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螳臂村没多远,顾此书就碰到了一个扛着一个黑色大镰刀的短发女孩。
伏在顾此书头发上的紫色蝴蝶动了一下,似乎认识眼前的短发女孩。
但她并没有飞出顾此书的头发,依旧安安静静地伏在他的脑袋上。
名为千尾鱼的短发女孩领着顾此书来到此前离开欢糖镇的洞口。
此时,洞口已经封闭。
“嚯——”
她用弯弯的镰刀使劲一劈,眼前再次出现了一道大大的口子。
她眨眨眼,嘻嘻一笑。
领着顾此书回到了欢糖镇。
“千尾鱼,这一切都是你布的局?”
“差不多。”
顾此书单刀直入。
千尾鱼意外的坦率。
“你做这些是为了啥?”
“为了让你觉醒灵能。”
“啥?”
“字面意思喽。”
“把夏星眠的爷爷带到欢糖镇的那个背蜂桶的男人,是你的伙伴?”
“你这话就奇怪了,我怎么知道你说的夏星眠是谁?万一我不认识嘞?”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认识?”
“你管我认不认识。”
顾此书被怼住了。
一时找不到话说。
千尾鱼笑容绚烂。
“怎么样,外面好玩吗?”
“我还是更喜欢欢糖镇。”
千尾鱼收起笑容。
“臭死鱼眼,你有没有想过,欢糖镇以外的世界,才是真实的世界?”
欢糖镇被人设下了强大的隔离结界,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所以没有受到战火的侵袭。
比起战火纷飞的外面,这座小小的小镇,就是一座实打实的乐园。
顾此书想了想。
然后对千尾鱼说:
“真的假的有这么重要吗?”
千尾鱼一本正经地道:“可是,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
“这话怎么这么熟悉?”
顾此书瞥了一眼千尾鱼,见到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才知道她在模仿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跟她说话时的样子。
“无聊。”
顾此书瞪了她一眼。
不再理睬她,转身离开。
两人大路朝天。
各走各的。
千尾鱼在街上吃了一碗卷粉,然后来到欢糖镇最西边的言盼山脚。
这里有座小破屋。
屋子旁边堆满了蜂桶。
有个男人,端着一碗苞谷饭,蹲在一个蜂桶前,看着小蜜蜂们采着花瓣回家。
男人的头发乱蓬蓬的,跟一堆杂草没有区别,眼睛被头发完全遮住了,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看东西的,后背上横放着一个散发着幽幽红光的红蜂桶。
“阿左。”
千尾鱼喊了一声。
男人抬头,瞧见了短发女孩,把碗放在地上,笑嘻嘻地招招手。
“哟,阿眠来了呀,又叫我阿左,我叫贺尔零,你可以叫我阿贺、阿尔、阿零都行,为啥非得叫我阿左嘞?”
千尾鱼瞥了一眼伸出左手的小拇指抠鼻孔的男人,“我偏要喊你阿左。”
贺尔零朝千尾鱼弹了弹手,瘪起嘴巴,“如果全天下的左撇子你都叫他阿左,那叫阿左的人可就太多了。”
千尾鱼躲过男人弹过来的鼻屎,满脸嫌弃,“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顾此书回到欢糖镇了,接下来怎么办?”
“我知道他回来了,在这座乐园发生的一切,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乐园?”
“是的,不过对你来说,这里更像一座囚笼对吧?其实你不必假装跟我客套的,就像你讨厌这座乐园一样,你也很讨厌我,用不着亲切的叫我阿左的。”
“我是很讨厌你,叫你阿左不是为了跟你套近乎,我就喜欢在别人的名字前面加一个“阿”,不行啊?”
“可是我的名字里也没有左啊?”贺尔零闻言,撅了撅嘴。
千尾鱼扮成一个左撇子,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画。
“我不是来找你闲聊的,我就想问你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不要急,近期会再举办一次烹偶之宴,到时候就到咱们表演的时候了。”
“你在等啥呢?”
贺尔零沉声道:“没等啥,只是想再给欢糖镇一个机会。”
千尾鱼扔掉树枝离开。
贺尔零皱紧眉头,用脚抹去女孩在地上画的画,捡起她扔掉的树枝当做画笔,在地上认真的作画。
画的内容,是一大群人跳入冒着滚滚热气的油锅之中,在油锅里跳着狂乱的舞蹈。
……
顾此书回到住处。
此时,夏星眠还处于蝴蝶形态,伏在他的头顶睡大觉。
他把脑袋上的蝴蝶小心翼翼地捧到床上,出门买了一个小小的玩具床,找来一些干净的棉花铺在上面,当做她的小窝。
化身成蝶的女孩醒来以后,很是不满意,扑动翅膀围着顾此书转圈圈。
“阿书,为什么买一个小玩具床?我又不是小孩子。”
“那要怎样,你难道要无时无刻的赖在我的头发上?”
