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丰家里,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草味,烟雾如一层薄纱般笼罩着整个卧室,方大海坐在他对面,身影在烟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尊不动声色的石像,令人心生压迫。
他手指间夹着的香烟已燃至尽头,烟灰在烟头处颤巍巍地悬着,似乎下一秒就会坠落,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正如方大海此刻悬而未决的心情,隐藏着无尽的风暴,稍有不慎便会彻底崩塌。
振丰的内心像被掏空了一般,经过与刀疤和小弟们的反复权衡,他终于鼓起勇气,将所有关于王伟利的电话、那一百万现金的诱惑,以及那十条要命的“哒哒哒”线索,一字不落地吐露给了方大海。
他的声音在说出这些时微微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挣扎与恐惧。
话音落下,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将压在胸口的一块巨石暂时卸下,却又无法完全摆脱那沉甸甸的负重。整个人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他知道,自己已经将命运交到了方大海的手中,等待着的,是对方的最终裁决。
方大海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沉默。他的目光如一盏冰冷的探照灯,毫无遗漏地在振丰的脸上扫过,捕捉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甚至连眼角的轻微抽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振丰感到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都在那目光下暴露无遗,仿佛所有的伪装都被剥去,只剩下一颗赤裸裸的心在对方面前跳动。他甚至怀疑,方大海是否早已看穿了他的所有心思,是否早已知道他内心的挣扎与矛盾。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漫长得令人窒息,振丰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
方大海才缓缓地将身体靠向椅背,动作从容而沉稳,像是早已胸有成竹。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那不是冷嘲热讽,也不是不屑一顾,而是一种夹杂着了然与些许赞许的复杂笑意。
“振丰啊,”方大海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稳如磐石,能够瞬间安抚人心,也能让人不寒而栗。
振丰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震,像是被那声音拉回了现实,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与期待,急切地想要知道对方接下来的话。
他甚至不敢呼吸,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错过任何一丝可能改变他命运的暗示。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声音在回荡:方大海会怎么看他?会怎么做?
“我信你。”方大海的语气平淡,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寂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短短三个字,像是从天而降的一道光芒,瞬间照亮了振丰晦暗的世界。他的头猛地抬起,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心跳在那一刻几乎停滞,随即又以更快的速度狂跳起来,像是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方大海那坚定的眼神却告诉他,这不是幻觉,而是实实在在的宽容。
“你能把这些跟我撂了,非常不错。”方大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肯定的语气,他微微点头,像是对振丰的举动表示认可。
振丰的内心一震,像是被一股暖流击中,原本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些。他看着方大海那张不苟言笑的脸,突然觉得对方的话语中藏着一种深意,仿佛在告诉他,这是一个机会,一个重新选择的路口。
“这说明你脑子还没完全糊涂,知道哪条路是死路,哪条路能挣个活口。”方大海的话语如同一把尖刀,直直刺入振丰的心底,让他既感到刺痛,又感到一种莫名的清醒。
振丰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想要将胸中那股复杂的情绪吐出,可话到嘴边却始终无法成形。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出口。他的脑海中翻腾着无数个念头,有对过去的悔恨,有对未来的恐惧,也有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感激与怀疑。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要打破这份沉默,可最终却只化作一声低沉而无力的叹息。
方大海站起身,走到窗前,每一步都踏得稳健有力。窗外,城市的街道在暮色中逐渐亮起了零星的灯火,车流如织,行人匆匆,这个城市依然按照它的节奏运转着,全然不知在这个普通居民楼的某个房间里,正在酝酿着一场关于生死、关于正义与邪恶的较量。
方大海的背影在窗前显得格外沉稳,那是一种见过大风大浪之后沉淀下来的从容,是无数次与犯罪分子斗智斗勇后积累的自信。
他静静地站了片刻,似乎在整理思路,又似乎在给振丰一个缓冲的时间。窗玻璃上映出他模糊的倒影,那张经历过风霜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慌乱。
终于,他转过身来,动作不疾不徐,目光如炬,重新落在振丰身上。那双眼睛里既有审视,也有鼓励,更有一种即将开始行动的兴奋。
“王伟利不是说三天后联系你么?”方大海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语调平稳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
“那咱们就利用这三天,”方大海停顿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给他搭个台,请他入瓮!”
