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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探阿溪之滚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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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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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溪看着消息简报,诸星云集。 她的早饭吃得很简单,咖啡、肉松面包。之所以是肉松面包,完全因为香蕉味的面包保质期更长些,可以暂且放一边。 为什么还不删校友账号发的消息?保存着其实也排不上多大的用场,只会让人慨叹自己离象牙塔越来越远。她看到里边的照片,在学校呆的时间久的,哪怕是五十多岁的人,看上去多还有几分学生气,可能就是学院气派。工作稳定、受人景仰、衣食无忧,这几乎是最完美的工作。 她想点个删除,但停了下来,因为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 “这个人你认识吗?”皮探长不解地问。这是周末,难得放松下来,他来找阿溪去附近的山上转转。不能总是呆在家里,也应该多走动走动。 “何冬川,教授。读书到头真是好事,之后当教授,有学问而且受人重视。”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皮探长宽解道,“你把事务所——如果我们合开事务所的话,这个事情做出来,也是首屈一指。” 阿溪摇摇头,“我还是很羡慕他们。”她发自内心地说,又想到自己这些年工作中颇为颠簸,被拿捏至此,仅仅是为着一个饭碗,最后到年纪大关时还被迫主动提出,受够这些手腕。而何教授他们只需专注于书本当中,获得永久教职,就是一辈子的饭碗,更是事业所在。 她还是删掉这条消息,自己似乎也不太够格关注这个校友号,都是名门学子,人和人的差距在中年以后飞速拉开,走在正道上的,自是顺遂无比,呼风唤雨;否则受制于人,到处见斥。想到这里,她还是取消了关注。但这些想法没有必要说给皮探长听,他只会感到她的求而不得,辗转反复。 但皮探长想的却不是这个点,“也是你们的同学吗?要不要找他谈谈?” “谈什么呢?”阿溪把手一摊,“上次去见孙教授还吃了闭门羹,更不用提此人长期在国外,十几二十年没有联系过。” “或者他和孙教授的处事方式不同,如此看来,他对孙教授和王岸芷可能有一定的了解也未可知。”皮探长不以为然,他是个乐于往来的人,事实上并不用亲自出面来往,以此顺遂程度,早有大把的人想要和他沾点边。 但阿溪则不同,她更情愿坐在桌边,打开记事本,对着台灯或是窗户来分析,在头脑中过着每一个细节,或是生活中突然灵光闪现。 “那你自己去找何冬川谈吧。一来我几乎不认识他,之前上学时没有说过话,上大课不会坐一块,小课英语课也不在一个班;二来,他是个过客。一直在国外,时过境迁,就算知道些,十几年前的人性和现在差距可能随着处境的改变却已改变。” 阿溪喝掉这杯咖啡,很直率地说。她很少如此表示真实想法,但这是为了避免让皮探长记挂着这件事,而她的确不想去。 皮探长是个很用功的人,他目前手头这起事件让其重视有加。自从三峡游轮之谜、海市蜃楼事件后,他成为众望所归,被升为长航总局的副局长,之后再次调回到这个城市。如果办成此谜案,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他踌躇满志,拿出记事本—— “兵贵神速。你不了解孙教授,对王岸芷也只有部分了解,还仅限于二十年前。