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
白衣少年顺风而行,飘忽而至,来到私塾之外。
朗朗书声,还是那般整齐划一。
少年抬头,匾额之上,“牛气冲天”四个字,真意不在,恢复普通,平平无奇。
私塾内中年儒士手持半卷书,对学子们谆谆教导。
齐静春,可以说是剑来中世界,塑造最得人心的角色。
他本是儒家文圣一脉弟子,有望立教称祖。
三个本命字,史无前例,十四境巅峰修士,走三教合一之路,极有可能晋升十五境。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文中,齐先生总是让人如沐春风。
那句“遇事不决,可问春风”,不知赢得多少翻书人喝彩。
齐先生不应该死的,骊珠洞天一事上,他想走,除三教祖师,谁拦得住?
可是,他不走。
一身儒衫,那是曾经读过的书,学过的理。
一走了之,可以活命,得大道逍遥。
但是,却对不起自家先生的教导,对不起儒生之名。
当仁不让,小镇三千年因果,一肩挑之。
这,就是齐静春最后选择的路!
但是,如果他不死呢?又能走出怎样的一条路……
站在匾额之下,白衣少年负手而立,听着朗朗书声,忽然这般想着。
竟莫名地,有些期待。
他今日来,就是来摊牌的。
成败在此一举。
对齐静春这等境界之人,“收服”二字,太过苛刻。
该说,若是志同道合,不妨共谋天下,为天下合一,尽力做些事。
前世,范醉恰巧看到齐静春殉道的情节,为之震撼。
齐静春为保护小镇三千百姓不被天道反噬,选择以己之身,扛住来自道教和佛教弟子的强大压力。
最后,在天劫之下,法相灰飞烟灭。
读到此处,心里莫名难过。
儒家圣人门徒,举凡圣人,皆有一个本命字,而齐静春却有三个,足见其天赋之高,机缘之大。
然而,其师傅地位下降之后,齐静春选择“被贬”来到小镇,坐镇六十年。
六十年里,齐静春一直在悟道,儒家之“道”。
这是一种“道”,也是一种责任,一种担当。
是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道。
在齐静春的道里,还有两个字,那就是:
平等!
天下生灵皆平等!
谁有权利,剥夺别人活下去的权利?
即使是神仙,也没有这样的权利。
道祖、佛教,两道同时莅临小镇。
破开骊珠洞天禁制,对小镇进行干扰,使得某些人得到好处。
但结局是,小镇的平民命运会很悲惨。
甚至最后的结局,直接没有来生。
魂飞魄散!
沦为天劫下的“替死鬼”。
本来,齐静春只差最后半年,便能功德圆满,完成自己六十年一轮换,镇守小镇的任务。
但是,看到小镇即将生灵涂炭,齐静春动了恻隐之心。
最后,毅然决然,以自身性命,代替小镇民众,接受天道惩罚,导致魂飞魄散。
念及此处,白衣少年伟伟动容。
对这位齐先生,他心里自是敬重的。
少年的到来,中年儒士早有察觉,但是,依旧坚持上完课。
众人散去,这才出门相迎。
房屋简陋,并无任何奢华之处。
一张书桌,也颇具年代。
唯有茶叶,算得上好茶。
范醉饮了一口,开门见山道:
“不知先生,对天下归一,如何看法?”
如此直白,属实让这位中年儒士有些惊讶。
而且,他也从未想过,这少年会提起此事。
之前觉得,他此来,或是看上了自己什么宝物。
近些时日,少年如土匪,也如蝗虫,整个小镇,所过之处,全都被他“洗劫一空”。
便是那古井之中的铁链,也未曾放过。
小镇中心那株巨大槐树,他也不止一次围绕其左右,肯定在打其主意。
六十年,齐静春什么人没见过。
但是,这等土匪吃相,如此霸道,如此不要脸皮,无耻到极致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如今,他登门拜访,只怕是看中了他什么宝物。
齐静春心里早有准备。
可是,没想到,他开口间,却是这等颇具天地哲理之言。
满身铜臭的俗气之人,摇身一变,似乎并非一人,实难相信。
齐静春沉默片刻,言道:“纷乱之世,祸在万民,殃及众生,众生皆苦,苦及皮肤,伤及筋骨,累及心神。
天下归一,民心所向,法度可依,人人平等,若能如此,方为众生之依。”
范醉鼓掌道:“齐先生之道,道心距离圆满,指日可待。
十五境,不远矣!”
齐静春微笑回应:“你今日来,所为何事?
我这私塾之内,可并无任何宝物?”
范醉站起身,走到窗边,看向伸手指向天空,“天道反扑在即,佛道诸家,也相继齐聚小镇。
不知齐先生接下来,有何打算?”
齐静春沉默,未曾言语。
范醉一语道破其心思:“齐先生莫不是想,以身殉道,换小镇生机?”
闻言,齐静春愕然抬头看向这个白衣少年。
他如何知晓自己心思?
深深看了眼此人,终是难见其影。
“我欲一统天下,书同文,车同轨,依法治国,众生平等,不知齐先生,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闻言,中年儒士愣住,看着眼前少年,略微恍惚。
片刻,他叹了口气,“小镇六千百信,终是无辜,我若离去,道心何存?”
范醉点点头,说道:“那如果,我能保下这小镇百姓,齐先生是否便算是应了我的邀请?”
中年儒士认真看着眼前少年,温和一笑,“你境界与我相当,属实远远超乎我的预料。
不过,天道之强即便你我联手,也毫无胜算。
如此绝境,你若能破境,我便助你一臂之力,又何妨?
又或许,泥本就是天命所归,小镇此劫,包括我的道心之劫,也只有你才能解。
既如此,我便与你赌上一局。”
白衣少年哈哈一笑,探手间,远在十步之外的茶壶,浮空满杯。
“我借茶代酒,敬先生一杯,赌局就此成立。”
他一饮而尽。
“不过有一点,我之身份,还望先生勿传。”
“自当如此!”中年儒士举杯,一饮而尽。
从私塾出来,白衣少年仰头看天,呢喃自语:
“装逼遭雷劈,谁装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