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一切隐入寂静,列万却从昏迷中醒来。
没有惊动任何人,他忍着伤口的疼痛,挣扎起身,穿好衣服,出门离家。
天空中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街道上漆黑一片。
走了很久,列万来到格里菲斯伯爵府的大门口,犹豫再三后,轻拍门扉。
在仆人的指引下,列万来到家具陈简的会客厅中等待。
没过多久,诺法赶来,进门前,他还特意拍了拍身上的污尘黑渣。
见诺法到来,身材魁梧的列万起身,稍显局促。
昏黄的油灯光影下,诺法看向列万,见他脸色憔悴,衣服上还渗出血来。
“你伤得不轻,怎么还……”
“我今天来,只问你一件事。”列万开口道。
诺法示意列万坐下,说道:“我不需要你给我牵马,如果克里斯汀团长非要命令你这样做的话,你随便做做样子就行。”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列万看着诺法,停顿了许久后才鼓起勇气问道:“你为什么要当众杀死自己的父亲,还指责他反叛?”
诺法愣了一下,而后摊了摊手,“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没有别的原因。”
诺法表面云淡风轻,但心中早就把列万今天的来意揣测了好几遍。
“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克里斯汀让他来的?或者说又是维托的试探?”
列万突然上前几步,靠近诺法,把诺法吓了一跳。
“我说列万,就是想打架,也得等你伤好了再打吧?”
谁知列万的眼眶竟变得湿润,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我真的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诺法微微皱眉,他不信任列万,更不可能把真实的情况告诉列万。
“我也有一个疑问,你对我为什么有那么大的敌意?”
每次列万在骑士团见到诺法都会找茬,诺法也实在想不通是为什么。
“因为你杀了你的父亲,杀了我最敬仰的人!”
列万大吼出声,身体因为过于激动而颤抖起来。
诺法沉默,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列万的这句话。
列万向后退了几步,颓然坐在椅子上,继续说道:“八年前,我曾见过你父亲一面,那时的我还只是一个流连于酒馆的恶棍,把酒精当成自己这一生唯一愿意依赖的东西。
你的父亲从战场归来,正巧在街上遇到了我这个烂醉如泥的人渣。
他将一柄重剑插在我的面前,告诉我,他找回了乌尔塔多曾经在战场上丢失的尊严。
重剑是我父亲的遗物,它曾和父亲一同在战场上失踪,杳无音讯。
很多人诟病乌尔塔多家出了叛徒,他们诬陷我的父亲为了苟且偷生,投递叛国!乌尔塔多因此处处受到打压,而我也在重压之下染上酒瘾。
但你的父亲没有相信那些捕风捉影的荒谬之词,他亲自深入敌方险地,在一处悬崖下寻回了父亲的尸骨,也寻回了这把重剑!
他为我洗刷了乌尔塔多的污名,赐予了我这个绝望的人新的生命!
你知道吗诺法,我,列万·乌尔塔多,一直都在心里把他当作自己的父亲!
我也在心里发誓,不论你能否看得起我,我都会把你当作自己的兄弟!
格里菲斯出事情的那天晚上,所有亲近格里菲斯家族的骑士都跟随着副团长在外执行任务,当我们回到城中的时候……
可是……可是不管再怎么样,你,你怎么能为了苟且偷生,在刑场上指责他叛国的罪名,还亲手……”
说到这里,列万目眦欲裂,鲜红的血液从他的衣角淌下。
“诺法,他是我最崇敬的英雄,是圣卡罗最伟大的战士,你应该知道的,他怎么可能背叛公国!”
列万受了重伤,来伯爵府的路上本就是强撑着一口气,现在情绪激动之下伤口迸裂,身体已是摇摇欲坠。
若非真的痛不欲生,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
乌尔塔多家的事情他也略有耳闻,但并不知道是自己的父亲拯救了他们。
市井间流传的故事版本与列万口中所述大相径庭,隐去了很多内容。
诺法的父亲艾尔夫一向不愿卷入都城的政治斗争中去,所以处处小心谨慎,以免自己有拉帮结派之嫌,自然也不愿把拯救乌尔塔多名声的事情公之于众。
“你应该回去休息,再找个医师治疗一下。”诺法走到列万旁边,伸手想要搀扶他。
列万挡开诺法的手,硬撑道:“我没事,得不到你的答案,我今天不会走!”
“失血过多,你会死的!”
“八年前我已经死过一次,再死一次又能怎么样?!”
诺法叹息一声说道:“就算你得到答案又能怎么样呢,我的父亲已经死了,也确实是我亲手杀的。”
诺法眼中一片灰暗,每当回忆起那个下午的场景,他便会感觉心痛难忍。
那毕竟是他的父亲,他的血亲。
就是这转瞬即逝的痛苦之色,被列万的眼睛精准地捕捉到了。
列万紧绷的身体突然放松,变得释然。
即便重伤在身,他也竭尽所能地注视着诺法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不愿放过一丝一毫能够寻找答案的机会。
现在,他似乎得到了答案。
“所以……”列万抓住诺法的双肩,注视着他的眼睛说道:“你变强的速度这么快,是因为仇恨,对吧?”
列万是骑士团中唯一一个和诺法交过两次手的人,诺法前后实力的变化判若两人,他能感受出来。
诺法微微皱眉,他眼神闪烁,挣开列万的双手。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现在只想好好做一名骑士,好好活下去。”诺法在没有完全信任列万之前,不可能说任何不妥当的话。
列万突然就笑了。
虽然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但已经足够了。
他虽然笨,预感却不差。
终于,他又一次找到了愿意真正为之奋斗的动力。
“别傻笑了,”诺法有些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你再这么硬撑该死在我家里了!”
“不会,壮得很。”列万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而后又因为动到了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诺法立刻唤来家里的仆人,“找一间空房给他住下,到我那里拿些药,把这家伙的伤口重新包扎一下。”
就在诺法准备离开会客厅的时候,列万开口提醒。
“小心克里斯汀,他让我监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