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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本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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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天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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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儿,过来看看,这是什么?”老人露出慈祥的笑容,看着眼前脸上满是稚气的孩童,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小孩蹦着走到老人面前,转了转灵气十足的大眼睛,笑着说:“爷爷是在考墨儿吗?墨儿没忘!如果墨儿答对了,晚上能不能给墨儿做好吃的?”“你这个小东西,你先说说,爷爷满意了就满足你。” 小孩接过老人手中的植物,随口答道:“这是当归。” “那你再说说它有什么作用呀?” 小孩露出一个“就知道你会这么问”的眼神,故意摆出高深莫测的模样,摇头晃脑地说道:“当归辛温,用以补血,但分头身尾功用略有不同,对应人体上中下三部,当归头止血上行,归身养血守中,归尾破血下行。不论伤筋动骨治疗外伤,或体虚血弱固本培元,都是常用之药。人们行走江湖身上常备的补血丹、拈痛丹、勇安丸等等,都需要用到当归。” “当归禀天之春升木气,又得地之南方火味,”老人接着说,“天虞山,处南方火盛之地,此处生长的当归更得天地之气味,是当归中的上品。嗯,说得还算不错,爷爷没白教!” “那是,谁让我有个厉害爷爷呢?每天不是让我吃各种草药,就是用药液沐浴,我不认识它们,它们也认识我了吧!” 老人听了,伸手在男孩头上狠狠地摸了几下,失笑道:“你呀,也就是你会这般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也不再多说,向前走去。 “爷爷您又弄乱我头发了!”身后传来小孩抱怨的声音。 这是南冥神洲,最南端有一座天虞山。三年前,一位其貌不扬的老人,怀中抱着一个用五色锦绢襁褓包裹的婴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天虞山脚。老人就地取材,用竹子、树皮、泥浆盖了一间小屋,和男孩住了下来,一晃就是三年。 天虞山顶,雄奇峻丽的景色一览无余。天虞山,何以得名?虞者,掌管山泽鸟兽之官,天虞山,为天所虞,可见其凌云壮阔之气。天虞山高耸入云,立于渤海之滨;古树繁茂,老藤蔓延,苍劲古朴,生机盎然;怪石嶙峋,摄人心魄。一汪乳白色泉水静谧地卧在大树与怪石之中。放眼望去,树、石、泉三者似乎构成了一种特殊状态,融为一体,道韵深邃。 一老一少站在泉边,老人时不时抬头看看太阳,男孩也静静地站在老人身边,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仿佛过了很久,老人轻声低喝:“墨儿!”男孩早有准备,几乎同时脚下一蹬,纵身跃进眼前这方圆九丈的乳白泉水之中。奇怪的是,竟没有溅起丝毫水花,男孩径直沉入泉眼…… 白泉底部,男孩盘膝而坐,双手捏起三山诀,五心朝天,双目静闭,渐渐与泉水相融……太阳渐渐移至泉眼正上方,正午时分,在太阳直射下,泉水逐渐开始翻滚沸腾,水气氤氲,泉水上空愈发朦胧,隐约可见五彩霞光明灭。下一刻,泉水中乳白仿佛被什么吸引一般,从男孩四周不停地向他体内流去。随着时间流逝,原本稠厚如胶的乳白色泉水也渐渐变得清稀起来。 看着眼前的变化,老人嘴角泛起满意的微笑。突然,眉头一皱,耳边响起一个声音,瞬间连周围的气温也随之升高了几分。“真当我天虞山流炎顶是你家后院吗?” 老人暗自叹了口气:“唉,还是来了。”随即朝空中某处看去,朗声笑道:“前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烈日旁云层中显出一个形如丹鹤的影子,随即幻化人形,从云中走出。其身着赩炽流苏长裙,头戴银朱色火焰样发簪,高贵而妖艳。只见其向前一迈,便出现在老人面前。 “你这老头,嘴上功夫倒是厉害。怎么?三番两次到我这天虞山来巧取豪夺,你反倒成了主人?我还需要你远迎?” 老人也不接话,作揖道:“是小老失礼了,见到大名鼎鼎的毕方一族前辈,难免有些紧张,不知前辈此番有何指教?” “哦?倒是有些眼力。” “前辈说笑了,方才云层之中,前辈真身显露一瞬。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再加上这纯粹的天火气息,在下虽是籍籍无名之辈,难登大雅之堂,但好歹活了百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倒是要感谢前辈没有直接烧了我这把老骨头,毕竟据传言,毕方现,讹火见。” “行了行了,你们人族说话就喜欢兜圈子、下套子,不就是怕我对你们爷孙俩下手吗?不用给我戴什么高帽子,我要真想动手,辈份也不是我需要考虑的,一把火烧了你们,一来没人知道,二来,我也不怕什么闲言碎语。” “前辈教训得是”,老人连忙说道。 “你也别演了,堂堂道家真人,装什么孙子?真想留下你,我恐怕也不好过。算了,不说这个,你带着这小娃娃,已经过来三次了,前两次他年纪尚幼,你以这无根之水为其筑基,但也在此布下五行聚灵之阵,也算是助长此地灵气,补偿了筑基的损耗。但此次以其身为炉鼎,借五行灵气,助其初次内炼精气神,达筑基圆满,更让他踏入养气境界,消耗的可是这天虞山流炎顶百年底蕴,这笔买卖对我来说,可就不是太公平了。” 