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紧绷太久,又许是猫冬时节,谢漾没什么精神。狐毛大氅披在身上,捧着瘦弱的巴掌脸,如同荷叶托着娇白花蕊,清幽的眼波涟起懒倦。
回草原的计划暂时被搁置。
杨将军为了大渭百姓着想,委婉提出让谢漾等云夏时疫稳定后再进丹阳县吧,当然也没多委婉就是了。
气得红昭直跺脚骂:“狼心狗肺之徒!”
县令毕恭毕敬将他们迎进云夏。
红昭让厨子给谢漾单独做些清淡,谢漾对着这些寡淡的食物,是一点提不起胃口,懒洋洋瘫在床上:“舀碗汤给我盛着,等会儿凉了我就喝。”
“姐我就在楼下,有事喊我。”
阿诗勒隼端着盅润喉的汤在喝,心不在焉的模样别有一番俊美,没听进秀才的阔论,听到下楼声音,立刻问红昭:“她吃了什么?”
“小姐胃口不好。”红昭郁闷,“只让我盛了碗汤放着,我出去买点山楂,烟罗,等会儿小姐喊我你就替我上去。”
将几串珍珠串着纱布用来遮面取下的烟罗乖巧点头。
她会好好守着主人的。
烟罗往距离楼梯最近的板凳走去,阿古默默跟在后面。
莫名就只剩自己的秀才:“……”
他开始怀念屠夫和虎王了,虽然是两个武夫,却比阿古这个越发黏烟罗的木头好多了,起码之前还能说上两句话。
现在满脑子里只有烟罗。
像是生怕烟罗和谁跑了一样。
“不待见小生是吧,小生自己出去找古籍,增进学识。”秀才嘀咕两声,起身掸了掸洗得发白的书生衣裳。
谢漾躺着躺着居然又睡了过去,醒来时脑瓜子都是疼的,掐了掐自己的脸:“就不该吃那口猪肘子。”随后忧愁叹息,“可猪肘子是真的香啊。”
尤其是炖得那般闷烂。
再来一次,她还是会吃。
口腹之欲害人害己啊。
谢漾慢吞吞下床,推开窗户透气,端起那碗放了药材的参鸡汤,勺子轻搅两下将香味搅得四散,舀起刚要送至唇边。
一颗石子由窗外带着遒劲的内力射来。
谢漾避开了。
汤碗却撒一地,将桌面上的饭菜都弄得无法下口。
谢漾脸色一黑,本就因为肘子不舒服,现在更不爽,往窗外大吼:“你有病啊!要杀人就杀,要打架就打架你打翻我的汤算什么回事,它招你惹你了?你脑子里装的是下暴雨流的水吗?!”
她现在的怨气,就是路过的苦瓜都得挨两脚。
得到消息偷偷出手的影卫商人:“……”
信上怎么没说这位看起来柔弱恬静的美人长了张见谁咬谁的嘴呢,当真是凶残无比,骂得他都不敢出去了。
谢漾却没打算放过他。
“巴音王!”她不舒服,但不影响她喊人,阿诗勒隼听到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就觉得奇怪,一看她居然从二楼跃下,凶巴巴的指着对方,“阿诗勒隼,给我干那间成衣坊里的人!”
影卫:“……”
明明出手的方向那么刁钻,她怎么还是找到了。
要是喊其他人,他还能解释一下,但罪魁祸首都在这里,影卫自认他不是阿诗勒隼的对手。信中任务是让他阻止谢漾进食,影卫完成任务,低调开逃。
想跑?
谢漾冷笑:“追不上你,我跟你姓!”
阿诗勒隼:“……”
她知道这句话在草原象征着什么吗。
影卫:“……”
要不起要不起。
半柱香,影卫就被抓到了,他苦兮兮的看向谢漾:“领主我可以解释……”
的……
“啪!”
清脆的一巴掌。
“有人给你下……”
“啪!”
又是一巴掌。
左右开弓,把两人都打疼了,谢漾吹着发红的掌心:“你脸皮怎么这么厚?”
