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山很冷。
谢漾精疲力尽,没去掀被子,厚厚被褥挡去大半攻击,只有剑尖部分刺进肩胛下方。
脸色瞬间疼得煞白。
“红昭!”
红昭闻声进来时,看到谢漾满头汗珠的捂着浸出殷红的背部后退,身形苗条的黑衣人从床底飞出,握剑直直刺向谢漾,招式凌厉势不可挡。
“小姐!”
红昭抓起青玉茶盏往前一砸。
成功卸去部分力。
剑尖歪了几分。
她趁机跑到谢漾旁边,和黑衣人打斗起来,门外徘徊的禁卫军听到声响高喊起来,对方见一击不中果断收剑,跳回破烂的炕洞。
红昭欲追。
谢漾疼得站不住,虚弱喊住:“红昭,别追。”
“小姐。”红昭赶忙扶住她。
几名禁卫冲进来,看到屋里一片狼藉。
目光落到破烂床沿。
探头看去,是一个漆黑的洞,不像是刚凿出来的。禁卫登时一咯噔:“快,来个人去皇上那边看看!”
国寺里大厢房就那么几个。
对方想刺杀,不管是冲谢漾还是宁宴来的,都不可能只挖一个洞。
红昭把谢漾扶到自己房里。
确定床下不是空洞后,让谢漾坐上去,谢漾颤抖着脱掉衣裳,洁白无瑕的雪背绽放着朵朵红梅,触目惊心。
“小姐,你忍着点,我给你上药。”
哪怕有麻沸散,刚接触时的痛感依旧让谢漾脑子瞬间清醒,再度遇刺,这是不是打了宁宴的报应?
想到那一掌。
谢漾垂下眼帘,遮住清幽眸子里的复杂和些许挣扎。
宁宴的屋里果然也有洞。
只是没有刺客。
这可把高坎给吓得心都卡在嗓子眼。
还好没刺杀皇上,谢漾好歹醒着有反应,刚才自己可离开了皇上身边……光是想想,高坎就觉得冷汗满身。
“查,严查!”
“查什么?”喑哑的声音响起。
高坎险些哭出来,今晚发生的事让他心惊肉跳的同时,又颇为心酸:“皇上您可算醒了,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宁宴支撑着坐起来:“阿宝呢?”
“娘娘很好!”高坎心情复杂,“皇上,您感觉如何?”
宁宴听到谢漾没事,松了口气,活动了下身体,除了略感疲乏外并无大碍……等等,内伤。
他昏迷过去前并没有受内伤。
宁宴脸色难看,眼里浮现出憎恶:“孤记得有个女人出现在厢房,试图勾引孤,是谁?孤的内伤是不是她做的?”
“是卢侍郎的女儿,卢珍珍。”高坎惭愧,“至于您的内伤,是……是娘娘打的。”
宁宴一愣。
旋即面容覆盖寒冰,桃花眼里噙满吞噬骨魂的怒火:“她看到了卢珍珍纠缠孤……卢珍珍还活着!?”
高坎满头大汗。
他为什么从皇上带着杀死的话语里,听出几分庆幸。
是错觉吗?
“看到了,所以给了您一掌。”一掌是重点,高坎纠结道,“侍郎说祭天大典结束后,会来向您请罪。但他是跟着练兵的老将,如果真杀了他女儿,怕是会让人寒心。”
卢侍郎可以主动杀,却不能是皇上下令杀。
皇上就差明着说不要给她送女人,臣子们也很默契,可耐不住有卢珍珍这种蠢货。
宁宴抚摸着胸口。
很痛。
可想而知谢漾有多大力。
亦能想到她有多愤怒。
其实阿宝心里还是有他的,只是不愿承认罢了……宁宴心里甜滋滋的,微微勾起嘴角,对高坎的进言也不觉得那般逆耳:“孤自有分寸。”
高坎松了口气,看样子皇上是不会要卢珍珍性命了。
“皇上,您和娘娘的床下都有洞,上面是薄薄一层泥砖加床板,杀手这次是做足了功夫。”高坎提起正事,小心翼翼道,“娘娘那边……已经有刺客去过了,据说娘娘貌似受了伤,您要去看看吗?”
