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贾瑞趁着宁府人少的时候便匆匆离去。
到家中点起蜡烛,对着铜镜,看了看脸上清晰的牙印微微肿起,好在胸膛的伤口已经愈合。
他拿了点药水抹上胸膛,又找了点冻疮膏涂到脸上把牙印遮掩一下,看了看觉得没什么问题。
不多时贾桂花、王力、贾全、秤砣等人过来,贾瑞把准备好的礼品发给他们,又嘱咐他们几句。
四人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挺欣慰的收下了。
打发走四人,贾瑞把昨天写好举报尤氏罪证的信扔进炉子里烧了。
这东西现在已经没用了,他手里尤氏的把柄够多了。
反过来他和尤氏的关系更见不得光,这种东西留着就是祸害。
牵连出尤氏,自己也讨不了好。
祖母刘氏叫他吃早饭,贾瑞推说胃口不好,现在确实吃不下。
他现在必须考虑后路了。
不论尤氏杀不杀得掉秦可卿,对他而言都一样的危险。
尤氏杀了秦可卿,他与尤氏彻底绑死。
杀不了秦可卿,若反而被贾珍知晓反扑,那更是九死一生之局。
唯有远离尤氏、远离这场风波才是最好的抉择。
他原计划是这两天要王熙凤先把晴雯从宝玉房中调出来,以后再想办法拿别人顶上。
反正想进宝玉房中的丫鬟多的是,何况是晴雯这种大丫鬟的位置。
以王熙凤的面子托词要使唤晴雯几个月应该没什么问题,之后再拿银子给王熙凤,把晴雯的卖身契赎回来就行。
只是现在却不能这么办了。他不能让晴雯跟自己扯上关系,至少现在不能。
万一自己有事,晴雯与自己关系暴露,很容易被牵连。
次日,贾瑞病了。
病得突如其来,病得奄奄一息,而且还众所周知。
王熙凤派平儿送了一大提补品。
尤氏也派小厮过来看望,甚至还带了一个大夫给贾瑞看病。
大夫看着面色红润,脉搏有力的贾瑞,实在不敢妄下结论,直到贾瑞喷了他满脸血的时候才吓坏了。
咳血咳这么多的病人他还没见过,想来也没几天好活了。大夫不敢治,草草留下一个补血方子走了。
宝玉也派人来了,宝玉的小厮茗烟和晴雯一起来的,同样带了些礼物。
“脸上怎么回事?”晴雯问。
他刚才把自己没病的事儿告诉了晴雯,不忍心她为这事担心。
只推说自己要把一桩棘手的差事推掉。
晴雯见他不欲多说,更不肯自己去问。
“晚上不小心擦破皮,又冻伤了。”贾瑞哄晴雯道。
“你做的衣服很合身,我试过了,挺好看的。”贾瑞道。“要不我换上你看看?”
他想着转移话题,另外也不想多留晴雯引起茗烟的注意。
“不是又跟谁去放花子,炸伤了吧?”晴雯娇俏的瞟了贾瑞一眼,怀疑道。
晴雯怎么可能待在房里看他换衣裳,贾瑞分明就是不想让她多问脸上的伤势。
贾瑞也没想到她会来这么快,早知道提前给她去信儿让她别担心就好,“真是冻伤。”
“那瑞大爷可得小心些,我听说隔壁大姐家的院子格外冷。”晴雯冷笑着刺了一句,便与茗烟一起去了。
这丫头却把贾桂花怀疑上了,她居然知道贾桂花住隔壁。
这样正好,反正他与贾桂花没什么事儿。
“瑞大爷跟我们走一趟吧”,晴雯走后不久,宁府过来几个家丁、小厮。
“去做什么?”贾瑞问。
一个领头的家丁冷笑道:“到了地方瑞大爷就知道。”
“我现在重病在床,跟你去做什么?你想害死我不成。”贾瑞怒问。
这几个家丁却早有准备,竟把上午尤氏派来过的大夫请来。
只听这大夫道:“瑞大爷能否再吐一次血?”
这是人话么?
贾瑞咳嗽几声,还是没能吐出血来。
“我初时以为瑞大爷是不治之症,哪知回去路上却发现瑞大爷吐的血不像鲜血。”这大夫道:“倒像是盛放多时的猪血、鸡血。”
“瑞大爷脉象中正平和,心跳有力,看起来实在不像是有什么重疾在身。”
贾瑞抚了抚额头说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那几个家丁却不想再和他多说,把他拖下床,几个人出来架着送上马车。
大门外、马车旁贾代儒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不住叹气,刘氏也跟着愁眉不展。
尤氏房中,“太太,大夫说瑞大爷就是装病。”一旁的丫鬟银蝶回道。
一个青瓷花瓶被砸的粉碎。
银蝶吃了一惊,她很少见太太发这么大火。
她叫来两个小丫鬟把地面收拾干净,银蝶才小声问:“怎么了,太太!”
