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内一对手腕粗细的红烛火光摇曳照亮整个房间,朱红油漆粉饰的月亮门正中央贴着一个大大的囍字,囍字两边高挂一对金底红边的鲤鱼刺绣,下坠长长的红穗。
红色的罗纱幔帐似明透亮,三套大红色棉被上绣一对引颈相交的鸳鸯,它们看起来是如此的恩爱,总之洞房内大多以红色为基调。
作为一个有经验的新郎官来说胡哉对屋内的布置一点也不陌生,唯一不同的是他此刻反倒成了闺中待君归的小媳妇。
今天的婚礼虽经历哈老大抢亲的波折,不过好在哈老大被他一通忽悠,不但和胡哉拜了把子还将他礼送回来,并赠上一份厚礼——半人多高的郑月娥全身像。
整个婚礼过程在众多亲朋好友的哄笑中有条不紊的进行,下了轿子胡哉跳过火盆,又闯过一道道难关,携手郑月娥虔诚跪拜在郑关东夫妇面前。
当郑月娥掀开红盖头的那一刻他们夫妻在天地、父母、师傅(王子翩)和亲朋好友的见证下结为合法夫妇。
面对众人的调笑,饶是胡哉的脸皮修炼到相当厚度,小心肝依旧有些发抖,哈老大送他回来完婚的时候,他也有想过就此逃离或者在哈老大的碧波潭苟且一段日子。
可想到温良贤惠的郑月娥,他又于心不忍,怕郑月娥因此寻了短见。当然,哈老大的媳妇不乐意留他做客也是主要原因之一。,估计这也是哈老二宁愿在外漂泊流浪、挨饿受冻也不愿投奔大表哥的原因。
外面不时传来宾客划拳、唱歌的闹腾,想来宾客还未完全散去,郑月娥应该还在招待宾客,胡哉一个人背对着房门百无聊赖坐在圆桌前的吃着桂圆、红枣、松子、榛子以及桌上的糕点,一口小酒下肚生活美滋滋。
“哩格哩格哩格郎,夫人休要心焦躁,我本无心弄风骚。蟾宫之内出月老,手持棍棒把媒保。家有宁妃忙禀报,奈何美人不肯饶。无事生非添烦恼,阿哉末路失贞操……”胡哉自酌自饮一只手有节奏的拍打大腿,嘴里哼着曲调。
老话说的好,“寡酒难饮”,胡哉越喝越唱越伤心,心里头那点伤心事儿一下子全都翻涌上来,泪水逐渐模糊双眼,一股莫名的情绪不断迷乱他的意识。
微醺之际房门突然“吱呀呀”被人推开,随之一阵凉风呼的一声吹进房内,刹那间胡哉浑身汗毛竖立,一股冷彻透骨的阴冷叫人不寒而栗,刚刚还温暖的房间顿时结出一层薄薄的霜花。
“啊呀!”胡哉惊叫一声,手一哆嗦酒杯摔落到地摊上,迷醉的头脑瞬间清醒一半,缩着脖子轻声询问道,“月娥?爱妃?是你回来了吗?”,接连询问了好几声身背后没有人回应。
“爱妃,咱们开玩笑。”胡哉声音打颤道,“我、我可是天生封痹症,你要是敢吓唬我,咱就死给你看。咱俩好好的玩,别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爱妃?”胡哉大叫一声给自己壮胆,猛的回转身,背后空空如也连个人影子也没有,原来是虚惊一场,这才坦然的长舒一口气。
“哎呀!我滴个亲娘老子哎。”胡哉揉了揉太阳穴,不由得感慨道,“别人结婚叫惊喜,咱爷们结婚叫惊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爱妃、咱的爱妃呀!”虽说是虚惊一场,胡哉还是禁不住爱的呼唤,他近来的神情越来越敏感,哪怕有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会造成他坐卧不安,“你快点回来吧!”
他终于深刻的体味到独守空房的滋味,这真是“孤灯伴佳人,幽幽盼君归”,天下间的痴情人真是可怜,明明心爱的人儿就在不远处,却还要忍受一个人独守空房的滋味。
他多么希望心爱的人儿快点回来,胡哉满腹幽怨的起身走到房门口,冲灯火通明、人声嚷嚷的前院探望几眼,无奈的摇摇头关上房门。
“饿死不进萝卜园,穷死不做上门婿。”关上房门后胡哉转身返回圆桌前,哀怨的嘀咕几句,“爱妃、咱的爱妃呀,哎、哎呀妈呀!”
好嘛!这一转身差点没把他吓到背过气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月亮门和圆桌之间多出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正背对着他仰着头望着贴在月亮门上的那个大大的囍字。
瞧这女子中等身高,一身穿缕金百蝶大红袍,乌黑秀发高挽发髻戴着金丝八宝凤头钗,一对珍珠耳坠在烛光的照耀下放射光芒,从衣着打扮来看定是一位富贵人家的小姐或家眷。
若是放在平时或正常情况下,胡哉身为读书人一定会恭恭敬敬的走过去深鞠一躬,礼貌的问候几句套套近乎。
可今个他只想尽快逃脱,这女子出现的太过突然和诡异,如果是个好人怎么就人不知、人不知觉的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进房间里,不消说现在只有一个可能,这女子不是人。
“大姐、那个大姨,不是、大姑。”胡哉紧张的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了,只能一气胡说八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我这里是婚房,你说咱们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您在这不合适,要不您改日再来......”
