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什么。崔凝塞了满嘴的糕点,心里觉得痛快至极,这三年整天在四个教导侍女眼皮底下,好久都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崔况把糕点碟子朝她面前推了推,一手支着腮帮子,后天我便要去考试,你有什么临别赠言?
崔凝咽下嘴里的东西,考个状元回来。
……崔况无语的看了她半晌。
崔凝被他看的脊背嗖嗖泛凉,祝你今年童子试,明年考进士。
初唐的时候科举有五十多个科目,但是后来慢慢被淘汰了许多,如今主要考明经和进士两科。进士重诗赋,明经重帖经、墨义。
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可见进士要难考的多。
此时科举还没有特别复杂的制度,也没有年龄限制,只要先通过童子试,取得考试资格就可以进入书院、贡院,再由书院和贡院推荐参加科举。邢州的学政就是崔家人,有资格推荐考生的学院和贡院,到处都有崔氏的影子,所以至于考试资格这种东西,不过是走走过场。
崔氏让自家儿郎去参加考试,主要是想知道他们在同龄人之中究竟排在怎样的位置。
明年不考。崔况认真道。
咦?崔凝疑惑道,为何?
约莫是没人同你说那件事情吧。崔况往前挪了挪,与她道,去年长庚兄参加参加科举,一举夺得状元之位,今年则是长渊兄参加,明年定是要轮到表哥了。他们三个特地错开,定是为了连续三年夺状元头衔,我若明年去参加,岂不是正与表哥遇上?
你怕抢了他的状元,令他难堪?崔凝问道。
崔况瞥了她一眼,二姐如此有信心,为弟很高兴,但是……你当旁人都是吃干饭的?
咳!崔凝想想,也是失笑,表哥看起来是挺有才。
我只是输不起。崔况老成的摸了摸自己嫩呼呼的下巴,像我这种天才,若没有第一相配岂不可惜?凡事要得第一,不仅需要有实力,还得有策略。
崔凝佩服的点点头,你说的好有道理,那你有策略了吗?
目前的策略就是‐‐避开实力强的对手。崔况又懒懒的躺回去,打了个呵欠,那些人比我多吃十二十年饭,我往跟前凑有些吃亏。
崔凝道,可是压倒比自己更年长的人不是更有成就感吗?
崔况翻了个白眼,我又没说二十年之后再考!
那你……
我五年之内挑一个合适的年头考上状元,然后回家娶个妻子,等生了长子之后我先在家教养几年,那时候我有二十五六岁,正合适出去做官闯一闯。
崔凝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眼前还是一个白生生的包子脸,距离生子教养孩子这些事情似乎还差很远很远啊!
你觉得如何?崔况问道。
那……那个……崔凝被他一番话震的晕头转向,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自己都是个孩子,知道什么叫娶妻生子么!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笨?崔况吧嗒一下嘴,我已经看好了一个人选。
我的娘!崔凝此刻简直不敢直视自家弟弟。
门外偷听许久的崔道郁听到这一段,快要忍不住冲进去把这兔崽子拎出来狠狠揍一顿,小小年纪不学好,一天到晚想的都是些什么!
是哪家娘子?若是日后我见着了,好帮你看看配不配你。
崔道郁听见崔凝这样说,心里暗暗赞了一句,好闺女!
是裴氏三房排行九的娘子,叫裴颖,还没满七岁那年见过她一回,长得又白又可爱,声音甜甜糯糯,想来若是不出意外,以后不会太丑。
不满七岁!崔道郁握紧了拳头,算起来,正是老夫人去世那年,之后的几年里,家里一直都闭门谢客,族里也不曾接待过郑家人,应该是郑家前来拜祭老夫人的时候。
天呐。崔凝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崔道郁已经忍不住破门而入,凝儿你先出去。
父亲偷听,不是君子所为。崔况忙穿上鞋,预防万一。
你!崔道郁随手拿起案上的紫檀镇纸,你六岁窥人家女孩,还好意思跟我谈什么君子!
崔凝连忙跑出去,顺手把门带上,趴在门缝往里面瞧。
听着动静很大,其实没有几下是打到崔况身上的,这让崔凝放心不少。
凌氏和崔净正过来,远远便听见书房那边噼里啪啦的声音,忙加快脚步。到达书房门口是,便见崔凝撅着屁.股凑在那边偷看。
凝儿。凌氏唤道。
崔凝忙站直,端出一副淑女的架势,一阵弱柳扶风便到了凌氏面前,母亲,父亲正教训小弟。
怎么回事?凌氏微惊,以前崔况可从没有把崔道郁惹得这么大火气!