“出去!”尤氏吩咐道。
银蝶不敢再问,只得小心退出屋外。
刚出门就听到四五声杯盘、瓶罐砸碎的声音。
到了宁府宗祠处理贾家子弟纠纷的大堂。
贾珍族长的主位空悬,贾代儒、贾代修两位长辈分坐两旁。
几位家丁站在贾瑞身后,贾瑞对面是一妇人和几位丫鬟。
“瑞叔叔,此冠你可认得?”对面的年轻妇人道。
这妇人拿着一个金丝琉璃孔雀冠道。
贾瑞躺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否认道:“不认得。”
那妇人又取出一张字条,“叔叔可认得此物?”
贾瑞没好气道:“到底什么事,你直说了就是。”
“我现在病情很危急,一刻也耽误不起。”贾瑞强调。
那几位家丁后面窜出来个大夫:“瑞大爷放心,你的病包在我身上。”
“此事说不明白,瑞叔叔恐怕出不去宁府这大门。”年轻妇人冷笑道。
贾瑞此时也懒得装病了,坐直了身子好整以暇道:“到底什么事,你可以说了。”
坐上首的贾代儒怒道:“孽障,还不站起来!这里有你坐的份?”
贾瑞听了他祖父贾代儒的话只得老老实实站起身来。
贾代儒另一边的贾代修捋捋花白胡须笑道:“代儒兄长不必生气。此事不论谁对谁错,都是咱们贾家的事儿。左右无非就是点银子而已,说个清楚明白也就是了。”
贾代儒才点点头,对另一边的妇人道:“许氏,有什么话你尽管问他。他要敢撒谎欺瞒,我定不饶他。”
那许氏弯腰施礼恭敬道:“多谢两位老太爷主持公道。”
她随即脸色一变,对贾瑞道:“去年九月我的金丝琉璃孔雀冠丢失,瑞叔叔可知此事?”
贾瑞摇头道:“不知。”
许氏冷笑一声:“我丢失孔雀冠的那天,瑞叔叔刚好来过宁府,可还记得。”
“时间太久,记不清楚了。”贾瑞含糊道。
那许氏道:“当日瑞叔叔盗了我的孔雀冠,从当铺当了二百两银子。如今瑞叔叔留在当铺的凭据就在我手中。还想否认不成?”
“孽障!打死你。”贾代儒起身就要来打贾瑞,被贾代修等人拦住。
旁人好生劝慰一番,贾代儒也无脸面留在这里。
贾代儒道:“我这孙子实在太不成器,代儒有愧于祖宗。只是我唯有这一脉留下,若是银子,无论如何我让这孽障赔了就是,只是这家法就,”
贾代修忙道:“代儒兄放心,有我在此,不会让此事太过难堪。”
贾代儒走后许氏把孔雀冠、收据字条呈给贾代修。
贾代修仔细看过收据,对贾瑞道:“贾瑞,这收据有你和当铺掌柜的亲笔签名,此事你还有何话说?”
“哦?有我的亲笔签名?”贾瑞问。
随即有小厮把收据拿来,贾瑞略微扫了一眼冷笑道:“这签名不是我的字!”
这倒是出乎贾代修的意料之外了。
“我在荣府梧桐院留的都有文书、签名,老太爷若是不信,现在就可派人去拿。”贾瑞笃定道。
很快有小厮派了出去,到了中午时分,果真拿回贾瑞以往经手的材料单据签名。
贾瑞的字笔力劲挺,另外一张收据的签字简淡秀润。
对比之下,差别明显,根本不是一人所写。
“怎么可能?”许氏道,她是贾蓉的妾室。
贾代修看过后也说不是贾瑞的笔迹。
但许氏拿回字据对比后仍不打算就此罢手:“我有人证,况且字据还有手印,仍可对比一下。”
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许氏后来找来一名掌柜一口咬定当时就是贾瑞来当铺当得孔雀冠。
贾瑞也拉来自己外祖母,刘氏信誓旦旦称那一日贾瑞根本就未来过宁国府,她对几个月前的事记得很清楚。
到了晚间许氏不肯放他走,说此事定要见个真章。
紧接着太太尤氏派人传话,事关许氏、贾瑞声誉,说不清楚,不能出宁府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