胡哉说完这句话就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什么叫改日再来,能不来最好,“不是,大姐您改日也别来了,我媳妇狠着呢?这要是被她发现,咱可不吓唬你,我媳妇一拳能闷倒一头牛。”
“忽悠悠、忽悠悠。”胡哉还在自顾自的威胁带恐吓,那女子仿佛听懂了他的话,飘飘忽忽的转过身来,没错,胡哉没看错,那女子自始至终都是漂浮在空中,脚不挨地的那种。
“大姐,您扭过脸去。”胡哉见女子转过身,赶忙抬手遮挡并把脸扭到一边,他可不想看到女子那张丰富的脸。
可惜这女子并没有如他所愿,眨眼间已至身前,胡哉余光一瞥对方的容貌尽收眼底,没有想象中的恐怖,反而长相端庄秀丽、满目慈祥还带着几分可亲。
两人对视片刻,女子冲他点点头,飘飘悠悠飞向门口,“吱呀呀”房门无风自开。胡哉眨了眨眼强装镇定,目光始终盯着女子的每一个动作。
下一刻,女子的身影出现在庭院中,转回头见胡哉仍傻愣愣的站在房间里,女子再次冲他点点头。
胡哉的脑瓜子轰隆一声,霎时间明白了女子的意图,她似乎要带他去某个地方,“去,还是不去”,胡哉暗暗自问,“瞧她的模样应该没有坏心眼,想来应该不会加害于我。
况且她一个女子,即便是妖鬼邪祟,也就是个女子,我堂堂男子汉岂能怕她,无论如何咱也不吃亏!”
思忖片刻,胡哉下定决心跟随女子一探究竟,“人死卵朝天,反正咱也是生死关头闯过几次的人了,这次权当生活对咱的又一次一遭,俺来也!”,胡哉一撩长袍抬腿走了出去。
“芝麻关门!芝麻关门!”,走到门口的时候这家伙还不忘念两句咒语,“我自己关门”,见咒语不管用,胡哉只好怏怏的纯手动把门关上。
两人一前一后,胡哉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跟在女子身后奔后院走去,那女子还挺心疼人,如果两人的距离拉远了就会减慢速度等一等身后的胡哉。
一路上穿庭过院,来至在一处小小的庭院中,女子是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走向靠近墙角的一口白玉石雕的井圈旁。
胡哉呼哧、呼哧的跟上去,只见白玉石雕的井圈上布满深深的勒痕,想来应该是郑家人在井中打水留下的,
井的四周有数株高大的树木,只可惜历经寒冬树叶凋零,除了几片倔强的枯叶之外再无它物。
不过,可以想象等到春暖花开之日,这里定然恢复一片郁郁葱葱、绿荫遮蔽的景象,搬一把交椅躺在树荫下,叫人说不出的舒适惬意。
“白玉古井桐叶肥,小院庭中月轮高。”胡哉触景生情,不禁诗兴大发诵诗半首,却突然卡壳,再也想不出下半句,琢磨一会只能作罢。
望着地上的枯树叶,鬼使神差一般弯腰捡起一片枯叶,借着月光端详片刻,脱口而出,“这是枇杷树!”
他对枇杷树太熟悉了,遥想几个月前他曾经和宁妃一起在胡家豪宅内种下过一棵树枇杷树,当时两人还你侬我侬的偎依在一起,幻想着枇杷开花结果的那一天,只可恨“枇杷还有新绿日,宁妃却无再还时。”
“大姐,您带咱到这里有何贵干?”胡哉鼻子吸溜几声,转头看向女子时,那女子却早已不见踪影。
“大、大姐?”胡哉猫着腰四周张望寻找女子的身影,“咱开玩笑哈,我今个结婚没工夫陪你玩躲猫猫!”
胡哉找了好大一会再也寻不见女子的身影,最终将目光停留在面前的水井上,半个身子贴在井沿上冲水井中观瞧。
只见井水清澈见底,两只手放在嘴边冲井下喊道,“大姐,你在下面吗?听到请说个“欧”......”
“怪哉!怪哉!”胡哉喊了半天不见井底有人回复,于是便琢磨起来,“这女子是谁?带我来到此处究竟有何目的?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是了。”突然,胡哉仿佛被雷劈开了窍,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脑海中,“我是看起来只有十八岁,实际上只有十八岁,新机子哇.......没错真相一定是这样。
某日,便宜老岳父偶遇刚刚容貌秀丽的女子,心生歹意将她虏至家中,想把她这样、那样,然后哼哼哈嘿!
那女子性情刚烈百般不从,最终逼奸不成,女子投到这口井中寻了短见,一丝执念不散,引诱我到这里来......”
“错不了,便宜岳父干得出这种腌臜的事情。”胡哉通过有理有据的强大推理,再联系便宜岳父棍棒逼亲的事实,真相似乎水落石出。
当然,想要找到确凿的证据,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下到水井中找出女子的尸体。可是这寒冬腊月里,又在便宜老岳父的眼皮子底下,胡哉望着清澈见底的井水摇摇头准备从长计议再说。
“要不还是先趟趟水。”胡哉本想一走了之,可又担心那女子再飘过来找寻他,于是在井边寻到一块砖头丢进水井中。
只听“啪嗒”一声砖头坠落井底,胡哉尴尬的说道,“我滴个猴来,这是口枯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