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老师你来，难道就是为了关心一下被遗忘了两周的学生的生活情况？”李维清给罗素沏了一杯茶水。
“顺带一提，老师您就不能正儿八经的登门拜访吗？第二次了，第一次您在我睡觉的时候直接进到我房间，也亏是我刚睡醒没被你吓死。今天又在我不在家的时候......”
“作为老师，进个弟子的家里，难道还要写申请吗？”罗素摆了摆手。
“而且这可是我的学校，作为校长，我没有被禁止入内的理由。”
李维清看着他，嘴角微微一抽。
可能是因为罗素最近在他面前出现的时候老是变成动物的原因。
现在罗素哪怕变成正常的模样，李维清都觉得有那么点不自然。
看着他的脸，总觉得和某种爬行类的两栖动物有点像。
而且是越看越像的那种。
李维清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等以后你有了学生，你也会像我一样的。”罗素喝着爱徒亲手沏好的茶水，轻声感叹。
哪怕是在眼皮底下，也会担心会不会水土不服，有没有好好的和其他人相处，吃饭有没吃饱，睡觉是否足够......
罗素摸着茶杯沉默了一下，随即开口。
“不过，我这次来找你，的确是还有点别的事。”
他看向自己的学生，有些发愣。
”我说，你有在听吗？“
”啊，老王......咳咳，老师，怎么了？“李维清回过神来，差点把自己刚才脑海中的想法脱口而出。
好在，及时的将最后的一个字给强行憋了回去。
”伱刚才想叫我什么？“罗素有些狐疑的说道。
”老师啊。“李维清不着痕迹的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水。
”是吗？“罗素虽然仍是怀疑，但却也不在意。
他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服，站起身来。
“走吧，抓紧时间。”罗素将茶杯放在旁边的柜子上。
看了一眼手腕的表盘。
”如果我们速度够快的话，应该不会耽误你的午饭。”
“我们要去哪？”李维清跟着罗素走到门口。
“唔，本来第一天就应该带你去的地方，只不过当时被艾萨克抓去干活了，没来得及......”
“副校长吗？”李维清的表情有些复杂。
罗素穿好了鞋子，看见了弟子脸上的表情，不由发笑。
“还在介意他当时的态度？”罗素戏谑的说道。
艾萨克，神髓之路五阶，拥有时间系的克洛诺斯圣痕，象牙之塔副校长。罗素的副手，如今学院掌管实权的二号人物。
而且最重要的，他早在理想国尚未陨落之前，便已然是理想国的正式成员。
李维清本以为和这位前辈的初见会异常和谐。
后辈对前辈的成就而憧憬膜拜，前辈对后辈的未来抱以厚望，然后彼此相见恨晚，互相勉励。.
然而，真实结果，是当李维清热情的想要靠近时，被艾萨克冷淡的疏远了。
在那严肃的面容上，李维清看不出任何的亲近。
甚至，那双蓝色的眸子中蕴含着意味不明的审视和不满。
到现在，李维清都没有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得罪了这位前辈。
“嘛，艾萨克就是这个样子，你别想太多。”罗素宽慰道。
“如果哪天艾萨克对你笑了，我才应该赶紧想想是不是应该把你送去俄联或者东夏避避风头。”
“虽然如此，但是我感觉副校长他就是对我有意见。”李维清迟疑道。
哪怕看着其他人也是面无表情，但是，眼神中却从未有过那么鲜明的不满。
“实际上，他对很多人都有意见，包括我......好吧，我承认，有时候是稍微过分了亿点点......”罗素挠挠头。
“不过他对你，好像是稍微苛刻了一点......其实这都是有原因的。”
“细嗦。”李维清换好鞋子，紧张的看着罗素。
罗素一边推门，一边说道；“艾萨克也是学边境法学的，所以很自然，他对于你曾祖抱着很深的敬意。”
那对身为偶像后人的我，不是应该更加宽容吗？
副校长先生，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或许是边境法学上的成就，或许是人格美丽，也有可能是在学术和生活中相仿的严谨态度......”
“总之，在一开始，他对于李心清的后人入学，是充满了期待的。”
“尤其是知道你甚至通过了龙门试炼的时候，这份期待达到了顶峰。”
然后，李维清知道。
最重要的“但是”来了。
罗素顿了顿，走出房门。
李维清亦步亦趋。
“但是，艾萨克关注了你后来的所作所为。”
李维清愣了一下。
“老师，你指的是那些......”他试探着问道。
“比如说被油罐车差点炸死，被深渊异种差点咬死，被边境雇佣兵差点削死......”罗素如数家珍。
“当然，还有你和东夏的谱系之主候选人旅游谈情......”