“不可以吗?”
“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上厕所,洗澡,睡觉你都要跟我一起?”
夏星眠闻言,不再说话。
“好了,等下我送你回家,这次出门,咱俩都累坏了,要好好的睡一觉。”
蝴蝶翩跹而舞,落在窗台上。
不理睬死鱼眼少年。
顾此书走到窗边,背靠着墙壁坐下。
“生气了?”
蝴蝶扑动着翅膀,落在死鱼眼少年的头发上,细长的触角缠住头发使劲扯了扯。
“阿书,是不是我变成一只蝴蝶了,你嫌弃我了?”
“没有啊,怎么可能?”
“也是,以前我变成蝴蝶的时候,你也没有嫌弃我。”
“不管你是人是蝶,你都是阿眠,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那……阿书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乖了,不讨人喜欢了。”
“你啊,是我认识的最乖的女孩子,也是最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啦。”
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没有人愿意跟顾此书这个总是摆着一张臭脸的死鱼眼玩。
起初他试过努力融入人群,总是一个人待着还是很孤独的。
可是,只要一靠近其他孩子,对方不是被吓跑了,就用一种敌视的目光看着他。
顾此书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这么让人害怕,他明明就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啊。
小孩子们被酒醉的大人欺负的时候,他还挺身而出跟酒鬼干了一架呢。
为什么小伙伴们不但不感谢他,还默契地远离他呢?
他后来才知道,孩子们是觉得他小小年纪就感跟大人们都不敢招惹的大酒鬼干仗,脾性肯定是乖张暴戾的。
加之他的脸总是臭臭的,还有一对阴沉沉的死鱼眼,就更让人害怕了。
眼见孩子们总用刀子一样的目光盯着自己,他也懒得再去讨好对方。
没人跟自己玩?
那就自己跟自己玩。
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自己的日子自己过,自己才是自己的主角。
有一门课,臭死鱼眼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自学了,这门课,便是拒绝委曲求全。
记忆中最温暖的那个夏天,是遇见夏星眠的那个夏天。
她是第一个不因为顾此书的外表,把他当成一个坏小孩的人,也是顾此书见过的、最温柔最乖的女孩子了。
“我们都是好孩子,从不相信童话。”有一年顾此书对夏星眠这样说。
他说这话的时候,腰悬铃铛的紫发女孩坐在高大的香樟树下,闭眼聆听风声。
嘴角浮现出甜甜的梨涡。
紫色蝴蝶从顾此书的脑袋上一跃而下,飞至他眼前,一下一下地撞击着他的额头,颇有一种飞蛾扑火的勇敢无畏。
“可是阿书啊,你知道吗?我不要做一直做一个乖孩子。”
顾此书顿了顿,然后露出笑容,“那我们就结伴,一起做叛逆的坏孩子。”
顾此书伸出指头,蝴蝶落在指尖,像在与他勾勾指约定。
“那就约好啦,不过,我其实也不是很想在其他人面前露出任性的一面。”
“你这就有点矛盾了。”
“嘿嘿,因为我觉得,只在你的面前任性,是给你的,独此一家的专属宠溺哟。”
女孩的声音软糯动听。
语气略带调皮。
顾此书喜欢这样的她。
卸下平日里习以为常的懂事乖巧,露出平常难得一见的淘气一面,更加讨人喜欢。
一人一蝶,言笑晏晏。
一起在窗台边看星星。
欢糖镇一如既往的宁静美好,和外面纷乱残酷的世界天差地别。
明明离开这座小镇只有短短一天半,却感觉过了好久好久。
如今回到欢糖,惬意地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顾此书竟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是虚构的。
他拍了拍心口。
自从觉醒了灵能以后,老感觉心口闷闷的,跳动的心脏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身上的伤口虽然不见了……
但顾此书明感觉,自己并没有完全痊愈,遍布全身的疼痛感,也只是在慢慢减轻,并没有完全消失。
夏星眠发现顾此书在发呆,小声问道:“阿书,你怎么了?”
顾此书摇摇头。
表示自己没事。
夏星眠虽然变成了一只蝴蝶,看上去却还是蛮有生气的。
但顾此书知道,她只是把心里面的事情藏起来了,不想让自己担心她。
一直照顾自己的爷爷去世了,她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现在,这个胆小鬼女孩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好像不太愿意一个人在家待着,但把她留在自己家里,好像又不太好。
这事,得琢磨琢磨。
夜深了。
蝴蝶伏在窗台睡着了,月光落在紫色的蝶翅上,有种别样的美感。
顾此书小心翼翼地把她捧至玩具床上,自己也爬上床。
没过多久。
他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