉迅速拉着诺亚向远处的岸边游去。
他们相互搀扶着,颤巍巍地攀上岸边嶙峋的礁石之上,远远地望见罡风席卷了整座通天塔。随后的景象令人震撼,屹立于孤岛上的通天塔轰然倒塌,连同整座孤岛化作一片废墟,被冰冷漆黑的海水淹没。
罡风消失了。
在如此强烈的冲击之下,大地剧烈震动,整个海面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两人顾不得身上的湿冷,紧急奔向高处,这才逃过了一劫。
在奔跑的过程中,诺亚的内心五味杂陈。为了抢夺冠冕,他最好的朋友兰德与之决裂,并从塔的高处坠入海中,而通天塔又在天罚下迅速坍塌,恐怕兰德已经粉身碎骨并随着整座塔的坍塌而被埋入废墟之中。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并未离开。尽管诺亚已经接受兰德离开这个世界的事实,但他仍然坚持在周围进行搜寻,以寻找兰德的踪迹,哪怕是找到他的遗体。
寒冷、潮湿、饥饿笼罩着他们。
经过一番搜寻未果后,诺亚的内心也逐渐平静了下来,并答应伊莎贝拉返回南方。
两人没有按来时的路线返回,而是沿着海岸线向南前行。其一是由于他们身上的食物所剩无几,贴着海岸线前行更容易获取食物;其二是由于诺亚的心中仍抱有一丝幻想,期望能在某处海滩边找到兰德,无论死活,他都希望有兰德的消息。
……
在历经将近一个月的行程后,他们来到了当初发现海盗沉船的无名海滩。然而,这个地方已经远离通天塔,这表明即使兰德未被埋在废墟之中,他也不可能随波逐流至此,再次找到他的希望已然渺茫。
两人点燃篝火,默不作声地依偎在一起,温暖的火光映照在彼此的脸上。诺亚在心中对好友默默做了悼念,他的眼神透过闪烁的火光,聚焦在天空中那轮月亮。然后转向伊莎贝拉,随后,他的视线转移到伊莎贝拉的身上,几个月来积累的复杂情绪——愤懑、无助、仿徨、悲伤等等,在此刻如洪水猛兽般倾泻而出,倾泻在她的身上……
今晚,满月高悬,月亮宛如被鲜血浸染的眼球,使得整片天空和陆地都笼罩在猩红色的光芒中。这种景象在奥古大陆上前所未有,没人知道是什么原因以及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更无法预测这轮血月会给大陆带来怎样的恐慌。
不过,此时此刻,无名海滩的篝火旁的两人,并不在乎。
良久之后,伊莎贝拉将头轻轻靠在诺亚的胸膛,温柔地问道:“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儿?”
是啊,他们接下来应该去哪儿?
这个问题把诺亚问住了,通天塔的任务失败了。尽管他们历经千辛万苦,最终在塔中找到了拥有强大力量的死神之冕,但是冠冕在几方势力的争斗中不幸从塔中掉进了海里。或许伊维尔在跳出塔后就已经得到了冠冕,即使它被掩埋在海底的废墟中,伊维尔获得冠冕也只是时间问题。不然,又该如何解释最近出现的诡异血月呢?
这个世界离毁灭不远了,诺亚绝望地想道。
可是他想死吗?他垂下眼帘,注视着伊莎贝拉,内心的答案无疑是:不,他不想死,他想和伊莎贝拉在一起,活下去。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销毁冠冕,阻止伊维尔的复仇计划。可是,如何才能销毁那顶冠冕呢?他们已知的方法只有通过通天塔将其交给天神茹拉销毁,但茹拉接连两次背叛了人类,并最终将通天塔摧毁殆尽。
呵,诺里克·爱美尔,他的父亲,曾告诉他们,打造冠冕的邪灵骨刀知道销毁冠冕的方法,并在临死前透露给了他。可现如今,他父亲满口谎言,且在通天塔一战后生死未知,去向不明。
据他父亲所述,他与兰德的叔叔曾于国王的私人图书馆中发现了《塔米埃古手札·浩劫》一书,并根据其中的记载,成功寻找到骨刀——被天神茹拉囚禁在东方尽头的巴别塔中。
有没有可能骨刀并没有死去?或者在生前留下过什么讯息?
骨刀被囚禁在东方的巴别塔,这是诺亚掌握的最后线索了,如果想要阻止伊维尔对这个世界的复仇——
“不!不!不!我没有那么伟大,我只想和伊莎贝拉活下去,仅此而已!哪怕销毁冠冕的方法是牺牲更多其他人的生命!”诺亚心里想。
——那么他就必须怀着最后的希望,顺着这条线索一探究竟。
“我们去巴别塔。”在思索了片刻后,诺亚如是说。
……
第二天的清晨,身旁的篝火熄灭了不多时,寒冷再次袭来,诺亚从睡梦中醒来。此时,海面上的雾气在阳光的照射下正逐渐消散。透过这雾气,他依稀看见了远处的海滩上的一团黑影。
“快醒醒!”他摇醒身旁的伊莎贝拉,指着黑影的方向,道:“有情况!”
他们此前曾在这里发现过沉没的海盗船,诺亚担心又会出现海盗,而那团黑影很有可能就是停泊的海盗船。
此地的海滩一片荒凉,没有可供躲藏的大型遮蔽物。四周还飘散着一些雾气,两人也不敢贸然行动,只能暂时在原地的礁石后面躲避并观察情况。
只有海浪的声音。
过了不知多久,雾气消散,远处的那团黑影露出了清晰的轮廓。
是一艘漆黑的帆船。
“那是海盗船吗?”
“看旗子不像,”诺亚眯起眼睛眺望,“虽然也是黑色的,但看上去像是商船的旗子。”
“会不会是故意悬挂的商船旗?”
“确实有些奇怪,像又不像。”
诺亚摸着下巴,略微思考了一番,道:“我们摸过去看看,这么半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见一个人影,不管它是什么船,都太不寻常了。”
此时,诺亚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这大概率又是一艘出事的船,就像上次他们发现的沉船一样。只不过,关于这艘船到底究竟经历了什么,他们还得一探究竟。
他们轻手轻脚地向船走去。在接近时,他们发现这艘船已经搁浅了。应该是趁着昨夜涨潮时漂向了岸边,潮水退去后便留在了海滩上。
木质的船身通体黑色,连船帆都是黑色的。然而,近距离观察之下,他们发现这不像是涂刷或浸染的黑色,也不像是被火燎过后的焦黑色,而是自内而外散发出的黑色,并带有一种毫无生气的寒意。
两人站在船下,不禁打了个冷颤。
“我们上去看看吧。”在确信周围无人后,诺亚向伊莎贝拉提出了上去探查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