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振丰却听得心头一紧。他的脸色变化极快,刚才因为方大海的信任而浮现的那一点血色,就像潮水退去一般,迅速从脸颊上褪去,只留下一片苍白。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椅子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着,显示出内心的挣扎与恐惧。
“方队,”振丰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急忙摇头,摇得幅度很大,像是要把脑子里那个可怕的念头甩出去,“方队,您不了解王伟利,真的不了解他!”
他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那家伙比狐狸还奸,比毒蛇还狠,生性多疑到了极点!”
振丰说着,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双手在空中比划着,试图让方大海明白王伟利的可怕:“他之前跟我说过,在道上混,永远不相信任何人,永远假设每个人都可能出卖他。”
“您说这样的人...”
“想把他骗出来?”振丰用力摇摇头,脸上写满了绝望,“难,太难了!简直是天方夜谭!他肯定不会轻易露头的,绝对不会!”
然而,方大海听完这一连串急切的解释后,非但没有露出任何担忧或动摇的神色,反而发出了一声低沉的笑声。
“嘿嘿,”那笑声从喉咙深处发出,带着一种成竹在胸的自信,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回荡。
方大海迈开步子,重新走回座位,他的步伐依然稳健,每一步都像是在宣示着什么。
回到桌前,他没有立即坐下,而是双手按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整个人形成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态。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方大海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像一只盯住了猎物的鹰。
“振丰啊,”方大海的声音放低了,却更有分量,“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也相信王伟利确实是个老狐狸,确实狡猾得很。”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在振丰脸上扫过:“但你想过没有?他再狡猾,本质上也不过是只惦记着食儿的畜生而已。”
“畜生就是畜生,再聪明也改变不了它的本性。”
方大海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那声音像是在为即将展开的计划打着拍子:“只要食儿够香,够诱人,钩子下得够巧,够隐蔽,就不怕他不上钩!”
“他不是要一百万和十条“哒哒哒“么?”说到这里,方大海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好,咱们就给!但是——”
说着,方大海将音量提高了几分,“但不能痛痛快快地给,不能让他觉得太容易得手。咱们要让他觉得这个过程是艰难的,是充满变数的,是需要他不断推动才能完成的。”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聚焦在振丰身上,那眼神像是要把自己的想法直接注入对方的大脑:看了一眼面前的振丰,确保对方在认真听着,然后继续说道,他的眼中闪烁着只有经验丰富的猎人在布置陷阱时才会有的那种精光——那是一种混合了智慧、经验和必胜信念的光芒。
“咱们要做的,”方大海的声音变得更加沉稳,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精心雕琢,“就是把他那点可怜的耐心,一点一点地磨掉,磨没;让他感觉希望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可就是差那么一步,就是够不着;要让他急,让他心痒,让他坐立不安。”
“要让他慌,慌到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慌到顾不上那些平时的小心谨慎;要让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上蹿下跳,焦躁不安。”
方大海的手在空中缓缓握紧,像是在抓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到最后,当他的耐心彻底耗尽,当他觉得机会稍纵即逝,当他被贪婪和焦虑冲昏了头脑,他就会自己忍不住,主动从那个藏身的老鼠洞里钻出来!而那时候......”
方大海的拳头猛地收紧,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就是咱们收网的时候!”
方大海打开手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本,那本子的边角已经磨得有些发白,显然是经常使用的工作记录本。他又从内袋里抽出一支黑色签字笔,在手里转了一圈,然后拧开笔帽,笔尖在纸面上轻轻点了两下,确认墨水流畅。
“振丰,你仔细听着,看着。”方大海一边说,一边在纸上画了个简单的流程图框架,“对付王伟利这种老狐狸,咱们得把每一步都算计清楚。”
他先在纸的最上方画了个圆圈,里面写着“王伟利”三个字,然后从这个圆圈向下延伸出几条线,“这些就是咱们要布置的每一个环节。”
振丰下意识地凑近了些,眼睛盯着那张纸,喉咙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