宁宴心一紧。
阿宝受伤了?
下意识踏出院子,歪斜的月亮提醒他已经近乎五更天,得沐浴更衣做准备,宁宴沉下眉眼,叹息:“等大典结束完再去看她。”语气徒然变得凌厉,“把刺客给孤抓出来!生死不论!”
“属下遵命。”
日夜交替,晨光微曦。
晕红霞光慢慢从天际升起,胭脂蔓延,配上那月白色云团儿,像极早起美人含嗔的惺忪双眼。
“咚!”
古钟撞击声蔓延国寺。
惊飞了鸟儿。
谢漾眼睛乌青,如同被妖精吸干精气,有气无力:“红昭,要不这草原王你替我当两天,去看看这两天的大典。”
红昭啼笑皆非。
小姐怎么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我就是去了,你也得去,我不放心把小姐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谢漾认命坐起,红昭给她换药梳妆,不是她懒,实在是没力气,背上的伤不算重,就是隐隐作疼。
加上昨晚睡得太少。
又和魏策荒唐……想到魏策谢漾就头疼。
一失足成千古恨。
哪怕是宁宴,也比魏策好接受。
说曹操曹操到,刚走向据沙弥说已经有九百九十九年银杏树的广场,就看到魏策扶着腰,同样看到了她,笑得不怀好意。
谢漾:“……”
好吧,是她觉得魏策笑得不怀好意。
魏策只是在顺衣摆,从谢漾角度看过去,像是在扶腰。
广场上摆了不少蒲团。
最前方坐了一圈上了年纪的高僧,穿着袈裟,尽显庄重。
谢漾心里浮现一股不好预感,这所谓的祭天大典,该不会是大家一起坐下听念经吧?要不要这么离谱?这有什么好观礼的。
高坎走出来,白皮面上笑得很是和气,领着谢漾往银杏树下走:“领主,您地位尊贵,位置在这边。”
那儿有三个蒲团。
谢漾的蒲团刚好就在树下,能阻挡大部分目光,只有高台上的僧人能看到她,很适合偷懒睡觉。
谢漾倒没逞强。
她实在急需补眠。
坐下后谢漾就开始睡觉,祭天大典的流程是什么她完全不清楚,只隐约听到什么依次进贡,想来是献礼环节,模糊中冲红昭点点头。
高坎瞄了眼那份大礼,忙捂嘴低咳:“扔这个鼎,晚点给你捞出来。”
所谓祭天,自然该做的都要做。不同的是,普通部族用的是牛羊等不值钱的东西,大渭直接上真金白银做的畜牧,各国的礼也都符合份量。
纷纷将贵重大礼投进火鼎。
草原第一次出现,自然不能寒碜,谢漾准备的礼是和齐魏等国差不多的。
高坎深知谢漾有多缺钱。
要是把这份礼烧了,皇上肯定会弥补,完全没这个必要。
红昭仿佛没听到高坎的话,直接把东西投进火里。想借此卖小姐人情,纠缠小姐?休想。
高坎握紧了手里拂尘:“……”真想抽死这丫头。
佛音慢慢起来。
由低吟到平和,带着能让人宁静的力量,抚平在场众人心里的焦躁,让他们神台清明,如处幽镜。
谢漾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她只当在做梦。
嗯……真黑了??
谢漾猛的睁眼,对上正捧着碗吃饭的红昭,有瞬间错愕,抬头看了眼金黄银杏树,迟疑:“我睡到现在?”
再看广场上,人都散了,只剩少数几个在谈论什么。
“小姐睡得舒服吗?”红昭把汤喝完,别扭道,“他也就这件事做得还行,没让人吵醒小姐你。”
谢漾看了眼身上盖着的薄薄披被。
这是宁宴的。
“是我和方丈要的,山里夜间冷。”红昭似想到什么,“说起来奇怪,刚才魏太子也拿着一件披风过来,结果被人喊走,似乎是又和齐太子闹矛盾了。”
吉祥快步过来,见谢漾醒着的,忙道:“奴才见过领主,领主,皇上抓到了刺客,请您前去辨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