甚至罗素的话还没有说完，少年便已然陷入了石化。
然后，尖叫。
“副校长怎么知道的！”他震惊的大喊。
“这年头，有什么是密不透风的呢？”罗素笑了笑。
“只要我想，甚至可以知道现在统辖局中央决策室开会秘密讨论的什么议题，又或者罗马皇帝今天吃的什么午饭，玄鸟今天穿的什么内裤......”
而与这些相比，李维清的这点破事，真算不了什么。
“副校长，还挺有闲情逸致哈。”沉默了半天，李维清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罗素笑了笑，决定将是自己带着艾萨克看少年直播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你的表现虽然在我看来瑕不掩瑜，但是在他看来，却是连及格都算不上。”
这就是所谓的爱之深，责之切吗？
因为抱有过高的期待，所以，才会对他不尽如人意的表现而失望。
并且，愈发严苛的要求。
李维清沉默了一下，忍不住哀叹。
得，这回真的不敢逃课挂科了。
他可以肯定，自己已经被副校长盯死了。
然后，李维清才意识到一個很严肃的问题。
他有些愕然的看着四周极为陌生的环境，不解的开口。
“这是哪？”
他回过头，却没有看到自己熟悉的家门。
只有一片黑暗的甬道。
到底什么时候......
“一点小把戏。”罗素愉悦的说道。
“在这由学院创造主构建的框架内。作为校长，总归是有点权限的。”
创造主，对某一科学的学科精研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掌握了属于自己框架的最上层学者。
甚至能够根据所掌握的定律随意的改变现境、边境、乃至地狱。
当源质足够的时候，甚至能够做到神明般修正世界的伟业。
然而，这种级别的学者，哪怕放眼整个现境都是极少数。
论及珍贵程度，更是连三个寻常的五阶升华者都比不过一个创造主。
而象牙之塔作为现境老牌顶级高校，自然有着创造主存在。
回过头，罗素微笑的看着他。
“我们正在前往大图书馆。”罗素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地。
“好好珍惜这次机会，要知道，很多正式教师，一生也只有一次机会能来到这里。”
终于，李维清知道了罗素要带他看的是什么了。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忍不住的，.
屏住呼吸。
忍不住，兴奋的颤栗。
罗素缓步在前，一边随口问道。
“对了，你的狗呢？我怎么没看到它。”
不提还好，一提到狗，李维清原本激动的表情微微一滞。
然后，在罗素探寻的目光下，无奈回答。
“送回家了。”他叹息道。
“我爷爷和我爸他们知道它时隔多年，又重新回来之后，就第一时间让我把它送回家了。”
毕竟也三十年了嘛，久别重逢，可以理解。
但是，一想到那一次的视频通话，李维清就忍不住捂脸。
“都这么大了啊！”视频中，爷爷看着大了何止一圈的狗子，忍不住感叹。
牛犊大的牧羊犬趴在李维清身边。
哪怕眼前的人已经老了那么多，哪怕没有嗅到那熟悉的味道，但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将它从小照顾大的小主人。
“汪！”它有些激动的上前。
李维清好一阵手忙脚乱，才避免了平板被狗子抱着狂舔碎屏的厄运。
“好记的我吗、”李维清的父亲异常的激动。
“汪！”
很显然，牧羊犬记得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崽。
李烨航十岁之前，家里人经常不在家，这时，总是需要它看护自己的小小主人。
它可是看着他长大的啊！（泪目）
“孽障！你在作甚！！”李烨航突然大吼。
李维清习惯性的搓了两把狗头，然后就被父亲这突如其来的大吼给吓到了。
“怎么了？”少年有些发愣。
他也没做什么啊。
然后，他父亲就说出了让他哪怕到现在都无法忘怀的话。
“不准这么对你狗叔叔！”父亲大喊。
狗，叔叔？
李维清呆住了。
然后，他就受到了同仇敌忾的家人们的围攻。
哪怕是他母亲，都忍不住对他说教。
“对你狗叔叔态度尊重一点，别没大没小的。”她说道。
我的狗！这是我的狗！老师送我的狗！
李维清怒了。
我的狗子，我还摸不得了是吧！
然而，当他低下头后，却是彻底破防。
毛茸茸的狗子抬起头，露出了那双有神的双眼。
眼眸里充满了慈爱和宠溺。
好像在说，
没事，摸，都可以摸。
谁让我是你叔叔呢？
李维清不记得之后发生了什么。
他浑浑噩噩的拨打了名片的电话，让昨日快递的那位金牌快递员4396把自家狗子给打包好送回家。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两周的时间，家里再没有给他打过一个电话。
当他忍不住打回家时，看到的，是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画面。
看到他来电，甚至还忍不住诧异。
‘你怎么打电话回来了？”
仿佛刚刚意识到，自己家里还有个孩子在外地求学。
然后，接下来的事可以简单的概括。
家安，狗好，勿念，再见。
想到这里，李维清就不由悲从中来，
几乎要仰天长啸。
这世上，人不如狗啊！
“感觉你对我送你的礼物很不满的样子......”罗素有些尴尬。
“需要我换一个吗？”
“其实那还有只猫不错......”
