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儒士脸色微变。
此刻,三人所站位置,同处一片异域空间。
四周似乎漆黑不见五指,时间静止,空气停滞。
唯有天空,遥遥苍穹,有着无数神圣气息落下。
仔细看去,每一缕气机,似乎都是一把神兵利剑。
脚底下,似乎无底深渊,那些飞剑布满天空,密密麻麻,笼罩一切。
中年儒士抬头,看着苍穹这无尽飞剑长河,衣衫上流光溢彩,流转不息。
这位真正的读书人,身处他人领域之中,身上的浩然之气依旧十分浓郁。
正大光明。
“天纵之才!”许久,这位丽珠洞天的坐镇圣人,从口中吐出一句惊艳赞叹之语。
对面,娇柔少女看着星空,无尽星辰,每一颗星星,皆是一把飞剑。
密密麻麻,如无尽长河,直达时间尽头。
这片剑之星空,让她多年来的大恐惧,似乎在这一刻,得到片息安宁。
她仰头,低声呢喃细语,“六十年佛门梵音,如耳畔打雷,声声不歇,扰我清静。
六十年道家符箓,如附骨之蛆,竭力撕咬,令我身心俱疲。
六十年浩然正气,遮天蔽日,无处可躲,让我千疮百孔。
六十年兵家剑气,无孔不入,将我万剑穿心。
如此折磨,每一甲子,便是每一轮回,如此往复。
三千年了……我永无宁日,生不如死。
先生,你多年对我传道授业,为我解惑。
可是,我听得到,却看不到,摸不到。
所以,你们的道,对我而言,狗屁不是。
直到现在,在这片剑之星空下,我才能觅得片刻安宁。
于我而言,足矣!
这,才是我苦苦寻觅的大道。
努力追寻,哪怕为此付出生命,也甘之如饴的大道。”
她朝那片剑之星空,展开双臂,似乎要拥其入怀,一脸平静祥和。
看着眼前少女,中年儒士沉默着,眼神万般复杂。
三千年,对她而言,确是莫大折磨。
在他记忆里,少女还从未如眼前这一刻这般宁静、祥和。
这片剑之星宇,对她而言,却是难得灵魂息宁归宿。
此刻,少女眼神痴痴看着那缓步而行,每前行一步,脚下便会出现一柄剑的白衣少年,他如今是自己羁绊之人,也是自己公子。
这一刻,少女忽然笑了。
“公子。”她轻唤。
少年却只是瞥了她一眼,伸出手指,在她眉心弹了一下,没说话。
白衣少年转身,将少女护在身后,看向中年儒士。
这位正气凛然的中年儒士,身份复杂,既是穷乡僻壤的无名教书匠,也是儒家山崖书院的齐静春。
他的存在,就是天下的帝王,也要尊称他一声“先生”。
如此读书人,天下没几个。
范醉平和一笑,“先生,我自家的通房婢女,我还能管教,就不劳先生操心了。”
中年儒士看了眼少年身后的娇柔少女,“你知道她是谁?”
“知道与不知道,我的侍女,我自己打得,欺负得,但别人,不行!”
身后,娇柔少女看着眼前之人背影,她忽然觉得,鼻尖微微一酸。
就在这时,整个苍穹,无尽飞剑,忽然震动起来。
无论是那娇柔少女,还是中年儒士,都变了脸色。
因为,苍穹之内,环宇之中,那飞剑长河,星空星辰,竟凝聚为一条巨龙。
剑之巨龙!
龙之大,不知几千里,只见龙头,不见龙尾,须弥千里,眼之难观。
龙息之盛,就好像,眼前之人,竟是一条洪荒真龙。
龙息刹那,天地颤抖。
这气息,这味道……
鬼使神差地,娇柔少女竟从伸手,蹑手蹑脚,轻轻地抱住他的腰。
中年儒士看着眼前剑之巨龙,忽然笑了。
这一刻,他终于确定,眼前之人,即是自己苦苦寻觅的那个“一”。
他是个变数。
倘若这少年不出现,陈平安极有可能是那个一。
但如今,他既已出现,便是天下最大变局,也是天地变数。
这个“一”的存在,注定改变大陆格局,致天下终成“一”。
“好,我就试试这龙的份量,是否有千钧!”
中年儒士话音一落,漆黑天空,迸发一片金黄色光线。
光线之中,浮现一方白玉印章,丈余长宽,方方正正。
印章之上,雕篆刻有八个古老文字。
颜色如鲜血般猩红刺眼。
金黄色光线,忽地变化,化作漫天紫色雷电。
白玉印章,红色字体,紫色雷电,呲呲作响。
他只一语,便有如此威能,真可谓传说中的儒家之,言出法随。
印章从天而降,伴随雷电,落到那硕大巨龙龙头之上。
轰!
巨龙口中,竟出现一颗带着火焰的珠子。
一条幻化之龙,竟有龙珠?
中年儒士心头一怔,再看时,那娇柔少女竟不知何时,早已消失不见。
她就是这颗龙珠!
一声巨响,光芒万丈,照亮整个黑暗异域空间。
红字玉章倒飞,消失在天际,化为无数碎片。
那紫色雷电,也在瞬间消散。
龙珠归位,巨龙腾飞,白衣少年从始至终,只是负手而立,静静站在龙头之上。
“好,极好!”
若是被人瞧见,免不得要怀疑这人读书读傻了。
与人交手,惜败一招,居然面露喜色。
这里是少年领域,他虽不能发挥全部实力,而且,那印章也只是幻化之物,但是,一招之下,对少年实力,他已了然于胸。
笑容之下,他低声念了一个“静”字,后退一步,豁然离开异域空间。
齐静春,共有三大圣字,分别是“齐”、“静”、“春”。
方才,他所使用的,正是其中一字。
见此,范醉也诧异了一瞬。
竟能主动脱离他的空间领域!
真不愧是齐静春,真正的读书圣人。
““静”字,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中年儒士见白衣少年似有疑惑,竟好心出言解释。
范醉笑了笑,“儒家就是这点好,言出法随,吹牛多大胆,实力就有多大产。”
“这总结与言出法随,倒是颇为贴切。”中年儒士笑笑,又退一步。
“若有空闲,可来私塾喝茶。”他转身。
天地恢复正常,阳光温暖,春风和煦。
“我更喜欢喝酒。”白衣少年道。
“那你得自带好酒。”说罢,齐静春身影已经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