老人沉默半晌,开口道:“敢问前辈,章莪山可好?” “你……”毕方听了,眼神一冷,随即气笑道:“你也不用讽刺,我本虽不是天虞山原本的主人,但自从数千年前章莪山间山水气运逐渐萧条,我已带领族人移居这天虞山三千年。这本是无主之地,我族自然比你这人族更有资格做这山主。” “前辈误会了,小老并非此意。只是章莪山之事我也略有耳闻,不才愿一试,看是否能为章莪山做些什么,也算是补偿我爷孙俩的冒昧之处,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毕方一怔,苦笑道:“倒是我小人之心了?唉,但即便你有心,怕也难逆大势。章莪山气运衰减,并非人祸,而是天运,斗转星移,一切自有定数。世间安有长盛久兴?时也运也,天意如此,人力难违。狰一族也已离开,故土虽让人眷恋,我毕方又岂会放之不下?缘起性空耳,何必执着?” 老人执起拱手礼,“想不到前辈竟也深谙佛理,怕已不输那些个阿罗汉了。但我也斗胆在前辈面前说一句,我辈修行为了什么?若一切都顺其自然,做个普通人就好了,又何苦探求什么天道玄机?这本身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修行为了什么?为了争!与天争,与地争,与命争,知其不可而为之。 然而,修道者虽能提前窥得一丝天道,看似趋吉避凶,实际只是帮助自己在一定范围内做出选择而已,并没有最优解,每一种选择都有相应的代价,平衡,是世间的终极法则。 如我借用此处底蕴,也会有代价,只是尚未知晓罢了。前辈既然出现在此,我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付出,了却这场因果,说不定还能结个善缘,则又是美事一桩了。至于对您而言,天虞山百年底蕴不过弹指之间,章莪故地,选择尝试也无伤大雅,不是吗?” “早就听说人族能言善辩,今日算是见识了,说得还算有理,那就让我见识见识真人的手段吧。” 老人一笑,袖管一扬,飞出一张古朴至极的符纸,上有横五纵四九道折痕,在烈日照射下映出朦胧金光。这时老人手中多了一支玉杆朱笔,左手五指一张,一滴圆润无瑕的金色血液缓缓升起。 “金乌精血?!”毕方失声道。 老人心无旁骛,朱笔一点,精血瞬间融于笔腹,高举朱笔,于符纸上奋笔疾书,字迹苍劲,“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书毕,轰隆一声雷鸣,符箓泛出耀眼金光,九个朱字内部布满金色纹理,散发出无尽帝王霸气,炎热气息似要凝为实质,比起毕方身上散发的气焰都更胜一筹。少倾,符箓与空中烈日气息相连,无穷的能量从太阳中传递而来,九字中金色纹理越发耀眼,变得更为密集,就这样持续了整整一天时间,毕方也未言语,若是轻而易举,反而不太可信。最终,字体完全变成金色,老人手掐剑诀,遥指符箓,喝道:“敕令,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收!” 言出法随,原本散发着可怕气息的符箓瞬间收敛,变得平平无奇,与一张普通黄纸别无二致,就连九字真言也隐没不显,逐渐飘落老人手掌之中。 毕方看向眼前面色明显变得苍白的老人,神色复杂,眼神中倒是多了几分敬意,“九字真言,金光神咒,在道友手上竟有如此神力,先前称呼你为真人,现在看来,倒是未必准确了?我竟然也看走眼了。” 老人不以为意,但也并未正面回答,“称呼罢了,前辈如何叫,小老听着便是。”而后随手一挥,符箓缓缓飘至毕方面前。“今年冬至子时,将这道符箓埋入章莪山龙脉龙首处,静待一些时日,短则百年,长则千年,章莪山则有八成机会恢复当年的山水气运。” 接过符箓,毕方不禁问道:“代价不小吧?” “无妨,理应如此!” “为了这孩子,你倒是花了不小的心血。乳白泉液,乃此地埋藏数千年的各种金石矿物所淬炼出来的金气;加之流炎顶长年聚大日之火,泉底更是火源所在;泉水本是无根之水,得天一之数而生,继而生化万物;更有万年古树藤蔓环绕,木气生生;泉底本是悬天厚土,五行齐备,皆是历经数万年自然孕育而成。这小娃娃如今身居泉底,离火居下而坎水在上,呈水火既济之象,更有助于他精气转化,也难怪他三岁年纪就……按照你们道家体系,算是迈入练精化气之境了。”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从泉水之中飞跃而出,落在老人身旁。“爷爷,我们快回家吃好吃的……欸,这位漂亮姐姐是谁呀?” 毕方听闻不仅莞尔一笑,伸手摸了摸小孩的脑袋。小孩顿时转过头,瞪大眼睛看着毕方:“姐姐你是爷爷的亲戚吗,怎么也和他一样,喜欢摸我的脑袋,头发乱了,就不好看了!不过……我爷爷满脸褶子,怎么会有姐姐你这么好看的亲戚?”男孩一副不解的样子,抓耳挠腮,思索了起来…… 老人随手赏了男孩一个毛栗子,“墨儿别贫嘴,还不快谢谢前辈,她刚刚可是送了你一份大礼呢!” “前辈?姐姐这么年轻怎么是前辈?”男孩一脸不解。 不等老人搭话,毕方抢先说道:“别听你爷爷的,就是姐姐!” “嗯!姐姐给我送了什么呀?是什么好吃的?” “哈哈,以后你就知道了”,说着又在男孩头上摸了一把,“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墨!” 毕方忍俊不禁:“名叫陈墨,话倒是挺多!”随即转头看向老人,也不多说,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身形一闪,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句话语在林间回荡:“道兄,小家伙,有机会欢迎到章莪山一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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