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歇,林中静谧,走兽从栖身的穴中现身,一边寻食一边躲避着天敌。一只松鼠在树林间来回腾跃,忽然,它停了下来,被前方的情景吓得倒退回树洞。
那片林中满布剑痕,遍地都是残尸断体,血痕四溅,似是经历了一场激斗。在旁边更是有一人,竟被一根竹筷刺入咽喉。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时却安逸地坐在桌前,品味着一坛老酒。
“啧,又喝光了。”剑客放下喝空的酒坛,心中怅然若失。隐此中,若无酒,如断剑客一臂。宇文浔略加思索,便提剑披衣,向山林外走去。
此山名曰不归山,此林名曰无归林。山脚一处小镇,名曰古秋山。
此地位于越国边境,同雄国楚,小国吴相邻,因位于交通要道,所以古秋山镇虽小,却不失繁华与热闹。各路客商与江湖中人日夜云集在镇上,俨然一幅天外的江湖。
“哎,小二,打听个事儿,古越四大美女你了解吗?”
“你听说了吗?越国同吴国结盟,正攻打郑国呢,这里可是重要粮道啊。”
“啧,怪不得这么多官兵驻扎在镇外,原来又要打仗了。”
从古至今,饭庄都是打听消息最灵通的地方,靠窗的一张桌前,剑客将剑横于腿上,大口灌下一坛坛陈酿,这座镇是他这几年唯一还能与外界接触的渠道。
“那旗帜,是顺义镖局!”有人惊呼,酒楼外,一队队马车停驻,大概三十余人在五人的带领下进入酒楼。
“你们七个,留在外面,看护好货镖。”五人中为首一人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做好安排后,众人便各自寻桌坐下,本来宽敞的酒楼顷刻间显得拥挤,那五人与两位穿着华贵,施胭脂粉的青年坐在一起。
“小姐,此镇地处偏僻,倒也是民风淳朴,镇外又有官兵驻扎,依我看,此夜可以睡个好觉了。”
刚才发号施令的壮汉,此刻却是贴近五人中身材最是娇小的那人,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
“刚入镇伊始,镇中所有高手的气便已为我所感,并无威胁。”五人中另一人也开口道。
“此镖事关重大,不可大意。”被称作小姐的人蹙眉道,“还是要认真贯彻镖局规矩,四位都是大镖师,我想已不用多说。”
其余四人虽应承,但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不以为意,他们随便一人放在江湖中,都是人中龙凤,叱咤风云的高手,平日押镖,仅需一人便纵横各国,若不是这次掌镖的女儿外出历练,接下此镖,他们四大镖师哪会同时现身,押同一趟镖。
“嗝儿”剑客打了个酒嗝,心中感到可笑,那五人说话声虽小,却是一字不差地进了他的耳朵。此镇无高手?且不论那人有没有感知到他的气,光是与他们四人不相上下的高手就有数名,皆伏于镇中各处,有趣。
这四人不可谓不是高手,顺义镖局的威名更是如雷贯耳,剑客自论,同时对上四人也无速胜的把握。但一直风平浪静的古秋山镇,却同时出现了数道不弱于此四人的气,倒也是一大趣事。
宇文浔无聊太久太久,此时古秋山镇的热闹让他决计要久留一阵,于是喊来小二,要了一间上房,又要了十坛陈酿。剑客起身离开,途径七人时,那五人均无反应,倒是那两位身着华贵的青年之一抬起了头,看了他一眼,终未作声。
回到房间,剑客并未休息,而是盘膝而坐,将星逝出鞘,悬于两股间,开始盘道问剑。
星逝剑历百世,每一世的主人都是一代剑圣,剑道造诣至高,使剑战斗或练剑之际,会在剑上隐下一道剑印。
所谓问剑,便是以己身之气,盘桓剑上,去参悟前辈于剑上遗留的印痕。领略前辈的每一式剑法,每一招剑决。这也是那部剑释真藏上所录的修行法门。
武林中人,所修不过形,意,神。
所谓形,乃是人之体,人之血,人之肉,人之骨。谓之武功,乃是对人肉身的淬炼,洗髓伐骨,不断强化身体,谓之煅体强身。
所谓意,亦是人之魂,体之魄,乃是人之信念。修炼意,在于不断强化信念,以己之意压过对方之意,意的强度决定修炼功法之强度,若意孱弱,则不论功法绝强,修者亦只能习之皮毛。
所谓神,亦为气,乃是修者加以时日后的修炼成果,引入经脉,生生不息。战斗时可弥补体的不足,气取决于功法,不同的功法所修炼出的气也不同。
形,意,神三者相辅相成,形决定存气之盛衰,使气之强弱。意决定炼形之强弱,意坚定强盛者,体亦强绝。气反哺于形体,更能强化意执。三者缺一不可,乃是修者之根本。
宇文浔按照剑释真藏所修,修得的气为剑心真气。剑释真藏虽记载修炼方式,却无一招一式,所以剑客的每一剑,都是参悟问剑,再按照自己所修所得,加以改造得来。不过剑客知晓,若是想真正的强大起来,还是要悟出专属于自己的剑。
所以剑客一天除去练剑饮酒以外,便是参悟星逝,以求得在剑招中感悟,突破。
天色渐晚,此时的古秋山镇蒙在一片祥和的夕照下,商贩小摊纷纷收走,踏着夕阳余晖归家。酒楼大堂里的镖师们也都纷纷上楼进入房间歇息,那位小姐独住一屋,壮汉与另一位大镖师和两位青年一间房,那两位大镖师则住进靠楼梯的房间,负责警戒。
“呼——”剑客睁开紧闭的双眼,吐出一口浊气,果然,古秋山镇并不适合打坐吐纳,浑浊之气颇多,比不上自己在无归林中的草屋。
此刻天色全黑下来,宇文浔算计着时间,将剑收起,随后抱起一坛陈酿便是一阵豪饮。
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
真乃好酒!剑客心中打定主意,回山之前定要在酒庄买上几十坛这样的陈酿,回山后好好醉上一阵。
“殿……东家,您就这么信任这群镖师?”壮汉与另一位大镖师前去小姐的房中,那位抬头看剑客的青年趁机对另一位捧着竹简的青年说道。
“顺义镖局的名号尤其响亮,古秋山镇还有越国官军坐镇,没问题的。”
东家笑答,可这却让那位青年更加焦灼:“可是,那群自诩为大镖师的家伙,竟然连酒楼里那么明显的高手都没有感知到,这……”
“你是说那位剑客?”东家依旧看着竹简,丝毫没有惊讶的表现:“六安,你太紧张了,大可放松些。”
“东家,我还是不放心,要不要……将老爷养的死卫召来,如此,小的便可安心护送东家。”六安心中的不安愈加严重,似乎下一秒就要发生大事一样。而东家却只是笑而不语。
古秋山黑的浓郁,所有的人家都歇息了,唯有酒楼依旧亮着灯光。店小二算好今日的账本后,便将院门插上,招呼好在院内守护警戒的镖师后,便也回房歇息了。
马厩内,本早已入睡的马儿们却是异常的兴奋,每过一会儿便嘶鸣两声,本该一直亮着的灯笼却也无风自灭,两名镖师离开马车,前去重新点燃。
酒楼内,一间上房里,剑客坐在房梁上,瞬间睁开了眼睛。
与此同时,另一间上房里,东家终是合上了竹简,远离了窗户,眯着眼笑着说道: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