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斯豪醒来后,脑袋昏沉,任由机械记忆指挥自己。机械地吃早饭、机械地进行垃圾分类、机械地关门,然后浑浑噩噩地走向今天的命运。
邱斯豪将一个红色的垃圾袋递给那位熟悉的清洁员,清洁员仍像往常一样鞠躬,但嘴巴里念叨的与以往不同了。以前只是说“阿里嘎多”,这次换成了“垃圾分类改变世界!”。
邱斯豪心里不喜欢这个新口号。如果垃圾分类都能改变世界,那么亚云子算什么?垃圾分类怎么能和真正改变世界的伟大发明创造相提并论!
清洁员问邱斯豪是否喜欢新的口号,邱斯豪回答:“还可以”。
这是今天邱教授犯下的第一个严重的错误。
有些人密谋要做亏心事,会特别在意你的态度。如果这个时候,你不仅没有给予明确的抨击,而且不痛不痒地说“没事”或者“还可以”之类的,那么他们就如同得到了上帝的宽恕,会变等肆无忌惮。邱斯豪显然不了解1000多年前,中国人从日本人那里得到的惨痛教训。就凭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他还不是一个合格的考古学者。
紧接着,清洁员递过来一个精致的卡片,然后把90度做到位了,保持鞠躬的姿势对邱斯豪说:“请接受我们诚挚的邀请,您此前表态支持“空云大师的解语与日本人有密切关系”,给了我们信心,帮了我们的大忙。”
邱教授在短短的1分钟之内,犯下了今天第二个严重的错误。
他接过了卡片,并且答应出席。邱教授是想进入另一个坑道去挖掘马老师死亡的真相,毕竟日本人是垃圾分类的专家,或许他们能提供关于1000年以前垃圾分类的信息。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个坑很深,他不一定能活着爬出来。
晚上,邱斯豪如约前往星际垃圾分类博物馆,他知道这里是清洁员们的聚集点,也是日本人的圣地。
邱斯豪搭乘的火星车离博物馆还有100米的时候,两支整齐的队伍从大门两侧涌出,在路旁快速地排成两列。他们身穿高级清洁员制服,在大门打开的瞬间,整齐划一地做出90度鞠躬。这是垃圾博物馆对来宾的最高礼遇。
邱斯豪深受震撼,但与他即将受到的其他震撼而言,以上这些都不值一提。
邱教授在博物馆大门右侧的一间泄压室,摘去了宇航服的头盔。进入博物馆大厅后,有两名身穿日本和服的美艳女子早已等候在此,她们脸上的微笑仿佛凝固了一般,但又让人觉得很自然。这般功夫真是了得,皮笑肉也笑,是很不容易的。
邱斯豪在她们的引领下,穿过一扇又一扇的门,转过一个接一个的弯,穿过一道又一道的通道,来到一个无比神秘的地方。这让邱教授想到了一段古文:
“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欢迎您的到来。”是邱斯豪每天在垃圾站见到的清洁员。
“这是什么地方?这里面竟然有这样的地方。”邱斯豪无比的惊讶。这里的景致与垃圾分类博物馆简直是格格不入,有天壤之别。
“再宝贵的礼物都无法表达我们对您的,最崇高的敬意和感谢。唯有真心无价!”清洁员有点激动,他也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他领了自己的任务,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走出这里,回到他心爱的垃圾收集站,但他感到无尚的光荣。
“邱教授,此次请您来,除了感谢,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清洁员安排邱斯豪坐在空旷的空间中一片榻榻米之上,周围是盛开的樱花,青翠的修竹,还有潺潺的小溪。在小溪的对面,一个艺妓正在起舞。盛情最难却,好奇总易伤。
“我没有什么本事,只是考古,垃圾分类方面,估计是帮不到你们的。”邱斯豪谦虚地回答。
“哪里哪里,此事唯有邱君您出手相助,别无他法。”清洁员见邱教授心软,使出了必杀技。
“那说来听听。”
“请邱君给予小小的方便,到星际美术馆办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将美术馆展出的4个空垃圾桶的底部拍一些照片,仅此而已。”清洁员小心的试探。
“你们自己拍不到吗?公开的展览,拍照不难吧?”
“邱君有所不知,这个照片一般设备拍不到,需要在垃圾桶底部先喷一些特殊的药水才可以。”说道此处,清洁员用眼角瞟了邱斯豪一眼,又马上收了回去。
“你们究竟要找什么?”邱斯豪警觉起来。
清洁员一时语塞,汗流浃背。
小溪对面的艺妓停止了舞蹈,樱花纷飞凋零,竹影摇曳婆娑。一个声音从虚空中传来。“邱先生,你无需担心,我们的所求并不重要,你的所求才是我们在意的。”
当这个声音响起,清洁员跪了下去,艺妓也跪了下去,樱花和青竹也恨不得要跪下去。而邱斯豪只觉得毛骨悚然。
“是谁在说话?”
“这是第248代天皇。”这个声音说。
清洁员轻声地应和:“天皇陛下,万岁!”
“天皇?不是早已被《星际宪法》所禁止了吗?”
“你有所不知,我是一个AI程序,植入了历史上历代天皇的信息,目前我已经自我迭代到了第248代了。宪法并不禁止。”
“什么?那他们为什么向你臣服?”邱斯豪不理解清洁员。
“他们需要偶像,而AI需要信徒。”
“我不会为你们去美术馆照相,无论发现什么,都不是我在意的。”邱斯豪再一次拒绝了他们的要求,此刻跪在地上的清洁员几乎要瘫软在地。
“如果这与您的老师,马巴久教授的死有关呢?”AI天皇祭出了杀手锏。
“即便如此,你们为什么要帮我?”此刻邱斯豪已经妥协了,对手胜券在握。
“他们当然有所企图,你也没有损失。更何况,几个古代的垃圾桶又能掀起什么波澜?”AI天皇巧妙地将自己和清洁员们区分开来,显得是一名公平的裁判,而不是参与者。
“你如何证明,拍到了照片,就能找到马教授死亡的原因呢?”邱斯豪打出了底牌。
“请把证明拿给邱先生。”AI天皇以命令的口吻对清洁员说道。
清洁员从一个信封里拿出一页纸,已经塑封了。纸上沾满了污渍,并且有明显的拼接痕迹,小部分已经缺失了。邱斯豪接过这一页纸,分明是老师的字迹。上面歪七扭八的写着很多字,并不像老师平常的风格。邱斯豪记得老师的写作总是整洁的,干净的。看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什么,直到清洁员将这张纸翻转过来。“有人要我死!”眼泪从邱斯豪的脸上流淌下来,他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泣不成声。
“这是一位细心的清洁员从马教授的垃圾袋里发现的,他用了整整7天将总共36片碎纸拼好,发现了这个惊人的秘密。”AI天皇沉痛的说道。“现在,你可以相信他们了吗?”
邱斯豪点了点头。这是邱教授在一天之内犯下的第三个严重的错误,也是他这一生中所犯下的39个严重的错误中最大的一个。
他最大的错误不是妥协,而是善良。