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皆乱

王凯在泥土中已经被困了很长时间了。 他把脸埋在手臂中，整个人蜷缩成一个球。 “我会死吧……” “氧气供给还剩下五个小时。” 他不敢抬头，因为全息显示屏上的泥土会让他患上幽闭恐惧症。 他感觉自己就像在棺材里的人一样。 不，这台破机体就是他的棺材。 他喃喃道。 “夏安……我好怕。” 他不知道临死前该念谁的名字，他几乎没有关于父母的美好记忆，只有模糊的印象。 “妈妈……我马上就能见到你了。” “我好冷啊……” 调控温度系统已经停了，现在驾驶舱内的温度在五摄氏度左右。 而作战服又不保暖。 “我好怕……我不想死。” “我还想再看日出，我还想在吃一口饭，我还没看见真相……”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自己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量。 他刚刚通讯系统跟出云诚连接上了，但是他清楚的知道，他们救不了自己，甚至自身难保。 “我该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 他崩溃地哭着，眼泪划过他的脸，他甚至不能死在自己的国家中，而是孤零零的死在异国他乡。 “谁来救救我啊！谁来救救我！” 氧气部分不知道为什么再次被损坏了，原本能支撑五个小时的氧气现在只能撑不到十五分钟了。 眼前的场景越来越模糊。 氧气快耗尽了，王凯感觉自己的四肢逐渐麻木，脸上也没有了直觉。 在生命的最后，他将那个原本要送给夏安的项链握在胸前。 “再见了……” 他感觉生命在逐渐离他远去。 …… 再次睁眼，王凯来到了一片纯白色的空间，飘浮在这里，一望无尽。 “这里是天堂吗？” 他喃喃道。 他转身，看见了一袭白衣的夏安。 “你是夏安吗？”他瞪大了眼睛，很想冲过去去抱住她，但是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是谁很重要吗？”夏安歪着头，笑着对他说道。 “夏安只是一个代号，真正的我无法用语言去描述……人只能描述一个人的特点，却无法形容他的本质。” 夏安——或者说那个长得像夏安的人，轻轻来到他的身边，伸出两只洁白的玉手，抱住了他的脸。 “人的本质是什么？我觉得是意识，对于你来说，你的意识就是你的全世界。” 王凯拥抱住夏安，脸上满是泪水。 “我好想你。” 夏安摇了摇头。 “我已经死了——夏安已经死了，你再也见不到我……或者再也见不到她了。” 夏安说完，便如同烟一般消失了，转而代之的是一具腐烂的尸体。 那是夏安的残骸。 王凯哭着尖叫着，他死死抓住自己的脑袋。 “这是现在的我，你还爱我吗？” 尸体咯咯怪笑着说道。 “这不是真的！”王凯的眼神中不断传出震惊，恐惧，恶心，悲伤等情绪。 “你是要逃避什么吗？你逃不走的，时间会牵引一切。”尸体的话犹如一根又一根银针一般刺入他的大脑。 “我不想逃避！”王凯嘶吼着，扔开了这具尸体。 “那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呢？”尸体继续说道。 “我……你说我该怎么回答！”王凯崩溃地把自己缩成一个球，不断重复着，哭喊着说道。 “我不想回答！我不想回答！我不想回答！” “我是夏安啊，你爱的夏安，你为什么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呢？”尸体仍然继续说着话。 沉默。 数十秒的沉默。 王凯此时平复了心情。 “你不是夏安。” 王凯抬起头，他的眼角还挂着泪珠。 “夏安不是这样的，我爱的她无法用语言去形容……我爱她并非因为她的美丽智慧，我爱她并非因为她的优点缺点，我爱她并非为了索取也并非为了输出，我爱她的原因……仅仅因为她是她。” 王凯站起身。 “你不是她，你只是她的集合而已……真正的她只有她自己知道。”王凯的语气一开始还有些迷茫和颤抖，到了最后一句话时已经异常坚定了。 “夏安死了……那个美好的意识与肉体已经死了，你只不过是为了迷惑我而复制的她罢了……我厌恶你。” 此时，尸体再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真的的夏安。 少女洁白的身躯，胸脯，酮体裸露在王凯面前，她眼中包含泪水，此时，世界又突然有了重力。 她飞奔着扑向王凯，王凯也跑向他，在一阵绿色的火焰中，王凯身上的衣物被燃烧殆尽，二人相拥而泣。 “我好想你。” “我也一样。” 在烈火的燃烧中，二人的肉体逐渐消失，只剩下了两团灵魂的火焰，或者说，那两团灵魂才是真正的他们。 …… 再次睁眼，是一片黑暗。 黑暗中，林书雨正在打着游戏，坐在沙发上。 只有那显示屏还在亮着，他似乎给自己留好了位置，可乐，炸鸡，以及手柄都放在地下。 林书雨伸了伸手，示意他坐在自己沙发旁边。 王凯走到了他身边，坐在沙发上。 “怎么样，孩子？” “很糟糕。”王凯看着林书雨，泪水再次从眼中流出。 “陪我打一局吧……以前我挺爱玩的，但是当兵之后就没在玩过。” 虚无变幻的光影照射在他的脸上，王凯哽咽着拿起手柄。 “干杯！” 二人举起可乐，干了一个杯。 “世界还是那么糟糕吗？” 林书雨一边打着游戏一边问道。 “嗯……”王凯点了点头，报复一般敲击着手柄。 “你有能力去改变吗？”林书雨继续问道。 “嗯。” “那为什么不去改变呢？”林书雨咬了一口炸鸡。 “我太弱小了。”王凯也咬了一口炸鸡。 “是你的肉体弱小，还是意识弱小？” 林书雨放下了手柄，看着王凯。 “我的……” 王凯不能回答他。 他并不知道自己哪里弱小。 “可能……都弱小吧。”王凯说道。 “孩子，你并不弱小，你的意识是最强大的，理想主义的旗帜终将飘扬在每个角落……我等待你的好消息。” 林书雨抱住了王凯。 再睁开眼，他便消失了。 王凯点了点头，擦去眼角的泪水。 “我答应，我回去改变的。” 王凯再次睁眼，眼前只是正常的世界。 他日日夜夜生活的城市。 没有大灾难，没有混沌，没有斯德卡文，没有神之残肢，没有泯使。 王凯身上只穿着一件普通的校服，他跟随着直觉的指引，推开了一家餐馆的门。 他坐在一个位子上，对面的人正在小心翼翼的使用着筷子，看上去相当陌生。 王凯看着对方。 雏鹰。 王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是他杀了雏鹰。 雏鹰看见王凯，有些惊喜。 “你来了？” “抱歉，我并不能帮你复仇。”王凯低下头，愧疚的说道。 雏鹰没有感到意外，语气中也没有伤心或者难过，只是夹起一块肉塞进了嘴里。 她像一只小猫一样满足地晃着脑袋。 “我未必已经死了，而你也一样。” 她深情的看向王凯。 “我们还有未来，一切都还能挽回……我等待着现在成为现实。” …… 再次睁眼，他握住了操作杆。 “来吧！为了死去的，即将死去的，还未死去的人！”他怒吼着，忍受着成百上前倍的痛苦，用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