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星眠和猫咪们来到螳臂村村口的蓝屋子里,带着那副纯白棺材驰到村中。
她充当翻译者的角色,表达橘猫的意思,告知村民们这群猫咪的身份,求他们滴一些鲜血在纯白棺材上,破除隔离结界。
“你们,你们是……”
在场的村民全都参与了苟老郎中引发的惨案,得知这些怪猫就是当年丧生于大火之中的孩子,心里不禁五味杂陈。
面对花盎化成的橘色大猫,他们甚至不敢抬眼直视。
当年就怪吴喧那小子,他们患了病的家人才没有捡回性命。
直到现在,他们心中仍有怨意。
但与怨意一起盘旋在心头的,还有无法杀死的愧意!
对于葬身烈火之中的孩子们的愧意、对无辜殒命的花盎的愧疚。
此外,他们把吴喧架在惩戒之木上,心头到底有没有愧疚呢?
他们不知道……
他们交换眼神,一张一张不同的面孔浮现出同一种既悲哀,又释然的表情。
“喵呜——”
橘猫以为众人不愿意帮忙,猫须微微一抖,召来其余猫咪,跪在地上,哀求村民们破除纯白棺材上的封印。
“你们到底知不知道,当年其实是我们害死你们的?”
有个满脸皱纹的老人上前一步,告诉众猫当年他们与苟老郎中合谋,让吴家医馆中的孩子葬身烈火,也致使花盎丢了性命。
“喵!”
众猫闻言,软萌可爱的猫脸变得凶狠起来,橘猫也控制不住地露出锋利的猫爪。
村民们深深呼了一口气,坦然地面对汹汹逼来的巨大猫咪。
死在它们的利爪下,也算偿还了当年造下的孽了吧?
村民们如此想着。
闭上眼睛等待死之降临。
明明很怕死的,为了活下去,他们不惜匍匐在地,以屈服者的姿态,献上除了生命之外的任何东西,维持着苟延残喘的生活。
尊严,良知,勇气……
统统丢到一边。
可现在,为什么可以如此轻易地伸长脖子,等待锋利的爪子取下他们的头颅呢?
是因为心底清楚獠牙众不会放过螳臂村,觉得死在谁手里都是一样的?还是因为对这群猫咪感到愧疚?
杀意弥漫兽躯的猫咪们迟迟没有下手,橘猫首先收起爪子,伏在纯白棺材前,圆溜溜的猫眼睛里溢出眼泪。
其余猫咪们也收起了狰狞的表情,伏在纯白棺材前,眼里泪光闪烁。
橘猫张开嘴巴。
用猫语唱起了歌。
其他猫咪也跟着唱起来。
软绵绵的喵呜声,蕴含着盛大的忧伤,浓重的杀意,在人们听不懂的喵喵歌谣里消散,它们身上的怨气,也在慢慢消散。
从前从前,有一个温柔少年郎总喜欢在吴家医馆前,唱着优美动听的歌谣。
花盎和孩子们蹦蹦跳跳地跑到他身旁,问他这是什么歌。
温柔少年郎笑容明媚。
这是他谱的曲,他写的词。
曲中满是安宁和幸福,词中藏满对这个世界的美好期许与祝福。
表达的,是祈求世间没有屠刀、没有仇怨、没有痛苦的美好心愿。
猫咪们最喜欢温柔少年郎了。
要是被仇恨所驱使,让可爱的猫脸上沾满鲜血的话,他会生气的。
殇灵兽,是一种心怀强大执念的亡魂结合悲惨死去的怨意化成的怪物,
这一刻,猫咪们用它们的执念,抵消了它们的怨意。
它们只想再见到温柔少年郎一面。
猫咪们唱完歌谣,再次哀求村民们破除纯白棺材上的隔离结界。
村民们忍不住红了眼眶。
纷纷握紧拳头,敲击心口,默契地看向倒在紫发女孩怀中的死鱼眼少年。
那位年长的村民率先发出怆然的大笑,随后,目光与在场的每一位村民对碰。
相互点头示意以后,便以他的嘴巴,吐出在场所有村民的心声——
我们是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是可恨的自私自利者、是实施道德绑架的绑匪、也是屈服于野蛮者剑下的蝼蚁。
我们扮演过很多角色,却好像没有做过真正的自己!
在心底深处,一直不愿意直视自私自利的自己,刻意忽略当年犯下的错误,甚至将自己变成一个“大谎言家”。
灵活运用自欺欺人的本领,扮演受害者的角色,绝不承认自己曾属于施害者一方。
以前演出的人生,大多数戏份都是苟延残喘的狼狈,与拒绝正视自己的怯懦逃避。
人生这个剧本,总该有一段剧情,是自己亲自动笔写就的。
作为自己的主角,总该奉上没有任何虚伪的一面,奉上不会招惹自我鄙夷的有骨气的一面,为这场人生添上点睛一笔。
如此,才不辜负来此人世一趟吧?
