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冉冉一脸懵地坐在宇文浔旁边,在四人里显得特别拘谨。宁锦夜也是一愣,宇文浔这护犊子的做法未免也太明显了吧?
“呵呵,想来尤公子昨夜没有与上官娘子入烛房,今天小女倒是看出缘由来了。”宁锦夜掩面轻笑,见苏冉冉脸红得快滴出水了,嘴上还是不饶人道:
“没想到绣春楼头牌果然还是比那怡情苑的上官娘子更有吸引力,只是苏姑娘怎么一副下人的模样?尤公子,可不能慢待了人家呀。”
“谁告诉你,冉冉是这眯眯眼的下人了?”没等尤一开口,宇文浔眼皮一挑,对着宁锦夜说道:“冉冉是我的剑侍,她是我捡回来的,又不是尤一赎回来的,关他尤一何事?”
宁锦夜没想到宇文浔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她更加惊异的是宇文浔如此不给尤一面子,尤一却只是笑,根本不出言呵止。这颠覆了她之前对宇文浔只是尤一带来的护卫这一认识。
同样,宁锦夜心中也是有几分恼怒,身为淮州府尹的千金,她又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不过好在她内在修养极深,面上没有一丝破绽,而是举起酒杯,自嘲般笑道:
“呵呵,那是小女唐突了,不晓得苏姑娘是这位公子的剑侍,这样,锦夜自罚一杯,还望公子见谅。”
等到宁锦夜这一杯喝完,尤一才不紧不慢地举杯笑道:“听宁小姐刚才那番话语,莫不是昨夜夺魁事后我与上官娘子同舟去往怡情苑,那答谢宴上,宁小姐也在现场喽?”
“呃,自然是不在的,昨夜我观完夺魁赛后,便回府来见我的父亲了。”宁锦夜咳了两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至于我是怎么知道尤公子没有与上官娘子入烛房之事,那怡情苑算是淮州最大的欢愉之所,又出了玉少爷大闹那等闲事,了解了也不奇怪吧?”
尤一听了宁锦夜这番话,点头应承,心中却是有了一番计较,本来以你府尹千金的身份,知道了此事倒不奇怪,可你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措,倒还真是画蛇添足了。
酒过三巡,尤一因为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所以只是添酒夹菜。宁锦夜自知刚才失言,也不愿再多说什么。除了宇文浔给苏冉冉夹菜,这丫头几番推辞后被他强行把菜塞进嘴里这些插曲外,这顿饭吃得倒还算愉快。
“尤公子,久闻大晋富商尤氏除了贩运私盐的生意外,还多参与晋国政坛,想比这等雄国出来的名门子弟,应该对治国理政的理解要深入不少吧?”
这顿饭快要结束时,宁锦夜接过绿漪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对尤一说道。
“呵呵,尤氏还是以生意为主,对政界之事有所参与,但也只是皮毛,都是拙见而已。”尤一摇了摇手,心中却是一凛,看来今晚这鸿门宴的重头戏还是来了。
“公子过于自谦了。”宁锦夜伸手,折下一根桂花枝,放在手中把玩着。“公子你觉得,君与臣的关系,到底该如何?”
“君与臣?”尤一捏住下巴,沉思了一阵,缓缓开口道:“那宁小姐,你以为的君与臣该是如何?”
“为人臣者,对君守忠贞,尽死节,方为忠君爱国之人才志士,此乃国家立国之根本也。”宁锦夜摘下几枚桂花,随手投于桂树旁的池塘内,桂花浮于水面,渐渐飘向远处。
“呵,那若是君主不明,赏罚不分,宠佞信奸,祸乱朝政国纲,那为臣者又该何如?”尤一起身,走向池塘边,脚下不经意间踢入一粒石子,激得水面波纹阵阵,那飘于水面的桂花也摇晃了几下,似要沉下去一般。
“君主不明,为臣者要死谏之,倾力辅佐,上报社稷,下安黎民。”宁锦夜回答道,她将手伸进池塘里,阵阵水纹随着她的搅动扩向远方,推得那桂花飘得又快又远。
“如果君主依旧我行我素,不听劝谏,残害忠良,那为人臣者又该如何?”尤一言语中没有丝毫退让,大有咄咄逼人之感。
“这……”宁锦夜一时语塞,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道:“自然是要忠的,伦理纲常该是如此,君主如同父上,父上犯了错,我们臣子总该进行弥补,不然就失了我们做臣子的本份了。”
“那如果是天大的无法挽回的错呢?”尤一虽然面带笑容,但声音明显冷了下来:“宁小姐,不要自欺欺人了,为人臣,不止是要忠君主。”
“……”宁锦夜沉默,不再答话,只是看着池塘中沉沉浮浮的桂花。
“君主若是奸恶之辈,臣还要忠的话,那是愚忠,忠于君主,这是小义,无愧黎民苍生,这是大义,忠于奸佞君主而愧对于黎民苍生,无异于舍大义而取小义,实在是不智啊。”
尤一说完,池塘中掀起一阵波澜,那朵桂花终究被水浪掀翻,沉于池塘之下。
“呵,尤公子果然如同传闻那样,咨以国事,往往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宁锦夜拍了拍手,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小女今晚受教了。”
“哪里,小姐过誉了。”尤一笑着拱手道:“宁小姐是官宦世家出身,对国事之论定要强于在下这个商履之辈。”
宇文浔看着在池塘边唱起双簧的这两人,白眼都要翻上天了。他瞥了眼旁边正摸着自己小肚肚的苏冉冉,问道:“吃饱了吗?”
“啊?饱了饱了,再吃就要吐了。”苏冉冉有些迷糊地答道。
“吃饱了,我们就走吧。”宇文浔起身,对着尤一道:“眯眯眼,该走了!”
尤一有些尴尬地与宁锦夜告别,宁锦夜也未挽留,客套后倒是又多看了宇文浔两眼。她目送着三人走出内院,离开宁府,眉眼间的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与惆怅。
她叹了口气,望向身边的绿漪:“小漪,着人收拾桌面罢。”绿漪见小姐有些憔悴的模样,忙过来扶住宁锦夜,心中对刚才那尤一的好印象全没了,张口怨道:“那个尤公子怎么回事,也太不懂礼貌了吧?一介商人,还敢与小姐您妄争国事,不自量力!”
“行了,小漪,你与其他人一并退下吧,我有些累了。”宁锦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绿漪和其他下人退走。“这……好吧。”绿漪虽然担心小姐,但小姐的话又不能不听,只好带着一众下人离开。
“锦夜,怎样?那位尤公子真的要站在欧阳氏那边吗?”
绿漪她们刚刚退走,宁锦夜身后的房门推开,一位眼放精芒,十分干练的中年男子从中走了出来。
“父亲。”宁锦夜向宁嵘行礼后答道:“今晚的接触看来,恐怕是的,那我们对欧阳氏做的局只怕要……”
“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宁嵘走上前,揉了揉女儿的头:“你父亲好歹执政快三十年了,见过的敌人多了,你不必为为父如此担忧的。”
“嗯,女儿知道的。”宁锦夜似撒娇般笑道,在她心里,父亲就是无所不能的。
出了宁府很远,尤一走在最前面,步履匆匆,直奔东楼阁。“眯眯眼,今晚总该看出什么来了吧?”
宇文浔喊道,尤一脚下一停,回首眯眼笑道:“呵呵,只是赴个宴,聊了些闲话,又能看出什么呢?前辈说笑了。”
宇文浔见他装傻充愣,也懒得拆穿他,翻了翻白眼:“反正你注意点,别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