再说,去和何东川教授见面,何事之有?并不吃亏?王岸芷委托你为她办事,尽心尽力不也是你做人做事的原则?” 阿溪知道皮探长很会说话,极其善于开会、发言,但没有想到居然如此之适用。她想到那六万块钱,也有几天没有进展,谁还能“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她只好重新打开那则消息,看到下边留的会议联系方式,打了电话问到酒店地址。 “还好,这是暑假,他们呆在这边还有几天时间。”阿溪面无表情地说,一想到要和功成而不太熟的老同学见面,她就感受到千钧压力。 “现在出发吧。”皮探长立刻精力满满地站起来,看了一眼她脸上的表情,“傍晚再去散步,效率高的话下午也可以,出去吃午饭。” 知了在树上叽叽地叫着,听习惯了倒也不觉得烦。这就是夏天的节奏,八月已然到了暑气最旺的时候,即将转入下一个季节。俗话说君子见几而作,晚上的气温既然只有二十出头,需要盖上小毯子,这就是换季的前奏。 “老同学?”何教授正在酒店房间里闭目养神,他接到酒店的电话,不明所以。 当地最熟的朋友就是张教授,昨天已吃过饭,再说彼此自有电话号码,并不需要通过酒店这一中间环节来转述。 谁还能这么神通广大?找到他所下榻酒店联系方式。但转念一想,会议的内容早已做成简报,想看到的人自是会看到。 王岸芷?一想到这个名字,他好像回到大学时,终于不自在起来。 这是没有意义的事情。但转念又感到不能让她在大堂的沙发上久等,还是赶快下了楼。 挑高的大堂,四周放着巫山神女的壁画。沙发是宝蓝色的,发出沉淀的光泽。 阿溪看着这些壁画,神女云髻高耸,眉若青山,裙带飘逸。酒店的品味还是相当对路的,可能因为毗邻学府,也浸染些文化氛围。 “你是?”身后一个疑惑的身影响起。 看背影,这好像不是王岸芷,因为对其身影太过熟悉,只需到周围,就会感应到。但现在何冬川明显没有那种突如其来的熟悉感。 “何冬川?”阿溪问,“我们以前上学时没说过几句话,你可能不记得了。” “哦,想起来,阿溪?”何冬川没有那么紧张了,一下子放松下来,“当年你是不是经常和王岸芷去学五食堂旁边的餐馆吃锅子?” 皮探长看了阿溪一眼,意思是,看,没来错吧,也站了起来。 “嗯,对,这是皮探长,我的一个朋友。” “你好。”何冬川伸过手去,他的交流方式还是在九十年代,比较老式。 “久仰久仰。”皮探长握了握手,以他当年在长航分局码头上的挂职历练,应付久坐象牙塔的何教授还是绰绰有余。 果然这几个简单的词让何教授很是受用,他的表情越发和缓,好像真的是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去那边坐坐吧。”他指了指那边的咖啡座。 还好带了皮探长,阿溪心想,以她的做派,怎会和何冬川显得一见如故,她是个自持且有几分冷漠的人,如果在外碰到,最多点个头,可见人有些时刻还是互补来得稳妥可靠。 “喝点什么?”何教授问。 “香草咖啡。”皮探长随便地说。 不能再喝咖啡,早上已经喝过,再喝晚上就睡不着。“红豆冰奶茶吧。” “那就两杯香草咖啡,一个红豆冰奶茶。”何冬川随意地点着,他已经打算认了面前的老同学,好好招待他们。 很快,咖啡和饮料放在面前。装咖啡的杯碟胖胖的,镶着金边,而红豆冰奶茶则是放在高脚杯中,外加上一根橙色的吸管。 “你们这次来?主要是?”何冬川丝毫没有注意到皮探长当中的探长二字,他在周末的早上,整个人还是比较放松的状况,再加上长期在国外,打交道的人不是很多,还没有基本的灵敏度。虽然,他也提醒自己不能用“有什么事”来面对老同学,显得过于生硬。 阿溪看了看皮探长,这种开门见山,抑或是曲径通幽的事还是让拿手的来做。 “是有点事,但问题不大。”皮探长谨慎着措词,要大事化小地来描述,“王岸芷,你认识吧?她有一天出去吃了个饭,席间倒了杯香槟酒递给在场的一位,但却有事发生……所以她没有办法,委托我们来办这件事。” 何冬川本来喝着咖啡,一听这话,咖啡差点泼了一点到盘子上。 “这可不是小事呀!”他不满地说,“怎么能说问题不大呢?”