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农活稍停，村里的砖厂就加紧赶工起来。
之前天气太热，砖厂在河西岸崖上，地势高且周围一棵树都没有。
工人平时在大太阳底下站着不动都一身汗，因此一直停工。
这阵子天气稍微凉快起来，砖厂管事的老燕头便着急忙慌的集合了工人开始加班。
但是开工第一天就出了一桩邪乎事。
检查原料的工人在筛土渣的时候，从里面捡出来了半截手指。
起初他还以为是什么树枝木棍，并没有在意。
但是筛土渣的铁桶转了几次，又把它转出来了，这个工人看着烦，才伸手捡了出来。
工人不敢声张，战战兢兢的把手指交给老燕头。
老燕头看到后大惊，心想指不定是哪个人闲了几个月，手艺生疏了不小心弄断了自己的手指。
可是手指头断了也不是个小事，这人竟然也没来找自己。
老燕头本来就不爱多管闲事，而且想到这事传出去还对大伙的工作热情不利，便塞给了那个工人两块钱，还叮嘱他别说出去。
工人得了钱就开心的离开了，老燕头回头就把断指扔进了垃圾桶。
晚上吃饭的时候，老燕头留意观察了所有人。
只有李二旺一直不跟大伙走在一起，还鬼鬼祟祟的躲着大家，蹲在一边吃饭。
老燕头注意到他右手一直揣在兜里，神情也有些恍惚，心中便已经猜到了几分。
“二旺，你这手咋了？”老燕头装作好奇问道。
“没......没事。老板俺没事，就是手不舒服。”二旺看到老燕头过来，慌张的起身说道。
“没事是咋了，我瞅瞅。”老燕头坏笑着要拽他的手。
吓得李二旺碗都摔到了地上，右手也不自主的从兜里拿了出来。
只见他的右手歪歪扭扭的缠着好几层白布，食指的地方还隐隐有血迹渗出。
老燕头早就猜到那半截手指是他的，厂里二三十号人也就他最老实怕事。
老燕头故作吃惊，试探的问道：“呦，二旺你这是怎么了？”
李二旺吞吞吐吐，结巴了半晌才说道：“俺早上在家砍柴，不小心砍到手了。”
老燕头故作惋惜，咂着舌头摇了摇头。
李二旺见状一把拽住了老燕头，激动的说道：“老板，你别开除俺，俺就是少了一根手指头，干活不碍事的。”
老燕头一听心里可乐开了花，这老实人也太傻了。
出了这种事，那些难缠的早就闹起来要赔偿了。
这怂货隐瞒就算了，还反过来求自己。
老燕头心里这样想，面上还得装下去，甚至想再反过来榨一榨他。
“可是我看你这手伤的不轻啊，虽然你是老人了。但是村里有的是闲人，按规矩我得辞了你啊。”老燕头故作惋惜道。
李二旺一听急的直接跪下了，几乎是用哭腔说道：“老板俺求求你，别让俺走。俺大闺女病了，急着用钱。而且你看，俺这真没啥事，不信你看......”
李二旺说着就要把右手的白布拆开，他慌张间拽错了布，直勒的食指处又渗出一股鲜血。
老燕头看差不多了，就摆了摆手说道：“别解了，血忽淋拉的。我也不想看了，也不问了。”
李二旺一听高兴的站了起来，刚想说话，就听到老燕头咳嗽一声，缓缓说道：“但是呀，你以后每个月得少领十块钱。毕竟大家干一样的活，你这少一根手指头，不能让别人吃亏，你说对吗？”
李二旺沮丧着脸，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好......”
老燕头见“因祸得福”，反而更得意的装了起来：“二旺啊，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我还是体谅到你的难处，才留下你的，这事你可别说出去，不然以后都这样我这砖厂还怎么干。”
李二旺提起精神，连忙陪笑道：“是是，俺知道老板您的难处，俺保证这事谁也不说。俺代全家都谢谢您的大恩大德。”
老燕头拍着李二旺肩膀说道：“阿弥陀佛，别谢我了。回家让你媳妇给菩萨上柱香就行。”
送走李二旺，老燕头别提多得意了。后续又连续观察了他几天，见他果然没把这事说出去，虽然整日神情有些恍惚，但是干活比以前卖力多了。
老燕头这才放心下来。
到了第一批砖出模成型了，工人们把砖都推进窑里。
然后堵死窑口，用泥土再把缝隙都糊了一遍，拍瓷实后就去窑后填柴起火。
老燕头看着就开心，也不再监督，嘱咐工人每天按时生火烧窑，就扭头回家去了。
因为这几天进展实在太顺利，加上李二旺的事，老燕头心情大好，找来几个狐朋狗友连续喝了好几天酒。
直到第四天还在半醉间，有人“啪啪”敲响了老燕头的房门。
“老板快回去把，厂里丢了一个人。”
老燕头一下酒醒了，火急火燎的跟着回到了砖厂。
副领班说了情况，原来自从老燕头走后，工人们纷纷如释重负。
因为这个工期没结束，也不能离开砖厂，于是就都懒散了起来。
副领班压不住这群人，而且都封窑了，也就没有太在意。
结果今天早上清点人数时发现少了一个人，想着是不是偷偷溜回去了。就派人去村里找，结果人家家里人说好都几天没回来了，问其他村民也都说没见过。
老燕头问少了谁。
副领班说：“李二旺。”
老燕头听完眉头紧锁，气的大声骂道：“又是这个怂货，净给我添乱。早知道就赶他走了，真是好人没有好报！”
老燕头想着他就是偷出去玩了，于是指挥工人们在窑厂还有附近的河里、山上都搜索一遍，还说找到了就让他滚蛋。
结果别说人，连一根毛都没有。
听说没找到人，老燕怒火中烧，急的直跺脚，对着副领班骂了半天。
工人们却偷偷议论纷纷，因为有人传言封窑那天李二旺好像没有出来！
按常理那天晚上就应该清点一次人数的，老燕头因为提前回家了，也就没有查。
窑厂又都是干了多年的老工人，也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老燕头不相信，有人会傻到烧窑的时候躲里面不出来。便和副领班商量其他的可能性。
这时候几个工人慌张的推门而入。
“老板快出去看看吧，李二旺家里人来了。”
“慌什么，不就是家属来了。”
“他们......他们还抬着一个病殃殃的女娃，还有一口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