影卫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似乎没听明白这个厚颜无耻的人在说什么,动手的是她,居然还嫌弃把手打疼了。
是他求她打的吗?
究竟脸皮厚的是谁啊。
影卫无比悲愤。
“有人给您下毒,我是主子派来保护您的。”他憋屈解释。
谢漾心里刚升起愧疚,很快发现不对劲:“你为什么不早点上门提醒,非要打翻我的汤?这手段,换谁都要怀疑你的动机。”
既然一直暗中跟踪她。
为何不早些言明。
要么是毒没那么致命,要么是背后之人欲借机利用最后又打消念头。谢漾眼底翻起波涛,一言不发的盯着影卫。
影卫不说话。
一层层森严管构,并不知道真正的主子是谁,尤其是他这种多年潜伏异国他乡的,更不可能知道。
“带走。”
“小姐。”红昭买了一小屉新鲜蒸出来的山楂糕,影卫眼疾手快拿出一个塞进嘴里,红昭气得柳眉倒竖,“大胆!你想吃不会自己去买?”
影卫:“试毒。”
红昭这才收敛怒火,原谅他的冒犯。
发生这么一遭事,红昭不放心让人做饭给谢漾,本来打算亲自回去煮,被谢漾拉到街边刚摆出来的馄饨摊上坐着。
“现包、现煮、还是在眼皮子底下。”谢漾转头对阿诗勒隼道,“你把他带回客栈绑在柱子上。”
阿诗勒隼冷冷的看了眼影卫,拽得他一个踉跄。
“姐,山楂糕,趁热吃。”
山楂稿酸酸甜甜,虽然手艺不大行但因为刚出炉也算软糯可口。吃了山楂糕,加上闹出莫名其妙的影卫,谢漾反而有了胃口。
“大爷,再来一碗馄饨。”
阿诗勒隼绑完影卫,出来听到这句谢漾笑眯眯的要再一碗,脑中闪过从前部族女子有孕时的情况。
她们会时而什么都吃不下,时而胃口大增。
“谢领主,大事,大事不好了!”
云崖离开时,曾交代过县令,若有什么无法处理的事就找谢漾,县令脸色惨白,惨叫连连:“谢领主!”
“……有事慢慢说,我还活着呢。”叫得这么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给她哭丧。
县令指着城门方向。
边境时常会有商人经过,就是盘查得严,云悬就是借此伪装进的丹阳县。奈何现在时疫爆发,加之情况紧急,宁宴心急火燎,根本没等安排商队的心思。
“你们从何处来,通关文牒呢?”
宁宴策马冲进城门。
守卫们大惊,为避免被马蹄踩踏纷纷退至两旁,旋即震怒取出长矛。
“站住!”
“擅闯我云夏边境者死!”
“快关城门!”
高坎眼睁睁看着城门被关上,那群城门守卫追向红棕马儿,心惊胆战的同时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他真是太冲动了!
明知娘娘对皇上的重要,怎么能直接把这种大事告诉皇上。
现在好了。
皇上冲冠一怒为妻儿,要是身份暴露,他可就成罪人。
高坎深吸口气:“快,去敲城门,就说是求见草原领主。”
……
“高异国举兵入侵了?”谢漾微微拧眉,高异国和云夏毗邻,但是个武力富硕都不如云夏的弱国,听说云夏有意在祭天大典之后吞了高异国。
高异国的使臣没少对云夏卑躬屈膝。
谁曾想他们居然先发制人。
县令几乎把那口老牙咬碎:“对!战王来信,说高异国这些年原来都是在装孙子,时疫连军中都蔓延了,还请草原王相助!这是战王给您的信。”
阿诗勒隼见她又拧起眉头,注意到第二碗馄饨只吃了几口,心疼的轻轻按着肩膀将她按坐回去:“边吃边看信。”
谢漾撕开信。
舀起一粒馄饨刚要送进嘴里。
重重的马蹄落地声响起,一根长矛从天而降,木棍这端挑飞谢漾的馄饨,连碗都给扫落。
汤流一地。
罗裙沾污。
谢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