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蜂桶的男人抬头。
像在目送海家娃儿远去。
嘴巴动了动，似乎在说，那个喜欢追逐月亮的小屁孩，能不能追到他的月亮呢？
顾此书从贺尔零的口中得知欢糖镇是一座残忍的犯罪场，全镇百姓都是由他摆布的棋子，大感震惊，也感到愤怒不已。
棋子之一的顾今酌殒命眼前，作为儿子的顾此书，却什么都做不了。
少年心中，溢满了悲愤！
如果不是贺尔零在自己身上施下了束缚术，自己就能站在父亲身旁，和他并肩奋战，父亲说不定就不会死了。
顾此书怒视着背蜂桶的男人，大喊着他的名字，让这个王八蛋放开自己！
贺尔零嘲讽道：“怎么，想打死我啊？可是你连我的束缚术都解不开，想打死我，怕是不可能的喽。”
顾此书生气极了。
但他此刻，只能努力压制心中的怒气，想把这个讨厌的男人干倒，就必须冷静冷静再冷静，找出破解束缚术的方法。
“呼……”
他深深呼了一口气，凝神静气，全力感受流淌于经脉之中的灵力。
明明可以感受到自己的灵力，但只要一催动，诸身经脉便会剧痛不已！
蔓延至五脏六腑的疼痛，触发体内的防御机制，迫使灵力陷入麻痹之状，以此来消除身体上的疼痛。
“看来，那家伙对我施下的束缚术是以霸道的灵力锁住我的周身经脉，想要破除束缚术，就得忍受剧痛摧动灵力，强行冲破设在各处经脉的枷锁。”
顾此书试着再次摧动灵力。
可是身体的防御机制每次都会在承受疼痛的时候不受控制地运行，使得灵力恢复静止的状态，消除疼痛感。
眼下摆在面前最重要的难题，就是不让身体的防御机制运行。
这需要极其强大的意志力！
就像跳入火坑之中，用强大的意志力抑制住所承受的痛苦。
同时遏制住因为剧烈的疼痛而产生的逃离火坑的想法，让自己的身体相信火坑里的火不烫，跳着没有痛楚的舞蹈。
这是意识与潜意识的对抗，是极其艰难的战斗，赢下潜意识的几率微乎其微。
可是这是摆在面前的，唯一的办法，就算机会再渺茫，也得全力一试！
再次摧动灵力，冲击各处经脉上的枷锁，身体顿时陷入万剑凌迟般的痛楚！
顾此书咬紧牙关，把疼痛当成愉悦的体验，越疼越要大声地笑出来。
千尾鱼等人看向这边。
瞧见疼得满面狰狞，却又开怀大笑的死鱼眼少年，有人忍不住发问：“那小子干嘛呢？疯球了吗？”
千尾鱼轻轻皱眉。
随即舒展眉头，低声道：“笨蛋。”
当身体的耐痛能力变强，触发防御机制的敏感度就会降低。
所以，顾此书这次一次又一次地摧动灵力，试图从潜意识里把万剑凌迟般的痛楚，当做欢乐的游戏。
自虐式的自我拯救……
惹得贺尔零哈哈大笑。
终于，在身体陷入崩溃，步入昏死之际，顾此书的身体猛然一颤，迸射出零零碎碎的金光，回到了贺尔零身上。
顾此书慢慢站起身来，捡起黑色大钝剑，来到了贺尔零身边。
“居然破除了我的束缚术，还挺有本事的嘛。”贺尔零咂咂嘴，竖起大拇指。
顾此书目光如刃，紧盯着建造欢糖这座犯罪场的罪大恶极者。
“为啥要这么做？欢糖镇的人是人，其他村子的村民就不是人了吗？既然想要建造一座美好的乐园，为什么又要以牺牲人命为代价，这样的欢糖算什么乐园？”
贺尔零笑，“哎哟，你这么激动干吗？那些人又跟你没啥关系。”
前几天和夏星眠一起跑出欢糖镇，亲眼目睹了欢糖镇外的惨状。
当时还疑惑欢糖镇周边的村落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没有丝毫生气，整个村庄都弥漫着一种极致压抑的绝望感。
那里的村民还说，他们是“脚踏黄泉的，活着的死人”。
原来，他们之所以会变成那副模样，全都拜贺尔零所赐！
想起那一双双绝望的眼眸，再看看这个眼里毫无愧疚的男人，顾此书心底里的怒火变得更旺，挥动长剑，攻向贺尔零。
剑势凌厉，尽往要害之处刺去！
贺尔零边躲边说：“小批娃儿，老子又没有惹你，你为啥突然干老子？”
顾此书加强攻势，奋力搏杀。
“干你还需要什么理由吗？你问问你的手，那上面沾满了多少人的血！”
少年曾对一个喜欢追逐月亮的胖男孩说，自己要做一名仗剑者，为天底下所有的不公而战，为除尽祸乱八方的恶虎而战。
这个背蜂桶的男人就是一头残忍的大老虎，不把这把黑色大钝剑对准他，怎么对得起“仗剑者”三个字？
贺尔零依旧是笑嘻嘻的。
“小屁娃，你别告诉我，你是为了什么狗屁的公道正义而战。”
顾此书没有反驳。
默认了贺尔零的话。
贺尔零收起笑容。
骂骂咧咧起来。
“笨蛋，现在这个世道，怎么还会有你这种憨批为了所谓的公道奉上自己的性命？比起帮助他人，聪明人最应该关心的，是要怎么做才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顾此书大声道：“我不是憨包子，也不想做你口中的聪明人。”
贺尔零连连摇头，“你太年轻了，如果你足够了解人性，就不会为了素不相识的人举起剑，对准一个根本干不赢的人。”
“我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为什么要通过他人来衡量应不应该呢？”