话虽如此,他也感到可能是两位的好意,总不能一上来如此这般描述,那也太过夸大。 “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片刻,何冬川低着头,看着咖啡杯。这的确是几十年前的事,但难道让他拒人于千里之外? “本来,我是不想来找你问问的。”阿溪直率地说,因为她知道孙东川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人,“但皮探长说,你可能以前对王岸芷、孙教授比较了解些。”她注意到对方脸上的变化,又补充道,“当然,王岸芷你之前可能不太了解,但孙教授总是熟悉的吧?” 何冬川更吃惊了,他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难道他们一直都有来往?“孙也牵涉其中?” 皮探长敏感地捕捉到当中的情绪变化,“没有,酒未从其手中过,只是宴会中的一位。” 何教授的眉心已经完全皱起来,他痛心地说,“我就知道王岸芷迟早会除掉,不,受孙某连累的。”说完只觉得不妥。 阿溪心中一惊,这个答复却是没想到的,在之前和皮探长所讨论的各种可能性中,也并没有重视这个可能。 “何以至此?”皮探长不解地问,但却极大引起了他的兴趣。 “孙有足够的虚伪和势利,没错,他之前对岸芷的好感毫不掩饰,想必会很快传到其耳中。但真正选择的时候,却未必会选对方,因为在其心中,会分毫不差地称出每个人的份量。”何冬川不客气地说,虽然过了很多年,他还是觉得自己就不会这么做。 “在上学的时候,我们眼中看到的是书本,功课,最多还有那个清纯的女孩子,但孙就不同,他可以注意到这些人的家世背景,所出,从而精打细算,盼望有一天能够为己所用。” “这倒是闻所未闻。”阿溪喝了口红豆冰奶茶。 “那是,谁会说这个呢?”何冬川默然道,“所以我一早知道孙是不会选择王岸芷的。” “那王岸芷也未必选他。”皮探长不失时机地说,“你看,她不是出国了吗?本来两人就不是同道之人。” 但对方摇摇头,“回过神来,有些迹象就水落石出,心里想法可能不同。” “但这些都是你想的吧。”阿溪不经意地提到,“又没有凭据,孙教授自己不可能告诉你,他最看重的是如此这般。” “存在即事实。”何冬川最喜欢的事还包括论辩,他对于真理的追求是永无止境的,“你们可知孙某娶的是哪位?想不到吧。” “这倒不知。”阿溪和皮探长面面相觑,孙教授一直是当晚事件中的旁观者,最多也只是个催化剂,他们没有注意到。 “你们当年同一层的那个谁。”何冬川说了一个外系的名字,一时想不起来。戴着眼镜,看上去较为普通,一不留神就会忽略而过,然则细细查究,才发现背后有着显赫的背景。 “因人而异吧。”阿溪想了想,“可能当时孙教授和对方认识的时候,不知道这些。” “买椟还珠?”何冬川讽刺地说。“好了,天道终有回复。一般来说,即使毕业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在学校里找到职位,但仍有过半的概率几年内得不到晋升,从而不能再呆下去。对于孙那种活络的人来说,他是绝对不会接受自己按部就班,龟速般的发展。” “人各有天赋。我以前知道有的很会做人,来事得早,每年逢年过节把电话号码本上的重要人等问候一遍,但多年来仍然一无所获,可见命中有时终须有。”阿溪把红豆冰奶茶一饮而尽。她不是刻意要站在孙教授的立场上说话,而是突然意识到这个点,世间万物,不是所有的争取都会有回应。 “你提供的信息对我们很有帮助。”皮探长老成地站起来,和何冬川握握手。“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以后还有什么事情,随时和我联系。” 他们走出酒店大堂,回头一望,看到何教授那若有所思的神情。 “真是奇特。”皮探长咕哝道,“他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王岸芷要除掉孙教授,而不是相反。” “相反的情况是不存在的,那天孙教授并不知道王岸芷会出现。”