“算了，狗挺好的。”李维清摇了摇头。
随即忍不住自嘲一笑。
“而且，如果我敢拿狗换猫，我爸妈估计就该不认我了。”
“......”
甬道很长，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罗素突然问道。
”你为什么不去和原女士学习呢？“
罗素有些好奇。
“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但是现在你不可能不知道，原氏在现境打下的偌大威名。”
“而且你和原氏的关系本就亲密，原女士又是看着你长大，她本应是最好的选择。”
罗素看了沉默的弟子一眼。
“所以，是什么让你如此的抗拒、”
所谓的自尊？还是单纯的腼腆？亦或者说不满或者别的什么......
“嘛，老师你说的，我之前的确是想过。”李维清低下头，眼神复杂。
“但是果然还是不行的吧。”
“小姨她啊......果然还是不适合带孩子。”
罗素愣住了。
似乎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理由。
李维清却是给出了解释。
“小姨她这个人，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豪爽大气，英姿飒爽的像个男孩子，但实际上内心还是很柔弱的。”李维清回忆道。
“小时候她经常带我、阿照还有小缘。”
相比起当时更加年幼的原照，还有被自己大姐抢着带的原缘，原清带李维清的时间明显更久。
但是她自己又不会带小孩，没轻没重的经常把年幼的少年给弄哭。”
当时，看着哭泣的便宜侄子，原清总是尴尬的挠挠头发，然后哈哈大笑。
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但是，私底下，却总是紧张兮兮的，哪怕一点小伤也当成骨折一样来对待。
当然，这都是发生在李维清睡着的时候。
也是少年有一次朦胧中睁眼，才看到了满脸心痛，大半夜的给他上药的原清。
也就是从那一次，年幼的心中，才真正树立起了那个小姨完整的形象。
还有一次，也是李维清印象最深的一次。
原清教十三岁的他骑马。
当时是冬天，寒风刺骨。
原清自己因为很小就升华了，所以本能的忽略了，李维清在同样的年龄，并不具备她曾经的体质。
于是，当时还是二十七八的大姑娘将年幼的侄子抱在身前，大呼小叫的在雪地中驰马。
当她兴奋的在一处雪地上驻足，想让侄子自己尝试一下自己刚才的动作。
这次发现，
怀中的少年，早已浑身滚烫的陷入了昏迷。
这场高烧，让李维清浑浑噩噩的读过了三天。
虽然李维清的父母并未责怪原清的鲁莽，但是原清却依然为之自责。
有一次，李维清高烧已经退的差不多了。
他想要起身吃点东西。
结果，他看到了抱着腿缩在角落的原清。
满脸泪水。
罗素听完后，也终于明白了李维清的意思。
如果李维清请求，那么毫无疑问，原清必然会倾囊相授。
但是，训练之中，难免会磕磕碰碰。
甚至，以原家那些刚猛的技巧，一不小心受个重伤也是难免。
这是每个原家人都会经历的。
心疼侄子的原清真的能狠下心教下去吗？
或许会，但是结果是，在李维清看不到的地方，原清会默默垂泪。
罗素想象不到，去年第一次见到原清时，那个洒脱大气，刚烈的甚至当面怼的艾萨克脸色发白的原清，竟然会是这么一个溺爱侄子的人。
李维清抬起头，眼神坚定。
”我要变强，就是为了不让他们流泪。“他说道。
所以，如果要那些爱他的人流泪，他才能变强。
那么，这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罗素笑了笑。
第一次的感慨，
这个学生不像自己。
随即微微点头。
幸好不像自己。
寂静之中，很快，他们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大图书馆，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