崔凝小声道,小弟说看上了裴家三房的九娘,准备娶回来做媳妇。
啊?凌氏心头突的一下。
她以前只觉得崔况有点少年老成,可做梦也没想到老成到这种地步!
就为了这点事情不至于大动干戈吧?崔净道。
十岁算是很早,但只是起了一点心思也不算多么奇怪,毕竟崔况比一般孩子要早熟。
可能是因为小弟说,是不满六岁的时候瞧上的?崔凝听见屋里的动静,忽然急道,母亲快去看看吧,父亲真的揍他了啊!
凌氏这时也联想到崔况那八成是在葬礼上偷窥别家女孩呀!这事儿若是传出去……
以后万万不得提起此事。凌氏忙叮嘱道。
崔凝与崔净齐声答应。
里面崔况终于被逮到扒了裤子揍了几巴掌,咬着牙愣是没出一声。
你可知错?崔道郁问。
儿子没错。崔况倔强道。
崔道郁被气得又要打,但理智占据上风,好,我便听听你有什么理由。
先时见着裴九娘并没有别种心思,是今年有了计划,想起所见过的女孩,对比了一下,她更合适一点罢了!崔况看着崔道郁,父亲,我今年想娶妻之事又不是今年要娶妻,有什么不妥吗?
这倒是没有什么不妥。
你……没和裴家小娘子有什么……崔道郁想想也觉得好笑,就算自家儿子六岁的时候有私定终身的举动,那裴家姑娘小小年纪应该不至于也像他这么混账。
父亲想多了。崔况觉得自己这几下打挨的特别冤。
那你说人家小姑娘又白又可爱,声音还软软糯糯。崔道郁知道他并非小小年纪便思欲,气也就消了不少。
人生来知美丑,儿子难道还分辨不出难看好看?崔况哼哼道。
崔道郁想起他刚刚说过计划,心里忽然酸楚难当,声音微哑,你说要在家里教导长子,然后再出去做官……你,心里可是怪我?
以前崔况说什么,崔道郁只当是顶嘴开玩笑,从未往心里去,如今见儿子小小年纪便思及此事才知他有心结。
以往我苦苦维持,打算另寻出路,以为自己是很识时务的人。崔道郁颓然坐在床沿,可是我将自己困在一处这么多年才看清现实,况儿觉得父亲很蠢吧?
崔况看着他,目光慢慢变得不那么倔强。
我常问母亲,父亲何时接我们去长安,母亲总是说待我再长大一点就去。崔况缓缓道,所以我想快点长大,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要等我长大之后才可以去长安,其实我很早就知道她是在骗我。
况儿觉得父亲很无能吧。崔道郁口中苦涩,没有哪一个父亲愿意在儿子心中那种形象。
小时候是这样想,不过现在明白了,父亲若是不聪明也生不出我来。崔况严肃道。
崔道郁使劲揉了揉他的头,臭小子!你现在也还小!
我看过父亲作的文章,写的注解。崔况也并不是只靠那种荒谬的推测去辨别。
崔况明白父亲七八年来一直都是个八品监察御史之后,就一直拿着他的文章、诗词做范文,并不是觉得它好,而是打心底里认为父亲肯定做不出什么好文章来,如果自己连这样的文章都超越不了,以后一辈子撑死也就是个八品监察御史,所以他一直拼命的学,拼命的赶超父亲。
待明白更多道理之后,崔况才愕然发现,原来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父亲的文章,甚至比先生们好千万倍。
崔况第一次在人前露出迷茫的神色,我还是不懂,父亲明明很有才华,为何一直都……
有前车之鉴,崔道郁这回可不敢说等长大就明白了,他想了想,人生远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简单,你才十岁,不急,我日后慢慢与你说。
这时门被敲响。
夫君,父亲让你过去一趟。凌氏方才拦住了小厮,待父子两个说的差不多了才上前来叫他。
崔道郁出去,对凌氏道,我方才下手有些重,你照顾好况儿,我去去就来。
崔凝第一个跑了进去,你没事吧?
不碍事。崔况站起来,整了整衣服。
对不起,我刚才听见父亲的脚步声了……崔凝觉得特别内疚,她刚刚是想,若父亲真的动手她在进来阻止,谁料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崔况就被揍了。
那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她可是听的一清二楚呢!可是后来她又被凌氏拦在外面不许进来,好在父亲没有再继续揍下去。
崔况小声道,我也听见了啊,他咬牙切齿的声音那么大,我又不聋。
所以说这纯属是皮痒找抽吗?
崔凝无语,真是白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