阿溪摇了摇头,“再说以其权衡利弊的处事手腕,又怎会自己亲自动手呢?何况对方既没有占他的便宜,又没有半点妨碍。” 皮探长突然眼皮跳了一下,“如果何冬川说的是实话,那就搞笑了。” 这不是搞笑不搞笑的事情,而是他不想说的很沉闷,试图以一种轻描淡写的方式。但现在阿溪也想到这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他们很快对望一下—— “假设那天过来吃饭的时候,王岸芷踏进包间,在众人之中不费力地看到众星拱月的孙教授,志得意满,再看到自己那年迈的丈夫。想到这些年来无端的蹉跎、等待和受制于人,万般的不得已,她一下子决定把这些全部归咎于利己的孙教授。转身走到桌台边,拿起两个高脚杯,倒入香槟酒,又在众人没有注意到的瞬间放入,继而回到饭桌边,装作什么事都没有,诚挚地向孙教授敬酒。”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老吴对杨总早有布置,孙教授是酒席之中重点关注的对象,为着今后合作业务的铺垫,于是杨总并没有多想,很自然地站起来挡酒——” “但是她为什么要挡酒呢?”阿溪疑惑地说,“一杯香槟?很过量?” “可能之前已经喝过几杯。”皮探长平和地说,“不过刚才你的分析很有道理,的确这是一种可能。功能主义的孙教授碰到理想主义的王岸芷,这也有一定的概率。” 周末的下午,天气真是变幻莫测,早上还出了大太阳,好像是个洗被子,把衣服拿出来晒的好季节,但随即下午就有些暗淡。门口的大树那苍葱的叶子微丝不动,看来是没有风。 “还去爬山喝茶吗?”皮探长问。 “不去了吧。”阿溪忧心的很,何冬川的这套刚开始看似不合理,但却想后劲却十足的判断的确让人心烦意乱。“再说你明天要上班,去爬山,精力也来不及。” “那就改天再去。”皮探长准备告辞,“别是何冬川把我们引到正确的方向才好。” 他轻轻地把门带上,早就意识到阿溪不一定希望是自己的老同学,现在她可能想要再过一遍各种可能。 皮探长的想法基本上正确,当窗外的光线逐渐暗下来时,阿溪正坐在书桌前,她看着右手边的书,还有贴在桌边的便签条,上边记着要买的东西,还有几个时间点。 片刻,她什么也没有想,站起身来烧了一壶开水。当水冒出汩汩的泡时,放空所有的念头,开始养神。 这也是阿溪在近年来解决问题的一种办法,有很多事,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纷杂之间全无半点入口,她就会养神,只有在最疲惫也是最放松的时候,无意之中才会接触到事物最可行的面貌。 瞬间,她透过袅袅上升的水汽,好像看到岸芷坐在屋内,手足无措,一筹莫展。没有什么前途,两鬓也有银发泛出。这是什么时候的情境?只恨自己头发太早变色,枸杞和核桃不知能否起到作用。对方坐在屋中,心里好恨,恨谁呢?当年的孙?没有肯定,没有否定,模棱两可之间,并没有告诉岸芷自己事实上另有打算—— 岸芷不知道,可能以为有人在等,这也是一种选择。但是没有,她要过上十几年,将近蹉跎掉所有最好的光景之时,没有出路,转身来到包间。 是他?坐在众人之中,安稳地如同赏月般自得。没有答复就是没有答复,并不是犹豫不决,而是心中早就掂量过,而后做出别的选择。 恨意渐生。宁可听到他说,“我没有主动联系你或是娶你,是因为有着更好的、更现实和有效率的选择,而且不喜欢把话说的没有回旋余地,但请你一定要领略到这层意思”,也不想被蹉跎这些年。 她好像看到岸芷平静地走到桌台边,打开瓶子,把香槟酒倒了进去。 阿溪走到窗边,刷地一下拉开窗帘,看到远处的高山。 “艮。” “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无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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