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不认识悌儿,因为我甚至都没跟她讲过我有孩子,她把她叫住,单纯只是因为她的善良。
悌儿从小就酗酒,当天也是喝了酒才去的,结果卫黎见他一脚踢开门,同时又浑身的酒气,还这么小,便觉得是他偷偷喝酒喝多了,要给他做醒酒汤。
而后的具体经过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只知道,那一次以后,悌儿饮酒的毛病真的有了收敛,并且私下里居然开始喊卫黎娘亲。
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居然喊他父亲在外面找的女子为母亲,这听起来是不是很匪夷所思,但事实就摆在眼前,我也不得不信。
不过现在看来也好理解,悌儿的位置一直都比较尴尬,她的母亲一心都在他大哥身上,不想管他,而从他记事开始,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就也在外面找了新欢,不肯理他,加之他的祖父也是年事已高,久而久之,在这种冷漠且孤独的氛围中,他养成了这种乱七八糟的性格。
但在卫黎那里,我想他是真的得到了他嘴上不说却真的很渴望得到的东西,母爱。
相比之下,卫黎确实比我们做的要好得多。
同时,我也不如我的儿子做的好,我只知道一味在卫黎那里索取,而悌儿,却是无时无刻在想着报答。
至少后面的事,基本就是悌儿和他亲生母亲之间的较量了。
卫黎临产时,由于担心其生下男孩儿,周英就亲自派过去接生婆,要其看情况不对就做掉卫黎和孩子。
结果,陈悌比他母亲还上心,直接提剑堵在了卫黎门口。警告那接生婆无论大人孩子,只要少了一个,他就马上砍了她,并杀了她全家。
那接生婆可是认得悌儿,知道他的凶名,因此全程不敢有什么动作,保证了孩子地顺利降生。
是个女孩儿,也就是昭儿。
那是我最高兴的一段时期,每次一有空闲就往她们母子那里去,听着昭儿含混不清地喊自己“爹爹”,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一名父亲的快乐。
就这么又过了两年,我的父亲更老了,决定把曲逆侯之位传给我,一时间,我成了全长安的焦点。
也正是那个时候,卫黎发现,我去她那里的频率突然少了许多,有时甚至半个月也不去一次。
她没有问我原因,因为她一直都相信我,不会抛弃她和我们的孩子。
我也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是暂时的,待成功继承曲逆侯之位后,一切都会重新好起来的。
可惜那时的我没有意识到,时间是不会等人的。
一年后,长安大疫,死者十之二三。
那日,正是我的加冕典礼,没想到陈昭却来了,当着诸多人的面,拉着我的衣脚哭着让我过去,说自己娘亲不行了,要我快点过去。”
“那你怎么应付的?”韩荡忍不住问道。
陈买面色复杂,“当时几千宾客,个个都是朝廷中的巨擘,他们都看着我,我怯懦了,推开了昭儿,然后说她认错人了……”
“什么!”韩荡彻底憋不住了,“权欲熏心,你还是不是人了!”
“这我知道,但我本意也绝非如此!我想等几天,等一切事了以后再过去,却没想到……
唉……几日后,我再去,卫黎的家已经是处处白幡,她死了,那年,她才二十一岁。
可笑的是,她办葬礼的钱,居然还是悌儿从家里偷出来的,为她买的棺材,雇的人。
我撞见了他,那也是第一次我在他眼中满是失望……
毕竟我这个卫黎最爱的人,在这种时候,却依旧是为了仕途考虑,选择了避而远之。”
“然后呢,这么算来,那年陈昭不过才刚刚四岁,根本就没有能力独自生活吧?”韩荡问道。
陈买看着洞壁,眼神复杂。
“确实,我也知道如此,但卫黎死了,同时由于吕后开始打压老臣,为了自己的仕途考虑,也为了陈家的安危,我也不得不选择和昭儿划清界限,我给了她一大笔钱,想让她独自好好活下去,但我也知道,这怎么可能,这就是在让其自生自灭啊!
还是悌儿,一个月后,他和他祖父说想找一个贴身陪读,钱自己出。
悌儿一向顽皮好动,不喜读书,如今见其如此,我父亲自然也很高兴,便答应了下来,但他又说,人要自己找。
我父亲虽有些为难,却还是答应了。
没错,他找的陪读正是他的妹妹,我选择避而远之的女儿,陈昭。
原因也很简单,把陈昭招为陪读,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把她带到府上,更好地照顾她,同时也能借着这个机会,让她读一些书,认一些字。
但陪读本质上不过就是奴婢,府上虽然管饭食,却也都是些清汤寡水,昭儿当时也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吃这些怎么行,于是,很多时候悌儿都是自己少吃些,把剩下的的好一些的食物,比如肉蛋等让给昭儿。
但昭儿终究是个女孩儿,随着年龄的增长,悌儿也觉得有些不方便,于是,他便又将其托付给了那吕家的丫头,两人一起抚养。
但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啊!这件事我几年后才知晓……”
听到此,韩荡才恍然大悟,为什么陈昭对她这个二哥和二嫂感情如此之深,合着本质上就是被他们养大的。
同时,韩荡也对两人多了一丝敬佩,推来,当时两人也就十来岁,两个十来岁的孩子独自在那种情况下抚养妹妹,这是需要多少心血与多大的魄力啊!
讲到此,陈买也就停下了,但也已经足够了。
“三年了,”陈买看着那一双长靴,苦笑道,“自从她逃婚,我们已经三年未见了,没想到一见面,还是这么大的戾气。”
“逃婚?”
“怎么,她没和你讲过?”陈买站起身来,“也是,在她心里,从来就没有承认过那场我们给她安排的婚姻,其实孩子,你如果真的要迎她过门,要做的不是讨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开心,我不会管,也管不了,你要做的,是顶住郦家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