贺尔零叹气，道：“你他妈真是一个固执的小屁孩，老子是怕你后悔啊，只有笨蛋才会做一些不值当的，没有回报的，甚至有可能追悔莫及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笨蛋通常是活不了多久的。”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聪明人，我也不想当什么聪明人，我只想做我自己。”
顾此书身影如电，剑起生风。
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就喜欢拿着一把破木剑，在屋子前的空地上胡乱挥舞，还老喜欢琢磨一些奇怪的剑舞。
此时此刻，顾此书把自己瞎研究的剑舞融入战斗之中，剑招华丽诡奇。
贺尔零且退且战，用手擤了一把鼻涕，甩在顾此书身上。
“小屁娃耍剑耍得可以哟，不过，你得清楚，干架可不是跳舞，就算你跳得再骚，也伤不了我一分的。”
顾此书自己琢磨的剑舞，缺少了实战的磨练，有些动作完全是多余的。
贺尔零突然加强自己的攻势，立马扰乱了顾此书的攻击节奏。
“砰”的一声，顾此书直接被贺尔零踹倒在地，吃了一嘴的泥巴。
“呸呸呸！”
顾此书一个鲤鱼打挺，驰到贺尔零跟前，把嘴里的泥巴吐到他脸上。
贺尔零嫌弃道：“咱们正在干架，请你尊重一下对手，文明一点。”
顾此书抹了抹嘴巴。
“也不知道刚才是谁把鼻涕甩在我身上，还好意思说什么文明。”
贺尔零咂咂嘴巴，“你管老子文不文明，但你对老子必须要文明！”
张开嘴巴，轻轻一吐，一根金色的蜂刺从贺尔零的嘴里弹射而出！
顾此书大惊，急忙躲开。
只听见一道轰然巨响，蜂刺所落之地，炸开了一个大坑！
顾此书的额头上冒出冷汗……
要是那根金色蜂刺落在自己身上，估计要被炸成碎渣渣了！
“呼——”
劲风忽起，吹动贺尔零的头发，被头发完全遮住的双眼露了出来。
他的眼睛紧紧闭着，两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从右眼蔓延至左眼，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个男的是一个看不见的瞎子。
“噗！”
贺尔零吐出一根蜂刺，“砰”的一声，细小的蜂刺变成长刃。
紧接着，他挥动蜂刃，在顾此书的攻击里游刃有余地躲避、反击。
身影翩然，极具美感。
起先，贺尔零像在逗一个顽皮的小孩玩耍一样，慢慢的，他开始加强攻势。
顾此书的黑色大钝剑笔直地刺向贺尔零的咽喉，贺尔零徒手抓住了黑色大钝剑，蜂刃冰凉的光芒掠过少年胸前，还没等他感觉到疼，胸口处就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疤。
贺尔零冷笑一声，在顾此书狂涌鲜血的伤口处补上一脚，把他踹得倒飞而去
“砰！”
顾此书狠狠地砸在地上。
痛感猛然袭来！
他疼得浑身颤抖……
“我早就说了，你不是我的对手，小屁娃，你就这么想被我揍成一个猪头吗？”
贺尔零咧开嘴巴，用最直接的讥笑，点明少年的愚蠢。随后，侧过耳朵，把少年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当成这场愚蠢挑斗的主题乐，认真聆听。
在地上翻滚的死鱼眼少年见状，忍住了疼痛，深深呼了一口气，站起身，脸上覆满绝不屈服的执拗神色。
贺尔零抬起锋利的金色蜂刃，“为了一群跟你没有关系的人拼命，到底为了啥？是为了获得他们的感谢，让他们的人铭记你，歌颂你这个仗义执剑的大英雄吗？”
“咻”的一声，贺尔零身影如飞，杀向顾此书，大声道：“在坟墓里接受人们的歌颂，根本没有意义！”
顾此书挥剑格挡，“有人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句话没错，但我想，那些没有多少能力的人，并不代表肩空空，在他们的肩上，也应该扛起一些责任。
顾此书的胸口再次被贺尔零砍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口子，鲜血疯狂涌出。
顾此书强忍剧痛，高声道：“世界上没有永远的强者，如果能力不够的人只会选择咬牙忍受，只知道等待强者的保护，把责任抛给强者，那么，总有一天，再也不会有人选择反抗欺压八方的恶虎，公道没人守护，抗争也会被人们所遗忘。”
贺尔零弹了一下蜂刃，道：“你他妈就是一个笨蛋，一个傻子，你是有多看得起自己啊？这世界有那么多人，轮得到你一个小屁娃为天下所有的不公而战吗？”
少年抬起剑，身上的骇人伤口冒出零星的火花，随即“呲呲”地燃烧起来。
“笨蛋也好，傻子也罢，我只想用手中的剑，写一首抗争的诗，哪怕要以热血为墨，也要在生命的纸张上恣意挥毫。”
少年紧握长剑。
伤口处的每一滴热血，都像一簇火苗，噼啪燃烧，绽放出灼热的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