就像那个手执黑色大钝剑的臭死鱼眼,虽然一根筋得像一个笨蛋,但人们在他热血飞溅的演出里得知,他在做最真实的自己,任性而认真地做着遵从内心的人。
无论终局如何。
但求无愧于心。
那位年长的村民闭上嘴巴,清了清嗓子,咬破手指,把血滴在纯白棺材上。
其余村民也跟着咬破手指,“滴答滴答”的滴血声细微动听,咬破手指的每一个人都咧开嘴巴笑了起来。
这一次,不是入侵者强迫他们露出的笑容,也不是讨好任何人露出的笑容。
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朱钩扛着怪剑蹲在地上,“麻卖批,现在到底是哪个在掌控局势?”
“老大,咱们为什么要安安静静地待在这里,上去砍他们啊!”
“对啊,感觉咱们好像变成了配角,主角成了那群卑贱的蝼蚁了。”
“老四,说什么呢?我们都是配角,主角只有朱钩老大一个好不好?”
听从朱钩的吩咐,在旁边观赏演出的部下们七嘴八舌地聊起天来。
当坏蛋当得这么没有存在感的确实少见,但他们早已经习惯,毕竟他们老大的“艺术气息”实在太浓郁了。
期间,有个家伙还无聊地打起瞌睡来了,幸好老大的注意力都在村民们身上,不然就要被他揪耳朵喽。
朱钩道:“明明一开始还是一群眼里无光,自私自利的蝼蚁,现在居然舍得咬破自己的手指,难道,他们被鬼迷了?”
“应该是被猫咪迷了,这些大猫不知道是什么异兽,它们跑到这里,该不会是来保护这群村民的吧?”
“从它们身上散发出的灵息判断,这群怪猫是异兽当中最弱的殇灵兽,没有多少灵力,空有一身庞大的身躯,顶多只有一些蛮力,对咱们造不成什么威胁的。”
“老大,咱们还要继续待在一旁看戏吗?我感觉有点无聊。”
“不了,现在该让獠牙众全员当主角了,这出戏,叫做蝼蚁游戏,谁踩死的蝼蚁最多,谁就是最佳主角!”
朱钩话罢,他的部下们就兴奋地跳了起来,挥动武器,逼向村民们。
朱钩驰向夏星眠那边。
他感觉死鱼眼少年不仅像只百足之虫,折腾大半天还不嗝屁。
还以切身行为影响他人,好像他才是这场演出的主角。
不爽,实在令人不爽。
必须要宰掉那小子才痛快!
见到夏星眠之前,顾此书一直在强撑着,不让自己失去意识。
瞧见她鲜活美好的容颜,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女孩砰砰跳动的心脏与温暖的呼吸以后,顾此书便不自觉地卸下了逞强。
夏星眠擦掉他脸上的血迹,光滑的额头紧贴着少年的额头。
顾此书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甜气息,感受到她颤抖的眼睫毛。
“阿书,你不要有事……”
她担忧的声音温暖得抚慰人心,让濒临昏厥的少年舍不得失去意识。
想一直待在她的怀中,擦掉她的眼泪,轻声安慰她自己没有事的。
然后对她说,我可舍不得扔下你一个人在这座危险的世界里,还想天天给你买糖吃、陪你一起上学、一起吃喝玩乐呢。
忽然,一道刺耳的笑声传来,獠牙众头领朱钩提剑杀来。
顾此书惊呼:“小心!”
他想推开夏星眠。
却已经来不及了!
朱钩的速度太快,手中的怪剑抵住了夏星眠的后背。
顾此书暴怒起身。
他疯狂地扑向朱钩胡乱劈砍,狂乱的攻击没有丝毫章法,却极具威力。
朱钩大感惊奇,这小子为什么到现在还有这种力气,这不可能啊?!
他好像看见,这个臭死鱼眼的眼瞳变红了,就像一个小小的火苗。
“竟敢伤害阿眠,我杀了你!”
顾此书像是一头野兽,野蛮的攻击不循任何御剑之法,挥动长剑乱砍乱劈,辅之又抓又挠又咬的手段,却又出奇地流畅。
怪了!
朱钩皱着眉头,很疑惑。
但这并不代表他怕了。
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施展半分灵能,一直在用格斗技应付死鱼眼少年,他咧开嘴笑的同时,也释放了自己的灵能。
“鲨臂之剑!”
朱钩手中的剑连同手臂陡然变成了一头鲨鱼,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了顾此书的剑。
顾此书使尽力气也拔不出剑。
朱钩一脚踹倒顾此书,操控鲨鱼张开嘴巴,把黑色大钝剑扔到顾此书跟前。
“臭小子,不要挣扎了,蝼蚁就是蝼蚁,你还以为真能打败我呀。”
代替手臂的鲨鱼比起海中游的并不算大,但少说也有四五百斤。
能够抬起这么重的鲨臂,朱钩不愧是獠牙众的头领,还是挺牛逼的。
鲨鱼诸身的尖鳍锋利如刃,一张遍布尖牙的巨嘴更是恐怖异常。
甭说与之对抗,就是靠近它,也让人感到后背发凉。
“小蚂蚁就要乖乖的匍匐在地,你那一脸不服气的样子不符合自己的身份喔。”
朱钩抚摸着心爱的鲨臂,亲了一口鲨嘴,咂咂嘴,冷冷地看着死鱼眼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